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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田蔡之争

十九年后,金皇统六年五月(公元1146年)。

燕山府东门、迎春门外的大道两旁挤满了前来赶集的人。迎春门外的货摊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城关大道的两侧,吆喝声、叫卖声响成了一片,时有穿着官服的金人在叫卖的人群中穿行,查寻着通宋的禁品。远远望去,迎春门重檐斗拱的城楼十分壮观。城楼上随风飘摆着数面素白色黄边黑字的大金国旗,有如汉人丧葬礼仪中的招幡,在蓝天下显出一种极为压抑的肃穆。城楼之下横开三座拱门,中间拱门高出两侧丈余,穿行着来往的车马,两侧拱门为左出右进,只许行人通过,有数名卫戍城门的兵勇,不时地在盘查着过往的行人。

这时,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尼姑,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尼姑在人流之中急促地穿行,眼看就要来到城下了,却被一辆装满货物的骡车栏住了去路,两个兵勇正在查验车上所装的货物。忽然,三个身穿“横海军”号服的军校骑马飞驰而来,骡车前的辕马受到惊吓,立即向人群密集的关厢冲去,车上的货袋摔得满街都是,不料,一条货袋正杂在小尼姑的肩头,她就顺势一个趔趄摔了出去,竟摔丢了僧帽,顿时,散乱出一头秀发;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险些踩到她的身上,紧随其后的第二匹马躲闪不及,被骑在马上的军校扯断了缰绳,军校也随即翻落于马下,第三匹马紧贴着小女子的身边停了下来,骑在马上的军校大声叫道:“你想找死啊!”

“不能便宜了她,竟敢冒充尼姑。”

“看她那小模样也不像是什么正经货。”摔倒在地的那个军校爬起身来,就向小女子冲过来,没等她站起来,便被那个军校抱上了马背,随后三匹马飞也似地向城内跑去。

老尼姑在后面一路追赶,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此刻,横海军节度使田珏和几名随从拐入了横街巷口,在丞相府门前这一行人便停了下来,一个个翻身下马正要跨进相府之时,只见一个老尼姑迎面跑了过来,大概是田珏身后的那几名亲随身穿的号衣被老尼姑认了出来,那个老尼姑不由分说,就向田珏身后的随从扑了上去,并且高声呼喊道:“你们还我的弟子!”

田珏急忙用手遮拦,并用身体挡住了老尼姑的去路,轻声问道:“老师傅是不是认错了人啊?”

“没错!抢我徒弟的那三名军汉,穿得就是这样的号衣。”

“喔!如此说来,是身穿‘横海军’号衣的军汉抢了人,这事我可要管一管!”田珏说着便侧身让出路,令老尼姑辨认,接着说道:“你来辨认,这些人中可有抢人的那三名军汉?”

老尼姑依依辨认之后,摇了摇头说:“怎么没有呢?”

这时,一个随从凑到田珏的跟前低声耳语及几句。

“竟有这等事!”田珏听后不禁失口叫出声来,他随即翻身上马呵道:“带上师傅,快随我来!”

于是,田珏等一行人便策马奔出了巷口。

刚刚所发生的这一切,却被正在路过这里的骠骑将军完颜亮看在了眼里,这位完颜亮,字元功,本名迪古乃,是辽王宗干的次子,生母大氏,寡居在上京会宁府;完颜亮是天辅六年(公元1122年)生人,如今己成为一名十分英武的骠骑上将军了。完颜亮性情刚烈有余,而柔韧不足,大事上把握分寸不差分毫,小事上却随心所欲,顺其自然,他心高气傲,不甘久居人下,自从投身于梁王兀术的军中效力后,屡建奇功,倍受梁王的赏识,现在已是龙虎卫上将军,任燕山府留守之职,掌管燕京之地的军防守备重任,也是燕山府内屈指可数的军政要员。

完颜亮正要策马前行之际,恰巧又撞见丞相府门前的两位门人,推推搡搡地将一个书生赶出了相府的大门。那个书生也看见了他,但欲言又止,什么话也没说,便匆匆离去了。

“前面走的可是松年兄么?”完颜亮策马紧赶了几步,叫住了刚从相府内被赶出来的那个书生。

“小生不才,正是蔡松年,将军唤小生有何吩咐?”

