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月夜再次落脚的时候，却是在一座积了齐膝高的皑皑白雪的小城中，他舆洗之后，推开被厚雪覆盖了的桃木门，入目的依旧是漫天大雪。
自从他到了这座叫做蛤云的小城，这天便从未阳光明媚过，今日也不例外。
轻飘飘地踏在雪上，明月夜走了几步，身后却没有留下一个脚印，他身子一纵，三下两下在积雪皑皑的屋檐上飞烁，朝着城中心的方向奔去。
而初日刚升的晨曦下，蛤云城的街道上几近无人，只有几个早开的店铺，腾着袅袅的炊烟。明月夜专门起了个大早，结果却进了一个早点铺，点了几个包子油条，就着豆香四溢的黄色豆浆喝了起来。
早点铺里，空落落的几张木桌上，也坐着几个早起吃早点的修士。
明月夜正品尝着肉包子的香味，忽然一个身影恭敬地走到他身边，他抬头一看，却是早点铺的掌柜。
“这位公子，你还需要点什么吗？”掌柜眯眼笑着，眼角的鱼尾纹叠在一起，却一点都不给他那张脸增添一丝老态。
“这就够了。”明月夜笑着看着这个足有筑基后期修为的掌柜，眼里闪着一丝隐晦的警惕。
掌柜压低了声道：“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扫了这店里的各位道友，但却数公子的深浅在下看不透，所以特意过来与公子套套近乎，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公子可以随意点店里的东西，全算我的。”
明月夜受宠若惊道：“那感情好，这一顿可得一枚中品灵石呢。”
“小意思，小意思。如若可以，就是典了这个破店，能交到公子这样的人物，那也值了。”
请掌柜坐下后，明月夜谦虚道：“掌柜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只不过三脚猫的修为。”
“公子太会开玩笑了，恕在下多嘴，贵宗可是逆龙窟？”掌柜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试探道。
明月夜一怔，说：“掌柜真是慧眼。”
掌柜指了指窗外远处覆盖在广大海域上透明的结界，道：“呵，要不是星月岛的人布下那层结界，恐怕公子也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最近半个月，蛤云城不知涌入了多少修士，连城主大人都管不了，权利几乎被架空了，不过这有利也有弊，至少像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倒是大赚了些灵石。”
“就算不来这么多人，以掌柜在蛤云城里的权势，恐怕生意也照样红火吧。”几个包子就要一枚中品灵石，若不是背后有权有势，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掌柜恐怕早就让人拆了店了。
掌柜绽开一脸亲和笑容，摆了摆手谦虚道：“不满公子，在下在蛤云城确实有些关系，不过那在公子眼里恐怖就只是小打小闹咯。”
“哪里哪里，掌柜说笑了。”
掌柜收起脸上恭维的笑，忽然问道：“不知，贵宗和明王殿今天能否达成协议？”
他还真把明月夜当做逆龙窟的高层了！
明月夜佯装脸色一僵，严肃说：“这可是机密。”
“瞧公子说的，实不相瞒，如果贵宗想要知道明王殿的人在蛤云城里做什么，或者见了什么人，在下可是能将这些情报一一提供。”
明月夜面露惊色，道：“哦，当真？”
“自然当真。”
摇了摇头，明月夜仰头将碗里的豆浆一饮而尽，“我不信。”
身子后仰靠在椅上，掌柜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渣，“公子可以任意问一个关于明王殿的问题。”
“是吗？好，那我问你，明王殿的兰亭现在住在哪儿？”
掌柜想也不想就开口：“他根本就没有确定的住处，有时住在城主府，有时住在客栈，有时住在销金窝，总之，没有固定的住处。”
“那你说，他现在在哪？”
“公子，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用手在桌沿敲了几声，掌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明月夜道：“你要是回了这个问题，我就可以相信你。”
“一个回答却只换得公子的信任，这个买卖有些不太值得。”掌柜脸上露出奸商才有的表情，双目灼热地看着明月夜。
明月夜想从他身上得到兰亭的具体位置，他也想从明月夜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默然地看着掌柜，明月夜双手环胸，等待着掌柜接下去的话。
掌柜终于忍不了沉默，说道：“公子应该知道这次逆龙窟派来和兰亭圣子商议的人是谁把？”
“这个自然。”
“那你可知否，贝姑娘曾是兰亭圣子的道侣？”
“什么！？”明月夜几乎惊讶得站了起来，脸上的惊容完美地掩饰了心中的平静，他根本就不知道贝姑娘是谁，不过按掌柜的意思，这贝姑娘十有八九就是逆龙窟的代表。
