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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生离死别(1)

心急时间走得就快,郑家马队出了刁翎地面,天色已近黄昏。郑家马队跑乱了队形,成了一条散线。红鬃马在前雪骆驼紧随其后。

天黑后,马队上了大路,红鬃马撒开四蹄狂奔,雪骆驼依旧原来的步子,红鬃马却落它不下。过了虎山,两匹马已远离大队人怪。再行几十里路,已听不见大队人马的马蹄声了。

半夜,两匹马到了五林站,路分了岔,一条去磨刀石,一条去郑家窝铺。郑大烟袋一拍雪骆驼屁股,雪骆驼脚下用力,紧跑几步,与红鬃马并行。郑大烟袋说:

“武儿,回去吧,你奶、你妈身边总得有个人。”

“爸,不管能不能救回弟弟和蝶妹,我都不想回郑家窝铺了。打从牡丹江回来,我就想,我这条命像爆竹一样,响一下就算了。这日子我过够了!”

“扯哩!”郑大烟袋在马上横过烟袋来,“抽一口,趴在鞍子上冲个盹。小心摔下去。”马慢了下来,雪骆驼在前,红鬃马在后,进了窝风沟。

今夜无星无月。

磨刀石。

天将亮时,杜炮赶到这里,已有些支持不住了。腿上的伤疼得厉害了,血已浸透了棉裤。一撮毛的爬犁停在院内,马没卸,说明一撮毛随时要走,所以他得及早下手。他进了酒楼后院,到了那间壁墙后屋。窗子不严,一颗钉子露在外边半寸长,他咬住这颗钉子,游了出来,打开窗,钻了进去。他划了根洋火,想找件打仗的武器,可里边只有一堆麻袋和几个破马鞍子。再划根洋火,见脚下有个剜墙镢,他喜得差点笑出声来。这玩意三尺长,铁尖木柄,尖下有个铁勺,是剜墙入室行窃的用具。俗话说“嫖娼出人命,赌博出贼性,”这话不错。杜炮入郑家绺子之前,赌赢了就胡吃海喝,输了就偷,常用这玩意。他三下两下就掏透了间壁墙,一点灯光透过来。他单眼吊线往里一看——

文儿躺在炕梢,蝶儿反绑了手坐在他身边。炕头摆了张炕桌,一撮毛与胖掌柜吃喝完了正抽大烟。桌面上摆满了光洋、金银和票子。胖掌柜把这些钱财均分成八份,一边分一边叨咕:

“刀笔秀才、两头尖、路路通……”

叨咕得一撮毛心烦,他把钱财合成一堆,用小拇指在中间划开,分

成两份。

“这一半你留下,这一半我带走。”

“走?往哪疙瘩去?”

“图门。图门北,油坊胡同怎么找?”

“打这赶爬犁到桦林,那儿有通图门的票车,图门北有一站。你走了,这两棵秧子咋办?”

“郑家秧子,等大巴掌来,弄到牡丹江去,等郑大烟袋端盘子赎票……胡家秧子……你照量着办吧。”

胖掌柜打量着炕梢的两个人,说:

“郑家秧子病得不轻,弄走,怕也得死在牡丹江的票车上,郑武抢咱的条子,没指望要回来了。依我看,这郑文儿要是能活到天亮,我就打个贩白条的,给钱就卖,至少也能换三个大烟泡。要是他活不到天亮,我就把他装麻袋里,扔到火车皮上,让他远远的死去。”

“也中。”

“胡家秧子可值俩钱,我把她卖到窑子去。”

“妈了巴子!我把你这肥贼卖到肉铺去!”一撮毛骂过胖掌柜,又对蝶儿说,“你算是冤出大粪来了,我一撮毛宁吃过头饭,不干过头事,不能把事做绝。牡丹江你回不去了,你不如跟我到图门北,那有个寡妇,你和她住一处,消消停停地活着吧。”

蝶儿不语。一撮毛又说:

“怎么你信不过我?我要想坏你身子,能坏你一百回了。人呐,一辈子也总得做件好事啊。”

蝶儿趴在文儿身上:

“我不离开他。”

一撮毛过来,摸摸文儿的脉,文儿的手正慢慢凉下去。“他不易熬到天亮了。你就死了嫁文儿这根肠子吧。”

说毕,一撮毛到炕头,挤着胖掌柜睡下。蝶儿趴在文儿身上呜呜咽咽,且哭且诉:

“文儿,姐姐欺负过你,可姐姐心里疼你,姐姐知道你离开姐姐就活不成,姐姐才答应嫁你……文儿呀,你一条命才值三个泡!”

蝶儿只顾哭,没见到泪水从文儿的眼角挤出来,汪在耳窝里。

杜炮把屋里的事,看个真切,听个真切。东窗已发白,两个匪已睡去,该动手了!他有剜墙镢挖大窟窿,能钻进去了,他仰身躺下,脸向上,脑袋先进来。这脸向上很要紧,可以看清墙边是否有人,也好随时缩回头去,若是脸向下,被人一闷棍打死都不知是咋死的。杜炮见他钻了这间壁墙上就挂着一撮毛的盒子炮,他只需再一用力,两膀子挤进来,就可以摘下合子炮,两枪打死两个狼牙匪,一天的云彩就散了!

