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降临安城内已是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三人在客栈的高阁上临窗而坐,各怀心事。烛心念念着这样的盛会鸿烈与辛夷想是见得多了,她思忖着怎样引得大家一起去赏灯。半晌三人皆是默不作声,烛心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嚷嚷着:“你们这样干坐着也是想不出接近姜王的办法,出去看看花灯换换脑子说不定突然灵光一闪,机会自己就送上门了”
鸿烈知道这样热闹的场景,烛心恐怕蓄谋已久了。转头对身边的侍卫低嘱几句,风姿卓然的站起身来,烛心狡黠一笑,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皓月高悬,月色灯光笼罩着帝都,莺燕叠翠置身于流光溢彩交映中鱼龙相舞恍若仙境。赏灯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烛心好奇的盯着一些妙龄女子手中拿着的花灯,上有题字隽写娟秀。鸿烈的扇子轻敲了一下烛心的额头:“花灯上的字谜可不是你能猜的”
烛心不服气的挑着下巴:“我偏要猜一个”
鸿烈等着看她的笑话,辛夷急忙拉住她:“莫听四哥激你,那些手持花灯上书字谜的都是未出阁又未有婚约在身的女子,那上边的谜底是留给她的心上人猜的,你若去了只怕会吓住人家姑娘”
烛心气冲冲的横拦下鸿烈正欲责问他,为什么又戏弄她。身旁却横插进来两个娉婷袅袅的倩影,秋水杏眼纤纤红酥手,喏喏的问道:“公子可有兴趣猜一猜我二人花灯上的灯谜?”
身量纤细的女子大胆相问,身后略有些圆润的女子想是刚及笄,羞红着脸躲在一旁却是满眼期盼。烛心心想二女侍一夫?她们真能想得开。鸿烈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烛心,把玩着手中的檀扇真就对着灯谜细细思量起来。烛心觉得此时她应该阻止这场羊入虎口的闹剧,当然顺带着也算是报仇。于是收起伶俐的架势,巧笑倩兮轻移莲步双手附上鸿烈的肩膀甜腻腻的柔声道:“夫君真是好兴致,家中已是姐妹三百余人,夫君这是又想多收两位妹妹怕我们孤单吗?”鸿烈含笑盯着她的眼睛,眸中无怒却是真的开心。烛心微愣,他倒是不怒着实奇怪。两人的姿势颇为奇怪,外人看来倒像是小妻子在向自己的丈夫撒娇卖俏。手持花灯的女子听到鸿烈家中妻妾三百着实惊的逃之夭夭。辛夷旁观不语,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游灯的人络绎不绝,河岸边河灯闪烁,时时有一对对卫兵巡查而过,烛心自语道“一场灯会还有重兵守卫巡逻”略一思忖恍然,“哦!我知道了,应该是怕引起火灾”
鸿烈悠悠然接过话茬:“防火防盗防色狼”烛心不相信他的话,“色狼”这个词你倒是用的快。
辛夷笑道:“四哥确实没有骗你,灯会人多杂乱难免有宵小之徒趁机掳劫偷盗惑乱妇女,南姜治国法纪严明,多半是在防我们这样的外来客”
烛心意味深长的看了鸿烈一眼:“对,确实该防”
灯会本来井然有序,一处茶楼外突然聚起一堆人有人高声喊:“快送到医馆去吧”又听得有人惊呼:“咬舌头了,咬舌头了”
辛夷脸色一变挤进人群,地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旁跪坐着一个妇人不知所措的噎噎低泣,应该是孩子突然发病做母亲的也被吓住了。辛夷拔下头上的银簪掐开孩子的下颚让他咬住,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医囊为其针灸。烛心看那孩子两目上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蹲在辛夷身边悄悄问:“是不是中毒?”辛夷专注施针未答话,鸿烈将烛心拎到一旁省得她碍手碍脚。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背药篓的布衣男子,粗糙的布衣已经洗的失了原本的颜色却是神思卓然目空一切,面色淡然似笑非笑的旁观着。辛夷几针下去孩子本已安静,咬着的银簪也掉在了一旁,众人正要啧啧称奇时。已被母亲揽在怀中的小儿突然又抽搐了起来,辛夷来不及捡起银簪又怕孩子咬掉舌头,情急之下竟是把纤纤素手塞入孩子口中,小儿发起病来力气颇大辛夷的半边手瞬间血留不止,左手又不便施针,烛心急的妄图将辛夷的手拔出,熟料辛夷连连摇头不肯,这会把手拔出孩子一定会咬掉自己的舌头。鸿烈却不慌不忙只是盯着那布衣男子,那男子放下背篓取出几枝黑褐色的东西硬塞进小儿口中不多时小儿松开口意识也清醒了过来,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的母亲自然是千恩万谢,众人啧啧称赞中布衣男子从背袋中取出药粉细心的帮辛夷包扎起伤口,如果只是以上这一番动作辛夷到是满心感激,可那男子包扎完背起药篓道:“庸医害人”
辛夷怒火中烧拦住他的去路:“你说谁是庸医?”
