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子匠文子书第三次进门,并没有见到大小姐。他是应苏太太之邀来修泡菜坛的。
苏太太是不用大缸腌菜的,她有一只青花瓷的泡菜坛,中间部位渗水。现在又到了腌菜的季节,苏太太就让人捎话,让子书有空过来给修修,工钱照旧。
子书看这个泡菜坛比较清雅,就故意多钻了几道孔,多灌了十几滴铜丝银丝化成的水,凝固后略有隆起,活脱脱一只金黄蝈蝈爬在坛子上,四周泛着银光,似有强光线照耀。
月璃非常喜欢,子书就说南坝崖那儿有很多蝈蝈,小姐有兴趣的话就带她去捉。
月璃请示了母亲。苏太太很高兴,难得月璃主动要求出门。就说:
”你回房去换件衣服再去吧!南坝崖那儿风大,不能穿裙子,还是穿长裤长衫吧!“
月璃回房换衣服,子书说:“我去后街把子翔喊回来!一起去吧!”
子书是怕苏太太不放心月璃跟自己单独出去,于是去找子翔。
子翔在胡三姑家里锔大缸,她家的大缸是黑陶的,子翔一个人呢能应付的来。
梁银丰回来了,今天华丰厂来梁家湾买树,厂长认为他熟悉情况,就安排他和陈小花翎一起回来。
梁银丰进院后喊了两声太太,没有回应。苏太太正在西厢房里专心地在洗泡菜坛。原来的压水井被文子书给装了一个小型柴油发电机,扯上了电,像城里的自来水一样好用。那个柴油机在家里放了好几年了,梁银丰也没用,就被文子书改良了,为此事梁银丰上次回来的时候还赞叹不已,这个文子书还真是个人才,有机会跟路专员提提,招工时考虑定点他。还说改天跟文子书好好喝两口。
苏太太冲完泡菜坛又趁着水旺洗起了衣服,水声哗哗的,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东厢房开着门,梁银丰也没想到月璃会在大白天换衣服,以为跟着苏太太出去了,就趁机进来看看。
在心里梁银丰对月璃的闺房还是很觊觎的,在慕容府时是不敢进去的,回乡了苏太太看的紧,也一直没有机会。
据说慕容月姝最终还是把月璃的嫁妆给了,里面有宋代钧窑的瓷器四耳花樽、如意看盘、七彩花盆,有汝窑的佛手酒具、五彩茶具等。
慕容老爷是懂瓷喜瓷的,给小姐备的嫁妆都是古董瓷器。听说还有个无价之宝玉羽觞,现在人不识货,也不敢买,应该是价值连城呐。
梁银丰推门进来,静悄悄转到内室,月璃正在用水擦身,白缎子一样光洁的皮肤上挂着水柱,两滴樱珠立在饱满的胸前,寸丝未缠,正立身昂首擦着细长的脖颈。
梁银丰看呆了,咽喉发紧,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这才是真的无价之宝呐!听说有很多人觊觎,老天终于给了我机会了!于是跪在月璃的面前,毛茸茸的手就伸向了那一点樱红。
月璃忽然感觉有丝丝毒蛇的异样气息,懵地低头,看见了梁银丰血红的贪婪眼神。她凄惶地一边后退一边大叫:
“你给我出去!出去!”
慌乱中扯过一条浴巾围起身子,浑身颤栗着!
梁银丰鬼迷了心性,嘶哑着嗓子,膝行着往前凑:“你才是无价之宝啊!让我抱抱,让我抱抱吧!”
月璃凄厉地大叫一声:“出去啊!”
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四耳花樽砸向梁银丰!
梁银丰头一闪,花樽落地碎裂,碎渣崩在了他脸上,仍不死心:
“你就遂了我愿吧!就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你!”
“我以后把你当观音供着,当亲姑奶奶养着!做牛做马也甘心!你想怎样就怎样!”
“下贱的死奴才!”
“你是畜类啊!”
月璃已近乎昏厥,颤巍巍的退倒向床边,被梁银丰一把扯住,拉到怀里。月璃惊醒,低头狠狠地咬着他的胳膊!
梁银丰恼羞成怒:
“你给我松口!”“赶快松口!”
“这是梁家,不是你慕容家,你以为你还是大小姐啊?我呸!”
“太太不整天被我骑着吗!装什么高贵!”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还不是我这下贱之人在养着你!”
苏太太洗完衣服,终于听见了东厢房的异常,快步跑进去拉扯,被梁银丰一脚踢到床边!
梁银丰越骂越气,随手从窗边桌上抓起个木瓜,砸向玻璃窗!
“慕容府满屋子的破木瓜,有大爷稀罕着就烧高香了!”
“醒醒吧!金枝玉叶的幻梦早过了好几朝了!”
玻璃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有一块险些儿飞到刚返回来的文子书脸上,他一把抓住了,随即有血珠儿滴落!
文子书见血起了性子!
听见屋里打骂声越来越刺耳,再也忍不住了!挺身闯了进去:
“凭什么打人?”
“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
“冲什么大头蒜!”
“这是我的家事,快滚!”
“不然我敲断你的狗腿!”
梁银丰打红了眼,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他长的人高马大,比李逵还壮,打心眼里没瞧得上闯进来的瘦猴子!
瘦小的子书胳膊像长臂猿,闪开踢来的一脚,出其不意一个上勾拳,打的梁银丰头昏脑眩,眼冒金星,口鼻流血,满脸开花。
还觉不解气,又迎面补上一个老虎拳!
梁银丰顿觉嘴里咸咸的,啪一口吐到地上,明晃晃的闪了一下,顿时眼珠子都要崩裂了!
“你竟敢打掉我的金牙!
立马蹲下满地找牙!
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几个金叶子!太太也不知道!
没想到金子硬,文子书的老虎拳更硬,打出了金叶子,还连带着掉了两颗牙!
梁银丰一看这小子不好对付,心知碰上硬茬了,不能硬碰硬!
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气急败坏往外走!
“我要到公社去告你!”
“告你投机倒把!”
“告你私闯民宅!”
“告你打人!破坏财物!”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破坏财物了!”
“我是为人民服务!”
“我是民间艺人,怎么叫投机倒把了?”
“看戏还得买票呢!我耍了手艺还不能要工钱了!”
“干完活就吃你家几口饭嘛!”
“你到了饭点不吃饭啊?饿不死你!”
梁银丰被文子书气的直哆嗦!
这小子看着不起眼,身手非凡不说,嘴皮子还这么溜!
“你等着!有你好瞧的!”
梁银丰摔门而去!
“我还就不走了呢!”子书伸出头,
“我在你家等着哈!有种你告去吧!”
“我叫文子书!领着人抓我啊!”
“领不到人别滚回来哈!”
打跑了梁银丰,他回转身来,扶起苏太太坐下,又转身拉起月璃。
月璃吓得簌簌发抖,似雨中的海棠花,发丝凌乱,一边脸惨白,一边脸粉红。赫然五个指印,已经渗出血丝。眼巴巴呆望着子书,像受伤的小白兔,又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文子书的心似被猫爪揪了一下,又酸又疼。忍不住抱着她,眼泪哗哗而下,苏太太也嘤嘤呜咽。等月璃小姐不再发抖,苏太太也止住了哭泣,子书才告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