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黑子这段时间很忙,他们工段研发的新产品QT350壳体,获得了科技部金奖,无论是抗拉强度、韧性、光洁度、都比HT350壳体提高了一个档次,质量高,适用范围广,成品率达到了90%,华丰厂继大马力柴油机后,再创行业新高,一时在机械工业界风光无限,所有参与人员均有奖励,黑子被提拔为车间主任。
江南铸造厂同类产品砂眼多、气泡超标,成品率不足50%,严重拖了轮船制造业后腿。机械部安排他们组队到华丰厂切磋交流。接待任务直接落在了铸造车间,厂部专门配了一辆大头车给路黑子。
路黑子把江南厂的人员安排在县城招待所吃住,他每天接送作陪,忙的不亦乐乎。连续两个周日,他没有时间回梁家湾看月鸾。
今天又是周末,他托江南厂的师傅买得麦乳精、白糖、炼乳等从上海寄到了,他准备交给梁银丰,托他带回家去送给月鸾。去采购部办公室没找到,同屋的人告诉他:“梁师傅去了供销社,你到那儿找吧!”
路黑子在供销饭店碰上了梁银丰,说明来意,把东西给他,诚恳地说:
“梁师傅,你帮我把东西捎回去吧,告诉月鸾别舍不得,孩子需要营养,吃完了我再买。下周江南厂的人走了,我再去接他娘俩!”
梁银丰正在供销饭店买五香肉,他皱着眉头,有些为难:“黑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个星期天梁钱要看足球,我要陪着去趟少年宫,这不,我在买中午吃的东西呢!你还是自己抽空送回去吧!”
车仙子从窗口探出头来:“黑子,今儿休息啊,来打牌吧?我请你喝酒,你那些哥们我都通知了,就缺你了!”
黑子担心月鸾母子,上次回家时走得匆忙,没带多少东西,乡下买东西不方便,不能难为了孩子。就摇摇头说:“不了,我去趟乡下,给孩子买了一些东西,要赶紧送回去!”
车仙子道:“献殷勤啊!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
路黑子不想理她,自顾自提着东西,往车上送。车仙子从窗子里缩回头,绕道柜台走出来,小跑步到车门前,拽住车门把手说:“我说黑子,你耳朵是真聋呢还是假聋?厂子里都吵翻天了,你还无事人一般,我真为你不值!”
路黑子说:“你们背地里又在嚼谁的舌头?闲的嘴痒痒,去芙蓉树上蹭蹭!再顺便去医务室涂点氨水!”
说完毫不留情地掰开车仙子的手:“起开,我要开车了!”
车仙子嘟着嘴,翘着脚跟大声嚷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回家捡绿帽子带去吧!”
路黑子阴沉着脸跳下车,一把扭住车仙子胳膊:“说谁呢!再说一遍!”
车仙子毫不示弱:“说你呢!给别人养着媳妇孩子,抖抖个什么劲!人家在文家河双宿双飞,你侬我侬过着小日子,黏乎着呢!哪有半点把你放在眼里?你还巴巴地去送东西,欢天喜地带着绿帽子丢人现眼,我呸!你还是个男人吗?!”
路黑子气的铁青了脸:“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车仙子甩开黑子的手,晃了晃胸脯,扭了扭屁股,一脸不屑地道:“哼!跟我急什么啊,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路黑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开到了120迈,车在乡间小道上颠簸跳跃,扬起一片尘土,蚂蚱蜻蜓等凡是在土路上飞过的昆虫,无一例外被碰的头破浆流,前窗挡风玻璃上黄灿灿一片。有只低飞的燕子被卡在出风口的栅栏上,扑棱棱做着无谓的挣扎。
半个时辰后车进了文家河。
路黑子进来时,月鸾正拿着湿毛巾给子翔擦拭身体,子翔上身****,趴在东屋的床上。
文家的东屋实际是个厦子,三面有墙,西面是敞开的。路黑子看到了文子翔的后背:周边黑色焦煳尚未褪去,中间红滋滋冒着血水。
路黑子一肚子火瞬间熄灭下来,悄悄退了出去。
路黑子一路向北,将车开到了梁家湾,苏太太听见车响忙迎出来:“黑子回来了,快进屋坐吧,我给你烧水泡茶去。”
黑子说:“娘,不要忙活了,我不在家吃,还有事,急着赶回去呢!”
苏太太说:“你等等吧,我去把月鸾叫回来!你们厂的文子翔受了伤,他爹伺候不了,叫月鸾过去帮忙了!”
路黑子说:“先别去了,过两天子翔好点,就让月鸾自己回城吧,我没时间回来接了!江南铸造厂的人在厂里里学习,我接待,实在抽不出时间。”
苏太太说:“别惦记着,过几天我就让月鸾回去!”
路黑子心情复杂地回了城,车仙子早在路口等着了。看见黑子过来,伸手拦住:“看见了吧,是真是假?”
路黑子拉开车门,车仙子跳上车:“别回去了,我陪你找个地方喝酒去,一醉方休!”
