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霏霏,南姜帝都笼罩在薄薄晨雾中,意境如画似身在仙境中,昨夜临安突下禁令,次日卯时至辰时家家闭门关窗不得外出。
临安码头静静的泊着一艘商船,鸿烈静静地伫立在甲板上目光散乱在蒙蒙薄雾中似有所待,
辛夷自船舱内出来催促道:“沈都尉已率军先行,再耽搁下去该不上行程了”辛夷懂得他在等什么,可是一大早就不见了烛心的影子,她这个人最不喜送别,恐怕是不会来了
他闭上眼睛抑天长吁:“开船”
“还未话别,你们就要走了?”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雾气中散开,她头顶一片荷叶款款而至,抬眸轻笑递与他一片荷叶:“我乃邯郸人,赠君菡萏叶,借此多相思”
他略一停顿展颜浅笑:“若真是相思,该赠我菡萏花才是”说罢,单手一挥,她微愣之间,船身已经离开了码头
辛夷心里一阵难过,朝她挥挥手:“烛心,照顾好自己”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这一别或许是永诀
商船越行越远,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殆尽,自此以后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么?呆呆的站在码头,手中的“荷叶伞”无力的垂在了脚下,世界静谧的恍若时间也停顿。许久之后,阳光慢慢四散开来,清风吹散薄雾尘世间不再是迷蒙,景物逐渐变得清晰,慢慢的听到行人的脚步声,商贩的摆摊叫卖声,帝都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她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觉得世事变幻仿若只是那么一瞬间,她拖着酸木的双腿,孤寂的身影穿过人来人往回到客栈,在临窗的矮几前坐下,安静的看着街市上的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聚散离别应该学着去看淡看轻,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幻听,停了一会儿似乎真真切切是有人叫她的名字,探头朝窗外望去,竟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慧黠明亮。
徐青在临街的窗下冲她招手:“烛心,带你去吃好吃的”
窗边一棵棔夜合树开的婀娜旖旎,清风徐徐绒绒花朵盘旋而落,她定然不知晓她明丽的笑靥在花雨中是多么的美好,他也全然不知英俊的少年郎挺拔的身姿在风动青丝下引得多少女子怦然心动。
她提起罗裙匆匆下楼,欢欢喜喜的跳到他眼前:“你不是回军营了吗?”
他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现在军营乱作一团,哪有时间管我们这些小喽啰,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缩着脖子窃窃一笑,还似从前那般一手拽着他的衣袖,故友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作客异乡的孤独。
“这是什么”
“姜糖”
“这个呢?”
“猫耳朵,那是糖莲藕、定胜糕、葱包烩”
来南姜也有好多天了,众人皆是终日惶惶,偶尔出来逛逛也无心思这样大快朵颐。一路走一路吃,烛心塞了满嘴的定胜糕含混不清的随口问:“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好吃的”
他展颜一笑,知道她喜欢这些民间小吃,特意挨个搜罗品尝了一番,她喜咸甜不喜酸辣,可以提前告诉她哪个不和她的口味。
南姜物丰民阜,重开扣碗店虽不是难事但毕竟南北方口味不同,烛心没有把握能迎合这里人的口味,反观这些民间小吃倒是符合大众口味,烛心眼珠咕噜一转,为自己窥得商机沾沾自喜。
吃了半晌,两人坐在茶摊前要了壶桔梗茶,边饮边在脑子里搜罗儿时吃过的小吃。
“徐青,你知道哪里有观音土吗?”
