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我见到了青璇的那张如繁盛的蔷薇一般耀眼明媚,风情艳丽的面孔,我才知道,今日召见我的不是杨旭,而是她。
正直午后,院子里的花开得十分的繁盛,各种奇花景象奔放,形态各异。明艳夺目的火红,在这深宫之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笔色彩。我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这人的世界也开始变得虚幻了起来。
本就有了九分的姿色,只是因误入红尘而沾上了媚俗。如今穿上了富丽堂皇的衣裳服饰,画上了另外一种妆容,竟然别有风韵,显得贵气逼人了起来。
无形的对比,让我不禁开始自相惭愧了起来,哎哎,果真是花魁,人美怎么着都美。
“我就说楚公子何时结交了个那般俊俏的朋友,原来是姑娘家,瞧瞧,这眉毛这眼睛,多秀气啊!”如珠玉滚动,一个甜美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不禁让人心神一漾。
我抬眼看了一下青璇,她正含笑看我,精致好看的脸上挂着的那丝无害温和的笑容,十分亲切,仿佛我和她才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你真的是青璇?”
“放肆!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旁边的一个穿着粉衣的宫女冷声喝了一句。
还真是她!
我微微蹙了下眉头,十分不解,她不是在芙蓉坊吗,怎么几日不见,便跑到宫里当娘娘来了。
“如珠,云归姑娘是我的朋友,以前也不在宫里,这规矩还是算了吧。”青璇温声道,声音轻轻软软。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懂规矩了。
好吧,我本来就不懂。干脆当什么也不知道站在那边装傻,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青璇似乎没有意料到我会有这般的态度,奇异地看了我一下,微微一怔,尔后又轻笑:“妹妹,你可真是直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直率。”
我可跟她不熟,而且我做鬼都不知道多少年呢,她竟然还叫我妹妹。我有些不乐意了,撇嘴道:“你才不是我姐姐呢!”
青璇一顿,完美无瑕的笑容有了刹那的僵硬。
旁边的那位叫如珠的宫女又愤愤不平地插嘴说了一句:“放肆!娘娘叫你妹妹是看得起你!”
青璇连忙说道:“如珠,不得无礼!云姑娘是我的朋友。”
如珠满是怒气的面孔又变得十分温和了起来,温顺应道:“是,娘娘。”
真是一张奇异的脸,比孙悟空还要厉害啊,我盯着如珠左右变化的面孔判断着。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身上,青璇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僵硬了起来,却又不想换下这张假意的笑脸,轻声道,“云归姑娘,下人不懂事,见笑了。今日到这宫中,知道云归姑娘也在京城,心中思念不已便让人召你进来,应该是没有打搅你了吧。”
她才见我几回,想念楚玉还差不多,想念我?我奇怪地看着她。
青璇迎上了我的目光,笑容愈发得和蔼可亲了起来,“大师呢,怎不和你在一起呢?”
“杨旭不在宫中吗?”我反问道。
话一出口,我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了,杨旭和我一起来京城的事,她是如何知道的。况且,她不是在宫里吗,杨旭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好端端的问他做什么。
难道杨旭是出了什么事吗?
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青璇的面容,果真,她的眼底微微一闪,似乎带着什么深意。
他竟然是来找我探听杨旭的消息来着的。
“大师和你的关系似乎还不错,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呢?”青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我才不知道,他去哪跟我有什么干系。”我撇撇嘴,十分不在意说道。
“这样啊。”似乎是颇为遗憾地叹气,青璇静静地看着我,嘴角忽然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不同与之前的假意应付,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虽然只是稀疏平常的笑意,却让人感到了生生的寒意。
“如珠,带她下去。”青璇冷漠吩咐了一句。
原来还真是的找杨旭的,果然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不想承情,我连忙说道,“我自己会走,不用劳烦。”
“谁说让你走了。”青璇冷笑了笑,轻飘飘说道。
没有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她连表面的笑容也不想维持了。低低睨了我一眼,好看的眼睛覆上了一层毫无掩饰的厌恶,冲着旁边的如珠示意了一下,如珠马上退了下去。
我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不妙,连忙就要朝门外跑,然而步伐还未迈开,如珠就带着几个宫女堵在了大门口,一脸得逞地冲着我笑:“云姑娘,你这是准备要去哪呢?我们家娘娘也还没叫你走呢!”
“滚开!”我重重地撞上了她。
如珠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我正要跑出去,却又被旁边的几个宫女伸手拦住,完全动弹不得。来不及走掉,如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已经开始冒着黑气了,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活脱脱的一个恶奴才模样。
身后,青璇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冷清清地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长指甲,轻轻说道:“大师没找到一天,你就得好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我愤愤瞪她:“你凭什么抓我!”
她笑了笑,一张娇俏十足的脸却满是恶毒:“因为我是娘娘,是皇上新封的卿嫔,而你什么也不是。”
“难道你想一个人扔下楚玉吗?”
她的笑容一僵,侧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盈盈如水的眼有着刹那间的迷茫,正当我以前她的态度会有所松动的时候,她又奇奇怪怪地笑了起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虽然是如此说着,她却又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宫女,几个人很快如鱼贯般退下了。
我看着她的态度又是变了一个样子,心中缓缓开始有了计较。她应该还念着楚玉吧,只要抓着这个软肋,说不定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果真,待人走光了之后,她问道:“你刚刚说楚玉是什么意思?”
“楚玉是什么心思你不懂吗?”