就在这一发之际,不知蝶儿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文儿头边的一只碗碰到地下,咔嚓一声碎了!两个匪徒陡然醒了,杜炮想退出去已然晚了,一撮毛掐住他脖子,顺手摘下盒子炮:

“杜炮,你小子不光是匪,还是个贼。我那些银元、蝶儿小姐的锦匣弄哪去了?”

杜炮无言以对。

“感谢你在窝风沟不杀之恩,我叫你死个痛快的。”

一撮毛要开枪,胖掌柜拦阻:

“别介,别介,他闹过我的酒楼,偷了我的喷子卖了,连同截你的钱、首饰也卖了,都他妈的花在磨刀石的窑子里了。”他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杜炮头下。杜炮下巴卡在墙上,退不出去,也说不出话来,“咱俩是老相识了,又在我的酒楼里,咋好意思让你空肚子走。”

杜炮两眼一闭,知道胖掌柜要用最残酷的方法治死他,黑话叫“傻老婆怀鱼胎”。胖掌柜透旺了炕炉,煮了一锅黄黏米粥。粥煮个八分熟,他端下锅来,放在杜炮头边,又端来一碗凉水,滔一勺黄米,蘸蘸凉水,捏住杜炮鼻子,喂进去,足足喂了半锅。剩下的黄黏米粥,又搭炉上煮熟,与一撮毛分食了。

一撮毛抿了抿嘴,对蝶儿说:

“你瞧他们郑家马队都是这号人,能有你好果子吃?你只有一条路,跟我走。”

蝶儿定定地看着文儿,没有泪,脸蛋贴在文儿鼻子上,已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她下了炕,咬钢折铁地对一撮毛说:

“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永志不忘。我天涯海角也敢跟你走,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今后无论是我胡家,还是郑家来找我,你就说我和文儿一块死了,行么?”

“中。”

一撮毛口里答应,心里明白,这蝶儿非一般寻常女孩可比,她隐姓埋名,不是想过消停日子,是要为她爸和文儿报仇。想到这一层,他暗问自己,放了蝶儿,是否意气用事?又一想,既已做了好人,这好人就做到底。再者说,胡家有万贯家财,她又是万大头的外孙女,将来总可以派个用场。他就过来给蝶儿松绑。

“不用,绑着你放心。”蝶儿又抬起下巴,“用不用摘了下巴?”

“走吧……”

一撮毛与蝶儿出了门。胖掌柜看窟窿里的杜炮,撑得只有张大了口喘,呼喊的力气也没有,笑笑,“杜炮,你先消化消化食,我去办点事。”他出门去,从客房拉来个睡眼蒙眬的人贩子,指着文儿:

“三个泡。”

人贩子手提着裤腰,摇了摇头。

“三泡?三个铜板也不值,谁要这瘟鸡。”

说毕人贩子出去了。胖掌柜啧啧嘴,用个麻袋把文儿装了,扛了出去。一袋烟的工夫,他又转回来,蹲下去看杜炮。见他嘴唇青紫,眼睛发直,知道黄黏米粥已在他腹中闹腾起来了,再抠嗓子眼也呕不出来了,就从他头下抽出枕头:

“走吧,往东去有个杂货铺,死到他门口,还能说口棺材来。”

天完全亮了,磨刀石街头上稀稀拉拉地已有人走动。那辆拉死倒的卡车从票房前驶过,只走了半条街就装满了,过年时,醉死倒多。

杜炮捱出镇外,向通山里的路上走。他要死在路口上,脑袋冲着敲山酒楼。他知道郑炮爷一准能来,他给他指个方向。黄黏米粥烫烂了他的肠子,涨破了他的胃,他的肚子里就像怀着个用火烧了十天的石头,越来越大的石头。他觉得他离死只有一寸远了。这时他见到一青、一红两匹马。

“老当家的!少当家的!去车站救文儿呀,去桦林站抢蝶儿小姐呀!”

他觉得他喊了,其实他大张了口,发不出声音,就那么直挺挺站着。待两匹马奔到他眼前,他直挺地倒在地上,手指着敲山酒楼。

郑武跳下马,抱着杜炮千呼百唤,看着他大张着的口眼,带着哭腔说:

“杜炮,你这是有话跟我说啊……”

郑大烟袋见他嘴角上有黄黏米饭,肚子胀得滚圆,再看他的手势,猜定他一定在敲山酒楼里被狼牙会匪用“傻老婆怀鱼胎”治死。他脱了皮袄,盖了杜炮,对郑武说:

“杜炮必是跟着一撮毛到磨刀石的,你弟弟和蝶儿或许也在敲山酒楼。我去票房子进站口,防他们把两个孩子带上去牡丹江的票车。你这就进敲山酒楼,只要咱们两个孩子,其余的一律不留活口!”

敲山酒楼里酒客不多,为了不惊动外人,郑武压低了帽檐,立起皮袄领子,进了酒楼。穿过桌子,直奔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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