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娇从屋后带了一个人走出来,笑盈盈地一直走到厅堂中间才停下脚步来。
“季大人,你瞧瞧,这就是我家大伯留下的孩子。”她将那人推到季望亭的跟前去,“如芸,快叫季大人,季夫人好。”
盛装而来的如芸落落大方地朝着季望亭夫妇行了个礼,“季大人好,季夫人好。”
角落里的单小婵听见如芸的声音,一下子僵在那儿了。
单德安显然吃了一惊,他险些从位子上摔下来,哆哆嗦嗦地说,“凤娇……凤娇……你……”
凤娇回头白了他一眼,转头又冲着季望亭堆起一脸的谄笑来,“我嫂嫂慧娘就生了这一个闺女,娶名如芸。”她嘴角一撇,脸上的笑就成了苦笑,“这孩子自小苦命,没爹没娘,就跟着我们夫妇俩过活,平日里幸亏有我们照料着,我和她叔叔也没要孩子,就把她当自己亲生的疼爱了。”说着故意又把如芸往前推了推,“季大人,你瞅瞅,这孩子跟我嫂嫂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季望亭上下打量着如芸,显然更愿意相信凤娇的话。慧娘的容貌他只依稀记得,如今猛然要在记忆的深处挖出来,反而越发模糊起来。或许是念起了与单德乾夫妇的旧情,季望亭一时感触良多,眼角竟泛起几滴泪花来。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双手握住如芸的手,慢慢说道,“孩子,可怜的孩子啊。”
这些年来,他不敢碰触的过往,此刻如波涛般汹涌而来,他想起当年与单德乾在月下把酒言欢的那些日子,更觉心酸,悲戚。
季夫人看他老泪纵横,颇有些担忧他的身体,忙站起来将他搀扶住,劝道,“老爷,既然见了就别太伤心了,今儿不是来说亲事的么?就别想着那些不痛快的过去了。”
季望亭叹了口气,仍是握着如芸的手,坐了下来,一双眼望着如芸,只觉亲切又怜惜,竟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凤娇见此情形,自然喜上心头,她忙说,“季大人,不知两个孩子的婚事,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季望亭说,“若你们都没什么意见的话,这事就定下来了,回头我找个媒婆过来正式提亲,选定了日子,就帮他们把亲事赶紧办了。”
凤娇笑着一拍手道,“这样好,这样最好。说起来,下月十八可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哩。”
“哦?是吗?”季望亭也颇为高兴,“那就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一办,我今天回去就让管家把彩礼都备好,下个月十八,大花轿就登门来接新娘子。”
“哈哈,行行行,就下个月十八,”凤娇已然是乐不可支,“我家大伯和嫂嫂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季望亭长叹了口气,心中却也稍稍有了一分安慰。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轻声地问如芸,“孩子,那个玉坠子你可还留着?”
如芸愣了下,回头看凤娇,却见凤娇也是一头雾水。
“什么坠子?”单德安问。
“当年我和德乾兄约定孩子的婚事时,曾送了他一块祖传的玉坠做订礼,刚刚突然想起来,”季望亭笑了笑,看向如芸,“不知孩子现在可还保存着那东西?”
单德安和凤娇听了这话,不由地紧张起来。
“那玉坠……”凤娇结结巴巴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圆谎。
“大人说的玉坠,我以前是戴着的。”如芸突然笑着说道,“只是小时候太顽皮,荡秋千的时候摔了下来,那坠子摔得粉碎,为这事我叔叔婶婶还说了我一顿呢。”她故意看向凤娇,笑道,“是不是,婶婶?”
凤娇立刻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是啊,是啊,那些老妈子带孩子带得粗心大意,那次摔得可厉害呢,别说坠子摔得粉碎,如芸的胳膊都摔断了,可把我心疼死了。”
“是吗?摔得这样厉害?”季望亭一听如芸胳膊都摔断了,只觉心疼得厉害,哪儿还在乎什么玉坠,一叠声地问如芸道,“伤得厉害吗?都好了吗?”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芸冲着季望亭笑了笑,眼中故意透露出几丝惋惜来,“只是可惜了那坠子,我小时候可是很喜欢的呢。”
季望亭笑起来。
“坠子不打紧的。等你嫁过来,季家祖传的那些首饰都是给你的,你可是我们季家的长媳,以后季家都要由你来管的。”
如芸仍是不动声色地笑着,倒是她身后的凤娇眼中陡然亮了几分。
一旁的季夫人只是冷着脸,掩口轻咳,显然并不想与单家的人多说什么。
突然,“啪”的一声响。
众人皆循声望去,却见单小婵一脸惊慌地低头捡刚刚掉落在地上的托盘。
凤娇不由生出几分怒意来,嘴里嘀咕着,“笨手笨脚的。”
季望亭看一眼单小婵,只觉这孩子虽穿得破旧,脸却生得清丽秀气,不免多出几分善意来。
“刚来的婢女是要好好调教的,犯错在所难免,我们府上的那些个小丫头也成天闹出些事端来,我只当是添热闹,不与他们计较的。”
凤娇忙笑得眉眼都挤在一起了,连声说道,“季大人说的是。我们家也是不欺负下人的,顶多说两句,她们听进去了算是我的福气,听不进去大不了下次再说就是。”
小婵僵硬地站在那里,全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脖颈里带着的那个玉坠子尤其的凉,简直要凉到骨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