“不必客气,先上马吧!”完颜亮说罢,唤住身边的一名随从,让出一匹马来,令蔡松年骑上,正欲转道回都元帅府时,却被蔡松年拦下了。

“如果将军,军务不忙,何不前去小生寒舍小酌几杯?”

“也好!你们先回府去交令,我随后就到。”完颜亮将身边的随从们打发走后,便随蔡松年一起直奔了蔡家。

当他俩跨进蔡家的宅院时,蔡松年就高声喊了一声:“小玄,快去筛一壶酒来。”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随即拎着酒壶跑了出去。

“刚才我见兄长在相府门前徘徊,所为何事?”完颜亮刚一落坐,便提起了刚才的一幕场景。

“哎!一言难尽啊,将军有所不知,自从先父将燕山府献与梁王之后,倍受丞相府中那些汉吏们的白眼,他们辱骂先父是买国求荣的贼子,如今先父已经做古,他们又说蔡氏一门均不可重用。”

“按理说,同为金国僚属的汉吏,为何如此水火不能相融呢?”

“殊不知文人相轻啊!”蔡松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无法用语言来排遣自己胸中的郁闷。

此时,跑出去打酒的小玄刚刚拐出巷口,就被迎面奔来的三匹马险些撞倒;只见那三个身穿横海军号衣的军校飞马急驰而过,向东南方向奔去。原来,这三名军校将抢来的小女子劫到了城东南角的军械库中,三个军校异常得意地把抢来小女子围在中间,正要强行施暴之时,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田珏带着老尼和众亲随恰好赶到。

燕山府的军械库地处城东南角,地僻人稀,是强人经常出没的场所。那三个军校在这里就与那个小女子肆无忌惮地撕扯了起来,那个小女子被三个军校围在中间连踢带咬地挣扎着,身上的衣服已被撕扯下来大半。

田珏见此情景,怒从心头起,拔出佩剑来,一剑就将撕扯衣服的那个军校刺倒在地,那个军校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剩下来的那两个军校见状,吓得跪在地上只顾求饶。

“给我拿下!”田珏的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亲随便一拥而上,将那两个军校捆绑了起来。

这时那个老尼姑和小女子一齐跪在田珏面前,连连磕头不住谢恩。田珏搀扶起老尼姑说道:“说起来下属做出这样的事来,怪我治军不严,还望师傅见谅!”

“这事不能怪将军,多谢将军救下小尼。”老尼姑再次道谢之后,便带着小女子离开去了军械库,她二人也就是刚刚跨出燕山府军械库的大门,只见路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便闪身钻进了街对面的深巷之中,她二人也没有在意,就匆匆离去了。

可躲在深巷中的那个家丁却沉不住气了,一路小跑地拐了几条街巷,还不住地回头窥视身后,生怕后面有人盯上他。

最终,那个家丁气喘虚虚地奔进了一座府中,迎面撞见的正在往外走的主人许霖。

“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许霖问道。

“许大人!您派出去的那三个人出事啦!”

“哪三个人?”

“就是身穿横海军号衣的那三个家丁。”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已经被田珏将军杀死了,其余那两人被带走审问去了。”

“所为何事?”

“小人只知道那三个家丁,不知从哪里劫来一个小尼姑,正要用强之时,田将军就带人赶到了。”

“他三人是在何处作案?”

“就是按您吩咐过的那个老地方,军械库啊!”

“那田将军怎么会偏偏带人到那里去找人呢?”许霖逼问道。

“那地方是您选的,听说几起劫案都是在哪儿发生的,一出事自然会先想到那里,可能是因为那地方太背了吧!”

