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沉默了多时,接着说:“孩子她爸如果没死,他回来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如果能容我,我再回去。如果他不能容我,到那时,我将与你正式拜堂成亲,伺候你一辈子。”
老光棍自称:姓郝,没有大号。可能他是父母的第二个儿子,所以,人们都称他郝二,或者,客气点,称他郝二哥。他四十多岁,好久没有女人了。听她这么一说,喜出望外。于是她们在小山沟里过起了夫妻生活。
过了一年多,华北全境解放,许言大哥不知怎么打听到她们母子的下落,托人代话给她们母子,让她们回故乡。她想还是回许家庄好,听说那里正在搞土地改革。那里地处平原与山区交会之处,即能得到山区的山鲜杂货之利,又有平原沃野。土地改革时,如能在那里分得几亩好地,种庄稼也能多收一些粮食,日子会好过一些。
可是,郝二不肯去,她心里在想:如果她丈夫回来了,我到哪里去啊?所以,她仍然坚持在山沟里,牧羊种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他们毕竟有一年多夫妻之情,难以割舍。他们分开以后,有时他也带些山货来看她和孩子们。如果天太晚了,她也留他在家里住。许言大哥收不到许言的信息,传闻他已经牺牲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谅解了她的作为。
解放后,许言大哥没有回许家庄居住。因为他在铁路线附近找到了一个好去处,土改的时候,他在那里分了土地,自己盖了房屋,在那里定居了。把许家庄的老房子让给弟妹居住。
这年秋天的一个早上,郝二又带着榛子、蘑菇、红枣、山梨和红薯等山鲜杂货,来看她们母子。谁知路上爬坡时,摔坏了腿。一瘸一拐的一直走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来到她家。她没有让她走,两个孩子对他也很亲热,晚上他们就同睡在一铺炕上。
第二天七点多钟,许言经过千辛万苦,从五十多里外的火车站徒步走了回来。由于天还没有太亮,千寻万找,才找到了自己久违了的家。一进门,竟发现一个男人睡在炕上。他心凉了,她正想给他解释。许言听不进去,也不愿听,转身奔出家门,寻找大哥踪迹。这时,虽然已经天光大亮,但没有人知道大哥的详细地址。此时此刻,许言想起了一首唐诗: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不识归来客,试问客从何处来。
这里虽是故乡,但他却感到十分陌生。无奈之下他只好直奔火车站,返回部队去。惠琴看着许言怒气冲冲的走了,马上直奔大哥家,想让大哥说情,希望许言能原谅她。大哥听了惠琴的苦述,从家里赶往火车站。想向许言说明弟妹的苦衷,谁知他刚赶到火车站月台上,火车就启动了。兄弟俩只能车上车下说了两句话,就无奈的分别了。大哥回到邢惠琴家,见她哭的死去活来,但已与事无补。丈夫亲眼见到别的男人睡在炕上,怎么能说得清!她哭了一阵之后,详细向大哥说明了情况。
大哥说:“弟妹啊,不是我想数落你的过错,以前你落难,他救了你的命,你住在郝二家里,情非得已。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留他在家里住啊!又被许言看见,我也不好帮你说清楚啊!”
为了弟弟的家庭,为了两个侄儿子有爸,大哥还是亲自跑了一趟银川。但当大哥到银川的时候,许言已被部队保送到第四军医大学学习去了。大哥不辞辛苦,又辗转到了西安第四军医大学,在那里见到了他。大哥向他介绍了惠琴的情况。但,他只知道郝二救过她的命,他们同居了一段时间。具体她是怎样救了她们母子,大哥也说不清楚。
许言亲眼见妻子与别的男人同居,大哥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他实在无法原谅惠琴。大哥只好在西安住了些日子,就回家乡了。后来,许言写信给当地政府,与惠琴办了离婚手续。
惠琴与许言办了离婚手续以后,因为惠琴曾经许诺郝二:“如果许言不能容她,就与救命恩人正式拜堂成亲,伺候她一辈子”。
但是,当他们睡在一铺炕上,被许言撞见以后,郝二连正眼看一下许言,都没有敢看。就一刻不停的逃进了大山,从此再无踪迹。可能他知道,许言是军人,与军人的妻子同居大罪不小,收拾一下奔往他乡。从此,再也不敢在这里露面了。惠琴在那条山沟里找了两三天找不到郝二,只好回到许家庄艰苦度日。在许言大哥的帮助下,她们总算得到了军属待遇,当地政府对军属有些照顾。惠琴只能带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苦熬时光。好不容易熬到了许大鹏小学毕业,惠琴给孩子讲述了她们母子三人的遭遇,让他给爸爸写了一封长信。这时,许言已经在大漠深处工作了。许言得知全部情况后,作为丈夫也感到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十分愧疚。于是,他除了负担孩子的抚养费外,对前妻也给与一些帮助和接济。