青璇轻轻睨我,好看的眼睛带着阴郁,决绝地望着我,讽刺道:“楚玉不是去找你了吗,我为什么要去知道一个根本就不在乎我的人的心思。”
原因竟然是楚玉,这混蛋,竟然给我拉仇恨来着的。
我尝试着用婉转的方式跟她商量,“如果是因为他的朋友有危险,他才那般做呢?而且他把我误当为他的好友,可你要知道,我根本才刚刚认识你们。”
青璇冷笑起来,“哼,你是想说你很无辜吗?难道不是你故意女扮男装吸引他的注意吗?是你自己心怀不轨。”
“那可是青楼啊!我难道要用我现在这副模样进去!”我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这个小心眼的女人。
青璇轻哼了一声,冷漠的脸色却是稍稍松动了些。
“楚玉喜欢的人是你,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被他错认了而已。还要如果让他知道你这么想他,他会如何想你,楚玉何其无辜,只是想救人,却被你这般误会,真是让人心痛。”
青璇的目光闪了闪,一双妙目一时间又变得有些迷茫了起来,却依然风情万种,喃喃低声说了一句:“他真的会这般想吗?”
我连连点头,心情激动:“当然!”
她忽然抬头定定看我,那目光虽不说是锐利恶毒,却透着一股深沉,让人心中不禁浮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下意思地后退,她沉沉地看着我,声音却是平淡无情的:“如此,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我诧异道:“为什么!”
她朝我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道:“若是楚玉知道我成了妃子,他一定会认为我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不,他会原谅。”我连声道。
她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恍然不顾我的言语,继续道:“只有让你一直呆在宫里,他才不会知道我如今身在何处。只有这样,我在他心中还是如之前那般。”
天啦,这可怕的女人!
燥热的天气一点也没有因为这里的荒凉而降低一点它的热情,屋子是热的,院子也是热的,风也是热的,炙热的空气把这里包裹得严严实实,让人喘不过气来。
门口有人守着,每天只在固定的时间里送些饭菜来,饭菜还是冷的,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却是正好。只是想想,我以后都要呆在这个小院子里,我就很不想活了。
杨旭说的没错,人生果真是漫长的,才这么一天,我已经感觉过了好多年了。
青璇第二天就来看我了,难为她一个宠妃,在这样的大热天走这么老远的路来瞧我,只为解闷,好吧,只为跟我聊聊她的情郎,楚玉。
我想楚玉一定是我生命之中的克星,一定是的,当初前世的种种就不必复述了,如今在转生之后,我竟然又因为他享受了这样的待遇,真是愁煞我也!
只是我对青璇这人却没有多少的好印象,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她想把我都关在这里,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一定要想方设法离开这里。不过如今之计,只有静静等待时机了。哎,真不知道风伯和杨旭现在如何了。
几个人簇拥着,青璇款款走进了我的院子,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楚玉之间的关系,和我说话之时,就挥手让人退下。我本想趁着这个时机砸晕她逃出去,又看了看外面,人影绰绰,守卫竟然是比之前更加严密了。
她才进宫不到两日,不过只是来这个小地方就带了这么多的人。
我的诧异,她一眼便看穿了,轻扯着嘴角,低笑,“如今我已经是最受宠的卿妃了。”
这么厉害!
我不禁重新打量了她一下,果真,如今的她不管是衣着还是装饰都是十分贵气精致。
和青璇这一世的交集并不深,故而说话的时候并不热络,只是,或许是因为在这宫里唯有我能够让她放心说楚玉的事,故而青璇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回忆,她总在说着关于楚玉的种种,也想从我这里听到关于他的总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在清醒的状况之下听着她絮叨,不过想着自己今后的出入,只得用一只手撑着眼皮继续和她“叙旧”。
哎,该怎么出去呢。
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我一手成扇尽力驱散着屋里的那股闷热。帕子稍稍在额头上拭擦了几下汗水,见那哨子的细绳缠得很紧,连忙松了一松。却忽然发现青璇忽然顿住了话,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奇怪地看她。
“那哨子是你的?”她忽然莫名地问了一句。
乍然问了这句,我有点发懵,轻轻点了点头,我问道:“怎么了?”
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青白了起来,就算是三伏天,也能感觉到她眼底瞬间涌出的冰冷,如毒蛇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猎物,只等着伺机袭击。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我奇怪望着她,满脸疑惑说道:“什么情况?”
青璇的嘴角忽然漾起一丝笑,却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眼底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她冷声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入宫?”
我也奇怪这个问题,茫然问道:“为何?”
“因为你!”她伸手指向了我,冰冷的脸却带着让人不容否认的笃定,冷冷道:“他问我为何把哨子送人了,原来这个人就是你!”
我更加茫然了,奇怪问道,“什么哨子……”
她指着我微微露出了的哨子,沉沉道:“不是你身上的这东西吗?”
可是,这哨子关她什么事了?我心中更加惊奇了起来,恍惚之间又忽然记起前几日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个人,似乎他那个时候也对我的哨子感兴趣,难道就是他?
我连忙问道:“你指的他到底是谁?”
青璇也在讶异我的表情,只是眼底的冰冷并未收敛半分,不悦道:“自然是当今的皇上,难道你不知道?!”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那个时候可不记得自己有乱说什么话,不对,好像那个时候我有提到云卿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被送入宫中的?可是,哨子……心中暗暗一沉,我抖了抖肩膀后退了一步,惊骇万分。
他说的云卿不会就是我吧……
慢慢回忆着之前在御花园见到的那张面孔,暗暗对照着那些曾经认识的人。那有些熟稔的眉宇却让我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加的厉害起来。
抿了抿唇,我十分不确定地看着青璇,低低问道:“你可知当今的皇上,是何名讳?”
青璇冷哼了一下,硬声道:“圣上的名讳岂是我们能议论的,不过既然你这么不知死活,我便告诉你,他姓杨,字子锦。”
杨子锦,杨锦!
如雷轰顶,想到这里,我瞬间愣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