“这三个废物!坏了本官的大事。”许霖背着手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又厉声对那个家丁说道:“那个装扮信使的人现在何处?”

“按大人的吩咐,已绑在了城外的城隍庙中。”

“你速去庙中,换上信使的衣裳,然后吗…。”许霖说着便凑到那个家丁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只见那个家丁点了点头,就匆匆跨出了府门。

片刻之后,许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很不放心地追了出去,不想与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撞了个满怀,险些把那孩子撞倒,许霖刚要发作,可定神一看,原来是蔡松年府上的书童小玄,就转怒为喜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家老爷吩咐我去打酒。”

“你家老爷要请哪位大人啊?”

“是请完颜将军!”

“喔!那完颜将军现在何处?”

“正在蔡府与我家老爷叙谈。”

“正好!我也正想去见一见完颜将军,就先随你一同去打酒吧。”许霖说罢,就随小玄一起出了巷口。

已是日上三杆时分了,蔡松年与完颜亮依然在叙谈,从府内的后厨中已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这时,小玄筛酒也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跨入了府门,后面还跟进来一位官人,二人几乎是同时走进了堂屋。小玄将酒壶放在了几案之上,并没有作声就默默地走出去了。

“这位是谁?好面熟啊!”完颜亮抬眼看了看和小玄一同走进来的那位官人,向蔡松年问道。

“将军好健忘,小可就是许霖。”许霖抢先拱手作揖,自报了家门。

“想起来了,先生曾是蔡公属下的…?”

“蔡公属下的勾管,就是小可。”许霖说着就唤小玄把门外的食盒提进屋来,于是围着一桌丰盛的菜肴,三人痛饮了起来。饮到酒酣之时,许霖对完颜亮说:“在燕山府行省下面做事,还望将军好自为之啊!”

“听你的话中之意,连我都要防韩相属下的那些辽犬不成?”完颜亮说着看了许霖一眼,有些不快。

“小心无大错吗!喝酒,喝酒。”许霖此时看了蔡松年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是时候了。

“我听说田珏等人近来与西去的辽人来往甚密,却不知内中实情,还望将军多有提防才是。”蔡松年说着十分恭敬地又为完颜亮斟满了一杯酒。

完颜亮一饮而进,用拳头重重地击了一下桌子骂道:“这群辽犬,如犯在我的手上定杀不赦。”

“将军休要动怒,小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霖见缝插针地将了一句。

“但说无妨。”

“眼下可容不得将军再多想了,听说田党一干人等,原本就是辽王属下的近臣,如今小可抓到了一名辽邦派来的信使,不知将军想不想问个明白?”

“人在何处?”

“我已派人严加看管了起来。”许霖压低声音说道,还不放心地四下望了一下。

“听说是献城之日,必取梁王与将军的首极为凭,有这事吗?”蔡松年煞有介事地追问了一句。

“问得正着!下官有书为证!”许霖应道。

“罢了!量小非君子,我先去会一会这条辽犬。”完颜亮拍案而起,拉起许霖的一只手就冲到了门外,牵马便走。

蔡松年本想送一送完颜亮和许霖,可没等他跨出堂屋,院外已经响起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看来,这着棋是走对了。”蔡松年自言自语地说着,向小玄笑了笑,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前几日那个郎中的治疗可曾见效?”

“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小玄只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进屋去收拾了。

蔡松年若有所思地也摇了摇头,就转身回书房去了。

日色西斜,在燕山府城东的城隍庙内,十来个军汉围坐在正殿的庙堂之上正在饮酒。

此时,许霖府上的那个家丁,已经换好了辽邦信使的衣裳,他叫两个军汉上前帮他将自己反绑在柱子上,然后,那两个军汉就又回到了那个喝酒的圈子里,争抢起酒来。

突然,完颜亮和许霖破门而入,使在坐的那几个军汉有些不知所措了,一个个纷纷从地上站起来等候吩咐。完颜亮走到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家丁面前问道:“谁派你到燕山府来的,此来要会见何人啊?”