两个曾经最为亲密的恋人，如今却各站一派，相聚在蛤云城里为自己所在的宗派争取最大的利益！
得意地看着明月夜惊愕的表情，掌柜道：“呵，你可知，贝姑娘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心中一紧，明月夜假意思绪的，好奇地问：“怎么来的？”
“公子难道无法从贝思亭这三个字上，揣摩出什么吗？”掌柜眉心一蹙，面带轻微的怪异，明月夜的话，却让他半心忧虑半心欣喜。
原来还是个雏鹰，修为这般高深莫测，心性却匹配不上，看来是个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贵公子！时刻观察着明月夜的掌柜心中想着，他双眼滴溜溜地转动着，一念间便流逝过千百思绪。
明月夜顿时枉然大悟，“原来是这般，呵，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贝道友名字的深意呢。”故意将自己的地位提升到与从未谋面的贝思亭同等的高度，明月夜脸上的傲气更让掌柜一阵心痒。
“公子现在能够信任在下了吧？”
对掌柜一拱手，明月夜不得不佩服道：“连我这种时时都能与贝道友相见的人，对她的了解都没掌柜的多，实在佩服啊。”
习惯性地摸着下巴的硬刺胡渣，掌柜用一种诱惑的口气说：“在下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心中疙瘩一下，明月夜心道：正题来了。
“诶，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说咯，待会要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公子不高兴了，公子可别生气。”见明月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掌柜才说：“公子有所不知，其实，我是一个情报买卖商人，专门贩卖各种重要消息的那种，如果公子能够将此次逆龙窟和明王殿谈判的内容泄露一点给我，作为回报，我将送给公子一些关于明王殿或者兰亭圣子的消息！”
掌柜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明月夜脸上表情的变化，见明月夜虽面带惊讶，但却没有一丝反感，反倒有些心动的样子，他心中顿时大喜。
有戏！
“公子觉得如何？”见明月夜踟蹰着，掌柜顿时一问。
明月夜顾忌道：“不瞒掌柜，虽然这个交易很是诱人，但事关逆龙窟机密，若到时候宗主长老等怀疑有内奸，查到我这儿，于我却是十分的不利。”
于你不利？哼，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逆龙窟只需要泄露点稍微重要的消息给他，得到的恐怕是促进谈判获利的筹码，就算明月夜将此事报上逆龙窟高层，支持的人数想必也不在少数！
“嗯……”明月夜沉吟了声，一脸正色地对掌柜道：“如果掌柜能替我办件事，我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为掌柜偷出一些更为重要的机密！”
掌柜脸色一惊，不知是什么事让明月夜如此看重，“哦，公子但切说来听听。”
“我要你将兰亭每日的行踪都给我弄到，可以办到吗？”
出乎明月夜意料的，掌柜很是干脆地回道：“可以。”
递给掌柜一枚金镶玉的玉佩，明月夜道：“这是我的传音玉佩，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是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通过这枚传音玉佩通知你。”
“好。”
这时早点铺里已经位席满坐，明月夜起身向掌柜一拱手，便要告辞。
掌柜也跟着起身，客气地回了一礼后说：“公子难道不想今日兰亭公子的行程吗？”
“他今天会整天和我们在一起，还需问你吗？”明月夜头也不回道，人已经走出早点铺，消失在漫漫大学里。
看着明月夜消失的背影，掌柜笑容顿时收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外一眼，最后心力却是悸了下。看似有些雏嫩的明月夜，和其修为一样，让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在大雪堆积的巷道里缓步行走，呼啸的风吹得明月夜的衣角猎猎作响，而鹅毛大的雪花，却顺着他的衣襟，滑落在地。
几步走出小巷，明月夜双眉顿时一挑，前方的雪里一队气势滔滔的人马倏地一下便飞过，他范若黑夜赋予的眸仁涟漪似地荡了下，将那名带领着逆龙窟人马的女子面倒映在其中。
虽面带微笑，但却犹如万年冰山，千古不化。
这是明月夜对那位叫做贝思亭的第一印象。
他走出巷口，凝望着右手方向在白雾风雪里若隐若现的高大建筑物，他轻声道：“法灵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