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打了温水,往回走,经过走廊,却见承远仍站在原地,看她走来,便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她小鹿乱撞地低垂着头从他身边过,既欢喜又紧张。
推门进去,如芸仍坐在床边。
“打个水也这么久!”她冷声道。
小婵忙端着水盆走过去,“小姐,你洗脸吧。”
未料,如芸手指头只往水盆里点了点,就猛地一掀脸盆,那一盆子温水“唰”地全泼在小婵身上了。
“太烫了!”如芸看也不看她一眼,说道,“重打一盆。”
小婵兜头淋了一盆水,浑身湿嗒嗒的,心里虽委屈,却仍轻声地答应着,捡起地上的木盆,又往外走。
经过走廊时,心事却重了起来。她生怕遇上承远,怕他看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可承远还是站在那地方,远远看见她走过来了,脸上的表情从喜悦转变成了惊诧。她只敢低着头匆匆地从他身边走开,心里千百个声音都在叫着,别拉住我,别拉住我。
或许他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虽然惊诧地看着她,却只是目光跟随着她,并没有拉住她。
她吞咽着满腹的委屈,又打了一盆水,这次特地用手试了试水温,比刚刚的温水稍稍凉了一些。她端着水盆往回走。
承远还站在原地,只是目光沉重地看着她。
她默然地经过。
水盆送到如芸面前,这次仍是同刚刚一样,她手指蘸了蘸,便又是一挥,那盆水便洒在小婵的身上。
“太热。”
小婵咬紧下唇,仍是默默地端着水盆出去。
她身上的水不断地滴到地上。已入深秋的风,吹来渗骨,她不禁打了个冷战,牙齿咯咯作响,只得紧咬着。
他还是站在那里,看向她的时候,越发阴沉起来。
这次打的水,全然已是冰凉,却还是被如芸摔到了她身上。
“你打这冷水,是想让我冰死吗?”她恶言恶语。
小婵已冷得全身直打颤,手哆嗦着拿了水盆,往外走,脚步却是越来越沉重。她强忍着眼泪,却还是禁不住要偷偷地抬头往走廊上看。
他不在了。
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眼泪却是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地往手上掉。
承远脸色阴郁地回了书房,坐在案前,拿了一本书出来看。翻了几页,却全然看不进去,满眼满心都是小婵那委屈的模样。他禁不住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这样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他必须去解救她才行。
管她什么嫂嫂呢,哪儿有人这么过分的?那好歹也是一个人啊,他想起她浑身湿淋淋地一遍一遍从他身边走过,就心疼得厉害。
才走到门口,却与从门外进来的承浩险些撞上。
“二哥!”承浩看起来很兴奋,一进门就把兜在衣袍上的东西撒到他的桌子上去了。
承浩抓住他,说,“快来帮我挑挑。”
承远走过去,看清桌上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竟然都是女子用的珠钗和手镯。
他拿起一个手环来,不解地问,“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送给小婵啊。”承浩一脸笑容地说。
承远愣了神,看一眼承浩,越发疑惑起来。
“你特地去买了这些东西,要送给她?”
承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道,“本来都是要送给她的,不过我要是一股脑地都塞给她,她肯定不要,所以让你帮我挑挑啊,挑一件两件地先送送给她,然后剩下的,我慢慢一件一件送她就好了。”
“你为什么送她东西?”
承浩怔了怔,突然结巴起来。
“就……就……刚好看到啊……”
承远看他一眼,见他眼神飘忽躲闪,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
承浩是个直肠子,从小没什么事瞒得过这个二哥,看他这样盯着自己看,先就缴械投降了,干脆大咧咧地把心事都说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说实话。”他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很喜欢小婵……二哥,我这些天满脑子都是她,只要想起她,就忍不住要笑。”
承远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虽隐隐有些感觉,却始终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他宁愿承浩只是热心肠,而不是真的动了心思。没想到,他竟说出口了。
承浩却看不透承远在想什么,他着急地抓着二哥的手。
“你一定要帮我啊,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他越说越敞亮,“我都想好了,不管爹娘怎么说,我都要定她了,只要她也愿意,我就娶她过门。”
承远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弟弟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承浩看他不说话,越发焦急起来。
“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不要帮我?”他转念一想,又急哄哄地追问道,“难不成你也像爹娘一样,瞧不上她是个下人?”
承远心里只叫苦,她在他心里占了怎样的位置,岂是旁人所能了解的?他又怎会在意她的下人身份?只是这份苦却说不出口,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不会。只要你喜欢就好。”
这句话说出口了,承浩笑了,承远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承浩说,“快帮我挑个簪子,”说着拿起一只翠绿的玉石簪子来,仔细打量着,“她会喜欢这个吧,你看,她喜欢穿绿衣裳,这簪子刚好是翠玉的。”
承远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心却越发沉重起来。他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好呢?明明他心里也藏了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她,一连几个晚上都在梦里看见她的身影,备受煎熬,想见她想见得一整个早上都慌乱不已,这才故意去走廊上闲晃,想着她若是经过,也许能看上一眼,却不想真的遇上了,她竟是那般憔悴委屈的模样。
正想着要不管不顾地去把她救出来,好好地保护着,亲弟弟却跑来满心欢喜地告诉他,他也喜欢她,还喜欢的这样堂而皇之,甚至都想到了要娶她!
他混乱极了,从来不曾这样慌乱不已,无论他怎么想摆脱这些念头,却只能令她更深刻地烙在他心里。
承浩还在那里挑来捡去的,拿起一件,又忍不住去看另一件,总觉得送了她这一件,或许她偏偏喜欢的会是另一件。
“二哥,你说我到底选哪个才好?”
承远苦笑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