“见不到兀术大人,你们休想问出一句实情来!”

“你说!还是不说?”完颜亮抽刀架在了那个家丁的脖子上逼问道。

“还是那句话,我要见兀术大人!”

“我不信你不开口!”完颜亮翻起手腕,刀刃直逼那个家丁的颈项,一滴滴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将军!可要留活口啊!”许霖凑到完颜亮近前不冷不热地说道。

“来人啊!把他押到都元帅府去。”完颜亮习惯性地招呼侍从,当他把刀插入鞘内之时,转过身来一看,才发现自己是只身一人,身边一个随从也没有,脸上不免现出了一丝颓然。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动手,押解人犯!”许霖为了消除完颜亮一时的尴尬,对那几名军汉厉声呵道。

那几名军汉这才动起来,七手八脚地上来为那个家丁松绑。此刻,完颜亮已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大殿,只听得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许霖叮嘱道:“你门几个听好了,顺顺当当的把人押到都元帅府去,不得有误!”他的话音还没落也急匆匆地跨出了殿堂,追赶完颜亮去了。

大殿里的众军汉们待许霖走后,又如释重负地围坐在了地上。

“喝酒!喝酒!”

“来!接着喝吧!”

那几个军汉又围坐在一起喝了起来,此时,那个家丁也凑上前来喝酒。

“少喝点!当心问你口供时,让人家闻出酒气来。”一名军汉打趣地说着。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呀?喝你的酒吧!”那个家丁随即就踢了那个军汉一脚。

那个军汉措不及防,摔了一个仰面朝天,引得在坐的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嗨!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说这位许大人怎么老和田将军那些人过不去啊?”

“你要问这事,还得请教咱们这位李学究。”一个军汗用手指了指那个满脸大胡子的人说道。

“哎!那您就甭慎着了,来给我们说说吧?”一个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军校恳求着大胡子。

“事情都明摆着呢!田将军是韩丞相的旧部,自从辽人西撤,金人入燕以来,燕山府一直被韩丞相牢牢地控制在手上,不管是辽人,还是金人都要敬他三分,就是大宋人不买他的账,派来一个叫蔡靖的接收大员非要接管燕山府不可,结果不到两年个功夫蔡靖就降了金。这金人可比辽人狠,不仅不念蔡靖的好,反而重新起用那些辽人旧部,重用过去韩相的下属,硬是把那个蔡靖老儿活活气死了,你想蔡靖的儿子蔡松年和许霖那些人能善罢干休吗?”李大胡子说到这里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接着说:“自古以来就是冤家易解不易结,要说这蔡、许二人自打蔡靖死后也就认头了,本想与韩相手下的旧部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可是田珏、孟浩等人就认定蔡、许之辈是买国求荣的小人,不肯与国贼为伍,这仇就算结上了。巧的是正在这时候金人又派来一位骠骑大将军完颜亮,你们刚才可都看见了吧?那就是金主派来接管燕山府的少将军。如今蔡、许二人和他联起手来,我想田将军、孟大人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行啦!别听他瞎摆唬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还要赶去都元帅府交令呢!”那个家丁有点不耐烦地吆喝道。

“你搬出都元帅府来,想吓唬谁啊?也就是你拿那个许霖当颗葱,我们吃粮当兵的可不认识他是谁?要去你就自己去吧!大爷还不伺候了。”李大胡子说着就不懈一顾地端起了酒碗。

“对!咱们不伺候了。”那几个军汉异口同声地嚷嚷着。

“还反了你们啦!”那个家丁说着便从一个军汉的腰间抽出一口刀来。

“看来,你还要动真的了。”李大胡子一跃而起,非常迅速地抽出了腰刀。

他二人各持单刀越逼越近,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只听“咣当”一声响,殿门被撞开了,一队金兵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小头目高声叫道:“哪个是辽邦派来的信使?”