布衣男子笑而不答,摇摇头绕过辛夷背着药篓潇洒自如而去,辛夷所学皆是其父手札哪容得下旁人这般污蔑,竟是众目睽睽下丢下鸿烈烛心追着那布衣男子一路理论。
人群散去,烛心担心道:“辛夷会不会就这么跟着那个陌生男子跑掉啊?”
鸿烈未答话,心中想的是这布衣男子医术不在辛夷之下,若能收归己用,行军打仗必有大用。
烛心穿梭在花灯间想着挑一盏玩,卖灯的阿婆热情的给她讲花灯上画的人物故事,引得烛心笑语连连。灯树千照,明月逐人,笑语盈盈花灯下,他一瞬间痴迷如生在梦中,天地间恍若只剩下欢快的笑声在灯火迷离久久回荡,七彩琉璃闪烁下映衬得眸子熠熠生辉,如果他不是皇子是不是可以像寻常百姓一般带着心爱的女子闲观鱼龙舞,乐赏玉壶灯?眼前犹然一亮,一盏花灯遮住了视线,花灯悠悠然移开,方才的笑颜陡然出现在眼前。烛心笑的明媚:“好看吗?”鸿烈点头道:“好看”烛心展颜一笑把花灯还了回去,鸿烈跟过去想要买下花灯,被烛心拦了下来。
鸿烈不解:“你不是喜欢吗?”
烛心伸长着目光望着茫茫灯海:“喜欢是喜欢,但是满大街都是这样的灯,称不上别致”
烛心拉着鸿烈满街乱转,买齐了柑橘彩线和石蜡。
圆景未满,北斗阑干,莹莹月华映衬着水面的点点河灯,缕缕思念。鸿烈跟着烛心促膝坐在河边,烛心奇怪的举动引得周围的少女小孩争相观看。橘皮裁成四瓣,挖空了橘肉,在中间放上一截石蜡,四角穿上彩线。一盏小桔灯顷刻而成,发出晕黄的光芒,众人皆赞烛心手巧。烛心笑着将橘灯递给鸿烈:“送你”
鸿烈一愣,周围的人也窃窃低笑,烛心眨着星眸有什么不对的吗?众人皆是一脸期盼的看着鸿烈接下来的举动。鸿烈微微含笑,行云流水间颇为自然的接过橘灯,引得人声喝彩。
周边有人喝道:“明晚的七夕夜宴,姜王夫妇若看到如此新奇的小巧的玩意,肯定能讨得赏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烛心抬头问:“姜王也来民间赏灯?”
众人七嘴八舌道:“姜王夫妇赏灯的时候,京尹会让一批经过挑选,衣着食品干净的小商贩,或者唱歌动听、舞姿曼妙的艺人,在宣德门外等候,姜王会宣召这些人到楼上表演,亲献各色美食小吃”
烛心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起身拉起对着橘灯发呆的鸿烈,匆匆离开。待到僻静处鸿烈拉住兴致冲冲的烛心一头雾水的问:“是要回去了吗?”
烛心停下脚步歪着脑袋嘻嘻一笑:“刚才那些人说京尹会挑选各色小吃让小商贩亲献于女王,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是开饭馆儿的啊!而且我有两手绝活—冰糖葫芦和软煎皮渣,这两样小吃天下绝无仅有,而且…….”
“烛心”鸿烈似有愧疚轻轻的喊出的名字,眸中微波浮动千言万语中实在不忍伤她,却还是定定然对她说了实话,“烛心,昨晚影卫夜探姜国皇宫已经…已经将我的书信留与姜王”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悻悻然有些不知所措,鸿烈看着她,心中裂痛般难受。烛心硬生生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哦!原来你们已经计划好了,我也就是随便说着玩玩,你别当真”说完依然笑着径直向前走去。
“烛心,走错方向了。回客栈的路在左边”
“啊!呵呵,我真是个路痴”
她一路笑的让他心痛,却又觉得解释太过多余,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是他硬生生的让她偏离了她的轨道,此后腥风血雨也好,马革裹尸也罢,他只想让她早早脱离这滩浑水,她是个好姑娘,她应该悠悠然过着相夫教子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颠沛流离亡命天涯,可是这一切她可懂?
她笑她愚蠢,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间孤苦无一,总想着用真心必然能换来别人的真心,可是原来人家还是防着她这个“内奸”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也罢,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过是比常人多了一番际遇,竟然妄想着在他们的生活中留下浓墨一笔,实在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