两人开车去了潍北。在总厂饭店喝了个瓶子底朝天。
车仙子的家就在饭店后面的一片红柳林里。
黑子喝的酩酊大醉,醒来时,躺在了车仙子家床上,全身****,与车仙子抱在了一起。
车仙子还在一边呼呼大睡。
路黑子接到新的任务,随此次江南铸造队一起回去,切磋特种箱体的铸造技术。
这次是王槐带队,恰好他在上海的老父亲病危,就先行一步去处理后事,路黑子带着其他人随后出发,自去江南厂报到,一呆就是三月。
三月后黑子回来,月鸾仍没有回家,据说是身体不舒服,黑子心里别别扭扭的,也无心去接了。车仙子趁隙而入,整日拉着黑子喝酒、打牌、厮混。
还是梁银丰回去把月鸾接了回来。
子翔伤好了出院回厂,迅速入党,被提拔为副书记。没几天接到一纸命令:“带队去三线援建05工厂。”
呦呦、黑子都接到了援建05工厂的通知,一家人忙活起来,交接手头的工作,准备二十天后出发。
这一次援建时间很长,路程很远,消息灵通人士说,05工厂在闽北的大山里,一去将是三年。纪律很严,不准通信,不准带家属!
车仙子怀孕了!
她跑到黑子家大哭大闹,央求负责,必须在走前作出答复,否则就去法院告他强奸。
黑子躲去省城叔叔家避而不见。
车仙子每天来月鸾家闹腾,坐在门前大哭大闹,每次车仙子一来坐下,看热闹的三姑六婆,下了夜班睡足了觉的工人就围拢过来。月鸾家门口成了华丰厂一大风景。
王槐派人来劝说,她不肖一顾;子翔来拉她离开,她闹得更欢,就连远在郊外,已调去华东某高校,任职副院长的小花翎都听说了,周日特意回来调解,车仙子一概置之不理。
闹了七八天,眼看援建队伍就要出发,黑子还没露面,车仙子恼恨交加,反正自己被架在了火堆上,豁出去了,对所有劝解的人放话:
“说别的没用,就一个条件,让路黑子娶了我。要么婚礼上见,要么法庭上见!不见不散,我白天黑夜就住在这里等消息了!”
车仙子果然回宿舍搬来了铺盖卷,有人送了她一顶抗震帐篷,这是个全民抗震的年代,家家户户都有。
总而言之,世上好事之徒太多,更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躲在背后鼓噪。
车仙子一幅摇旗呐喊,不杀进路家死不罢休的架势,在月鸾门前安营扎寨,常住下来。
月鸾起初不理不睬,看车仙子闹的实在过分,担心影响黑子出行,进而影响到他的前程,就让她进屋谈谈。
没想到车仙子不买她的账:“你养着野汉子,又养着私生子,霸占着路家,我还不稀罕进去呢!要谈到我帐篷里谈!”
为了息事宁人,月鸾只得忍气吞声,到车仙子的帐篷里去谈谈。
月鸾低声下气地说:“小车师傅,你骂也骂了,闹也闹了,事情总得了结吧,我们得把日子过下去不是?”
车仙子冷笑道:“你们把好日子过下去,怎么过?我一个黄花大姑娘破了身子,怀了孩子,臭了名声,我怎么活?你们想得倒美,怎么只想着你们自己呢!”
月鸾差一点脱口而出:“你自找的,你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就得承担后果,咎由自取!”
她叹口气,把话压了回去,柔声说道:“我替黑子道歉了!我知道你喜欢黑子,也不忍心毁了他!我这儿有做衣服攒下的五千块钱,你先拿着,去把孩子做了,买些营养品补养补养身子!你还年轻,以后找个比黑子更好的,说不定有万元户喜欢你呢!组织个家庭好好过日子。到时我再攒个两三万,送你做陪嫁,黑子没姐妹,你就是他亲妹妹,我们风风光光让你出嫁,也不枉他疼你一场!你看这样行不行?”
车仙子狂叫:“收起你的假惺惺吧!我要的是黑子,谁要你的臭钱!月鸾你可以啊,霸着锅里的,吃着碗里的,看着外面的,你活得滋润啊!凭什么我就得眼巴巴的等着?等那些没边没沿的香风,把我风干了?任人践踏唾弃,一脚踢到沟里去,你好看热闹不是?”
月鸾也变了脸色:“你到底要怎样才可罢休?”
车仙子媚眼斜乜,阴阴一笑说:“简单,你写份离婚声明就行!”
月鸾冷笑道:“我写了离婚声明,你就能如愿?黑字就能娶你?!”
车仙子大声狂笑:“哈哈!月鸾,你也自视太高了吧!黑子早就知道了你的丑事,你和和子翔鬼混在一起,他都去文家河亲眼见了。不回来是给你留面子!只要你写了离婚声明,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保证再不用你出面,我和黑子就能顺利结婚。离婚书改天直接给你寄到梁家湾去!”
月鸾羞愤交加,无法言喻。车仙子拿出早就备好的纸笔,递给月鸾:“写吧!别妄想赖在路家,这女主人的位子是我的!再等几个月,我和黑子干干净净纯种的孩子就要降生,我可不想让他生在外面,让人家瞧不起!每个做母亲的都是这样想吧?奥,对了,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不是为了给你的野种找个爹,才嫁给黑子的吗?现在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月鸾写下声明,车仙子接过吹了几口气,狂笑着离去!
月鸾退出帐篷,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曾经温馨洁净的家门口一片狼藉,脑中乱纷纷,一时无法理清状况。
“下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砸的月鸾头有些木木的疼。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暗下来,月鸾回屋简单收拾了随身行李,用塑料布做了个防雨包裹,挎在肩上,冒雨走去长途车站,坐公共汽车回了梁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