“我就是!”那个家丁随口答道。

“给我绑了!”那个金兵头目的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金兵便一拥而上。

“我是许大人…。”那个家丁还想说什么,已被几个金兵捆绑了起来,连嘴也被一根绳子死死地勒住了,张着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外面的金兵已经把城隍庙团团围住了,那个家丁刚刚被押出庙堂,金兵头目就挥了一下手,后面的金兵便冲了上来,死死围住了庙堂之内的那几个汉人。

“一个不留!快动手!”

“叮当!”作响的刀剑之声不觉于耳,那几个毫无准备的军汉,纷纷被砍倒在地,李大胡子手机眼快,接连砍倒了几个金兵之后,就冲出了庙堂,他的身手确实不凡,竟能在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当他冲到庙门口时,恰好撞见两个金兵正准备扶那个捆绑好的家丁上马,李大胡子迅速地冲了上去,只一刀就将那个背对着他的金兵砍倒在地,接着就是一脚,将那个家丁踢了个仰面朝天,然后,翻身跳上了马背夺路而逃了。

飞奔的马蹄声响逐渐远去,那个李大胡子的身影也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梁王都元帅府的正堂之内,传出来梁王兀术那粗犷的声音:“退下!”

原来,梁王兀术刚刚回到都元帅府,完颜亮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二人寒喧了几句之后,完颜亮便凑到梁王的跟前耳语了几句。只见梁王眉头紧锁,脸上布满了怒容,不禁大呵了一声:“退下!”完颜亮只得灰溜溜地匆匆离去了。

“近来有没有军情急件?”梁王兀术问道。

“回禀梁王,近日元帅府的急件无人批阅,请您过目。”一位书记官边说,边呈上了一摞军情文书。

“我不在燕山府时,韩丞相为何不来主持政务啊?”

“回禀元帅,韩丞相已病多日,近来无人主持政务。”

“备马,打道韩丞相府!”梁王并没有看那些军务文书,起身直奔韩丞相府而来。

已是长灯时分了,在韩企先府邸的后堂内室之中,田珏正在给恩师韩丞相喂药。

此时,田珏正在用勺不住地搅动着碗中的药汤,然而,心中却依然想着那件败坏横海军名声的事,在燕山府内竟能出现如此名目张胆的挑衅之举,不仅是有人指使,想必是还有人撑腰,事出有因,不得不防啊!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躺在病榻之上的恩师,欲言又止。

韩企先仰卧在床上,形容憔悴,已是病入膏肓之态。田珏手托药碗,开始一勺一勺地喂韩丞相喝药。

忽然之间,门外传来一声府上门人的大声唱报:“都元帅梁王入府探望韩丞相,内府中堂出迎接架啊!”之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越来越近。

“快去屏风后面,暂避一时。”韩企先声音微弱,但十分急促。

田珏一时慌乱竟把手上的药碗摔落在了地上,此刻,田珏也顾不上许多,一脚将药碗的碎片踢进了几案的下面,就侧身躲在了屏风后面。与此同时,梁王也步入了内室的前厅。

“丞相病情如此,为何不请太医调治?”梁王兀术十分关切地问道。

“老夫久病在床,怕是无药可医了。”韩企先侧过身来应道。

“丞相病重期间,能否推荐一人,权代丞相行事?”

“依老夫所见,可举田珏为相,权代老夫行事。”

“庶子安能重用?依本帅之意,此人该杀!”