后来,文化大革命中,郝二竟在承德市郊区被红卫兵揪出。一查他的来历,经过内查外调,发现他与军人的妻子同居过,被打成“坏分子”押送回乡。时人不知真相,在批斗的时候,竟打断了他的右臂,他实在受刑不过,自杀身亡。被一个与他一起放羊的老羊倌葬入了他居住的小山谷里。
惠琴得知情况后,不顾一切赶到那个他们同甘共苦的小山沟,只见新坟一座。坟前有一小木桩,上写“郝默之墓”四个小字。她扑到坟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述说他的大恩大德,以及他们无奈同居的经过。迫害他的人,一听是女方自愿与他同居的,情况所致,情非得已。大部分人通情达理纷纷散去。其中有两、三个无赖,看她青春正盛,就与这样的老头同居。以为她是风骚女人,想占她的便宜,被她臭骂一顿。这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她决定为他修坟立碑。尘,冥两界,与他拜堂成亲,并为他披麻带孝,祭奠亡灵。请最好的先生和工匠,为他书写和篆刻墓碑。
墓碑上写道:“亡夫郝默之墓”,并嘱托儿子说:“我生前不能与他共同生活,死要与他同穴,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实现了她曾经许下的诺言。
谁知两个儿子,现已长大,幼年时郝二对他们的好处早已忘光,竟不理解母亲的行为。左邻右舍也不理解她,甚至,有人讽刺她“不正经”认为活着跟他同居,野合也就罢了,死了还要跟他同穴,实在是“老破鞋”,不要脸。两个儿子也在别人的讽刺、挖苦下,与母亲离心离德。这为她的晚年生活罩上了阴影,她不管这一切,只图自己良心得到安宁。好就好在她现在还年轻,才四十多岁,自己身体强壮,能劳动,可以独立生活。从此以后,他不靠别人,儿子长大成婚以后,都分开,另立门户。自己白天上山劳动,回家后,面对一群鸡、鸭、鹅、狗,苦度时光。
许言与萧惠清的邂逅,也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大哥来西安看他的时候,在西安住了半个月。这一天,因为他有会议,大哥自己出去游览名胜古迹。到了中午饭时间,他拿着餐具走进餐厅。一个女人正在一张桌子旁吃饭。他从侧面走过,见她十分像邢惠琴。此时,他虽然已经决定与她离婚,但她的影子总在他面前晃动。他们结婚五、六年了,虽然离多聚少,但夫妻感情尚好。陌生男人睡在惠琴炕上,实出他意料之外。大哥的到来,更在他的感情上产生了波澜,惠琴的音容相貌,萦怀脑际,时刻不散。他从侧面看这个女人与惠琴一模一样,只是显得年轻一点。他怀疑一定是惠琴同大哥一起来到西安,只是不好意思见自己而已。他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邢惠琴!”
那女孩一怔,立即转过身来说:“阿拉叫萧惠清——不叫萧惠琴。”
女孩见他好像北方人,马上又改用普通话说:“我不叫萧惠琴,我叫萧惠清。”他特别把“清”字拖的特别长。许言一听,第一句话说的是上海话,知道是认错人了,马上道歉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再什么也没说,就低下头吃饭了。许言闹了个大红脸。原来,解放后,部队也从地方招收学员了。萧惠清她们才到校,还没有换军装。所以,她误认为是惠琴了。实际上惠清和惠琴确实有些像。同惠清一起参军的几个女孩,见惠清和一个帅气的军人说话,感到十分新奇,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经常在背后议论他俩,当这话传到惠清的耳朵以后,她才仔细观察了这位以前连正眼看一眼都没有敢看的许言。她身材高大,伟岸,标准军人气质,他身正,腰直,目光炯炯,旁若无人。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阔步前进。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形象,十分帅气。她心里想:这倒是一个理想的夫婿。想到这里,她羞愧难当,只能把这种想法暗暗的藏在心里。
谁知“天降奇缘”,一个月后分班时,她竟与许言分到一个班。许言文化底子差,文化课学习有些困难,经常向她请教。惠清是科班高中毕业,文化底子雄厚就辅导他文化科学知识。当时的军医大学是三年制,一年学习基础课,第二年学习专业课,第三年就进入军医院临床实习。在学习基础课的时候,许言感到十分困难。一个小学生,在大学数理化课本面前,简直是一片茫然。他实在啃不动了,一天,他写了一份报告,夹在他俩共同学习的化学课本里,被惠清看见了。惠清立即批评他说:“怎么要打退堂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