此刻,躲在屏风后面的田珏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待梁王去远之后,才战战兢兢地从屏风后面出来。

“看来,蔡、许等人要动手了,我若不在相位,你切不可意气用事,应速去外省躲避一时才是。”

“丞相对学生有知遇之恩,能为丞相尽孝也就终生无憾了。”

“如果你还认老夫为师,就请你快快离去!”韩企先已是声嘶力竭,连嗽不止。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田珏依门而立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不料身后的韩企先已经气绝身亡了。

此刻,从城隍庙逃出来的李大胡子破门而入,跪在了田珏面前,气喘虚虚地说:“我是燕京守备武定军中的一名军校,奉许霖、许大人之命在城隍庙内看守一个由许府上的家丁装扮成的辽邦信使,如今此人已落到完颜亮手上,看来是定要加害田将军、孟大人等一班旧臣,现在知情人全被完颜亮派去的金兵杀死于城隍庙内,只有我一人逃出,特来相告。”

“多谢壮士!看来情况紧急,韩丞相已是病入膏肓之躯,危在旦夕,烦劳壮士快去左司郎中奚毅和翰林待制邢具瞻府上请二位大人速来相府议事,务必请到,切不可走漏风声。”

“田将军请放宽心,此事就包在小人身上了!”李大胡子应声转身出了内室。

待田珏回转身来走到床前之时,才发现韩丞相已经西去了,他一头扑倒在韩丞相身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天色微明,在韩企先府内的正堂之上己经开始设置灵堂,田珏等一般旧臣为韩丞相守灵。

韩丞相府内的正堂之上挂白垂青,满堂重孝一派肃穆,迎门棺木之上悬有一束用白布团花围成的奠字,下设香案,摆有八盘贡品。横海军节度使田珏、左司郎中奚毅、翰林待制邢具瞻以及王植、高凤廷、王效、赵益兴、龚夷鉴等人,八字分开排列在棺木的两侧守灵,一个个面无表情,佩剑而立,灵堂之内遍藏杀机。

梁王兀术身披重孝叩拜于香案之前,吊唁韩企先过之后,即在灵前至诔,其言也哀。

“燕人,韩相、企先,九世贵显,练达宸垣;自先父知古仕辽以来,祖辈高官,然,第晋中书,贤输北地,名冠四海,威振两江,仁德汇于京师,功名集于蓟燕。太祖创业以来,移置中枢,坐领三省,凡汉地制属,选授调发,租税承制,皆出于韩相一人之手;企先为尚书,凡十二年,地富民安,人丁兴旺,倡导廉洁,革除吏弊。惜哉!韩相西去,令蓟燕万民尝怀旧制典章之辉;哀哉!尚书先行,令宗弼百感追思前辈楷模风范。”

“术叩首再拜,仅以致哀。”

灵堂内外沉浸在一派凄楚、哀惋之中,隐隐传来些啜泣之声。

灵堂外面蔡、许二人也身披重孝前来致丧,但他二人的神色却显得十分焦急,直往四下里巡视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此时,府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只见骠骑将军完颜亮左手持刀,右手推搡着一名信使,大踏步地跨入府门,径直向正堂走来。许霖见那个信使正是自己府上的那个家丁,便定了定神,也紧随其后跟进灵堂里来。

梁王兀术也就是刚刚立起身来,只听背后“扑通”一声响,待梁王回身看时,那名信使已经趴在了梁王的脚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胆敢前来搅闹灵堂!”梁王对持刀闯进来的完颜亮厉声呵道。

“让他自己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完颜亮用刀尖指着那名信使的鼻子叫道。

“小人有状,请大王明查!”那个信使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卷写满字迹的素绢呈给梁王。

“纯属一派胡言,你如实说,是谁在背后指使?”梁王拿过素绢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叫了起来。

“大王冤枉小人啊!”

“这卷上的笔墨分明出自汉人之手,你说!到底是何人让你这么干的?”兀术当胸抓住那个信使,只用单臂之力,竟把那个信使从地上提了起来,怒目而视。吓得那个信使,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此刻,许霖的额头上已冒了汗,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剑柄。

“快说!”完颜亮又逼问了一句。

“我说!…我说!都是…”那个信使刚要转身指认他身后的许霖,刹那之间,躲在他身后的许霖竟从背后一剑刺穿了那个信使的后心,那个信使从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竟喷了兀术一脸,梁王兀术下意识地将手一松,信使的尸身随即哉倒在地。

“放肆!”梁王兀术大吼了起来。

“你竟敢杀人灭口!”立在梁王身后的田珏拔出佩剑,就向许霖刺来。

只听“镗”的一声响,田珏刺来的剑锋被完颜亮横刀架住。

“住手!”梁王厉声呵住了双方,随即高声叫道:“来人啊!全都给我拿下!”一队亲兵应声冲了进来,分别将田珏、完颜亮、许霖等三人捆绑了起来。

灵堂内外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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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叶时,一个外表帅气,内心温柔的暖男,上初中那年喜欢上了和自己同班的女孩刘怡。刘怡,外表美丽,引人注目,且成绩优秀的姑娘,以美丽的外表迎来了众多同学的喜爱。事情发生在初三,在这之前从上初中到即将初二毕业,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王叶时一直在想办法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孩,但每次都会以失败告终。但直到那一天,地铁站中的经历改变了他的一生,两个人从互相关注到亲如兄妹这段时间缺发生了不少让人振奋的事。一切事情的开端都要从初三那年说起,从那天起,麻烦一一不断“人贩子的骚扰,同学们的谨慎,家人们的疑问,朋友们的背叛。”这让王叶时很苦恼,但如果事情能够平息的话,他真的很想对刘怡说“放心,我会保护你”
  • 诸天符

    诸天符

    乾坤之途,衍生神魔;诸天神佛,漫天仙魔。超脱三界外,不在轮回中.。乱世之中,群雄争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演皇朝,皇子玄铭。自乱世之中获得无上神物。自此开辟地,颠倒乾坤。他是神,众生皆拜,万魂来朝。他是魔,颠倒阴阳,搅乱日月。天地之间,凡有阻挠,杀!!!!
  • 极品江湖VS骚包宫廷

    极品江湖VS骚包宫廷

    江湖VS宫廷?极品VS骚包?这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 主管不要太老实

    主管不要太老实

    不会用魅力保卫权力不注重自己的形象,一味地让员工适应自己/95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承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公私不分,亲此疏彼,安置心腹,暴眺如雷,不了解情况就对员工横加指责,跟下属“老死不相往来”,主管太老实等于没效率。老实的主管喜欢挑大梁,无论大事小情都要亲自过问。他们事必躬亲、兢兢业业,每天都早来晚走,而他的员工却在悠闲地享受大好时光。主管太老实等于缺手腕。老实人往往把规矩看得高于一切,他们从来都是按常理出牌。规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可触犯的“天条”。员工在背后不称呼他们“铁面无私”,而是叫他们“老古董”。
  • 宁愿放开王子,也绝不放弃吉他

    宁愿放开王子,也绝不放弃吉他

    王子是一种谜一样的生物,既不能吃,也不能骑,所以,还是手中的吉他来得好,想弹就弹,想唱就唱,乐得自在。一直深信,音乐能抵达人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所以,吉他之魂,燃烧吧!
  • 骑士团之血

    骑士团之血

    王历1560年,曾经席卷圣陆的亚鲁法西尔之乱已经结束五年了,解放王法普和他的将军们享受着平静的生活,但战争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夜摩大大的《骑士的战争》之后的故事,读网文十余年,《骑士的战争》是心目中的神作,狗尾续貂,只为心中的梦想吧!
  • 婚色撩人:总裁老公太粘人

    婚色撩人:总裁老公太粘人

    以前,是她追在他身后整天缠着他,“翟煜你就行行好,收下我当你女朋友吧,我一定保证我很乖的。”后来,是他整天缠着她,“你以为打乱一池春水之后就可以一走了之?今天开始你要对你6年前做的事情负责。”
  • 四讳篇

    四讳篇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