“观音土?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烛心慧黠一笑,吐出一个字:“吃”
徐青哭笑不得:“别说笑了”
烛心也不跟他废话,起身道:“你去给我找些观音土,我在客栈的后厨等你”
一回到客栈,烛心便跟后厨的大师傅借了灶炉、发酵好的面粉、鸡蛋、芝麻、花椒叶。自从上次烛心在后厨做了一次皮渣后,师傅们就习惯了她稀奇古怪的吃食,只是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新鲜做法。烛心把鸡蛋揉进面团里又揉入加盐捣碎的花椒叶,将面团搓成一些圆圆长长的丸子状或是柱状,又在外面滚上芝麻。师傅们纷纷猜测她是要下锅炸还是上屉蒸,众说纷纭间徐青捧着一罐观音土走了进来唧唧哝哝的递于烛心,猜不透这土该怎么吃。观音土顺着细筛扑簌扑簌的落在炉火上一口烧得正热的铁锅里,细腻软滑的好似面粉,观音土烘焙的烫起来后将预备好的面团放进去来回翻炒,慢慢的颜色似土微黄,散发出淡淡的烘烤香味。烛心把焙熟的面团取出来让大家品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下口,这土真的能吃吗?几个大师傅见多识广一人拣了一个,面团入口,众人的表情都拧作一团,一口咬下大师傅们皱在一起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面上露出赞叹的笑意。
“外焦里酥,硬中有脆,酥香味浓,磨齿渗唾,柔和入胃,回味无穷啊!”
“烛心姑娘,这面团叫什么名字?”
烛心笑道:“是北方的一种小吃,叫土炒馍也叫做土豆,只是小的时候见我奶奶做过几次,没想到还能做得出来”
北方小吃?徐青咬了一口纳闷的想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呢?
“土炒馍可食可药,食可充饥,药用消滞,保存一年多不会变质,我记得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大哥哥在很远的地方求学,他家里很贫困,他娘就做了很多土豆让他带着,又从家里带上小米,那些年就是小米粥配着土豆熬过来的,可惜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他的娘亲却得了不治之症撒手人寰了”烛心陷入长久的沉思里,故事确实是真的,儿时父母工作很忙她跟着奶奶生活在农村,邻里之间关系亲厚,那个哥哥的事情让她小小年纪便懂得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如今她在这里,那么那个时空里的一切是真是假呢?混混沌沌间不觉沮丧。
众人也似有所感,皆是一片叹息。烛心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转而道:“土炒馍可以做成咸的也可以做成甜的,我想既然可以裹芝麻应该也可以裹上花生碎之类的坚果”
徐青道:“你何不搜罗一些新奇的小吃,开个小吃店”
烛心道:“你正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大师傅道:“每到晌午之时,很多客人都会因为先给哪个上了菜起争执,烛心姑娘的土炒馍到可以作为饭前点心,姑娘安顿好了可向客栈供应土炒馍,这个主我还是做的了的”
烛心大喜,大师傅宅心仁厚,他即以亲眼所见制作方法,大可以随便找个小徒弟自己做,如此照顾她,她心里自是满心感激。你若以一份纯良的心对待世人,世人也未必都如众人所戒备的那般险恶。
接下来的日子,烛心与徐青一起在大街小巷选店面、置办家什,忙的不亦乐乎,徐青私下偷偷问烛心哪里来的灵感编造出关于土炒馍的那段“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故事,烛心一愣,反问他凭何断定她是瞎编,徐青一本正经的予她分析:既然学堂都上不起,哪里来的面粉做那么多土炒馍,他们儿时最穷的时候吃的都是粗糠都难以捏到一起的饼子。烛心淡然一笑不作解释,原来在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享受了许多古人难以企及的幸福,只是没有人会将知足停留在温饱,职场竞争、物价上涨,日日混迹在钢筋水泥的的高楼大厦里不知多久没有见过碎钻般的星空,她突然觉得不再那么期望有一天能够回去,反倒很留恋现在的生活,纵使不知未来在哪里。她模糊的想既然她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那么也将会有一个人替代她填补那个时空的空缺吧!又或许其实那些只不过是她在极度饥饿的频死状态下的一个梦,而她本来就是生活在州国的一个小乞丐。
时间久了,真真假假,虚实相映,她真的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世。在时间的荒野里,她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女子,努力的生活着再也不想回到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时的污秽,她始终耿耿于怀着公子心里之所以没有她的位置就是因为初次相遇时她的肮脏,她能想象出那天的情形,清明雨下公子白衣翩翩,而她自垃圾堆里爬出来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不计形象的将包子胡乱塞进嘴里,那样的情景怎堪回忆?而这世上偏偏有那么一个足以与他相配的女子,红颜已逝,却将最美好的年华留在了他的心里,她不必担心有一天垂垂老去会让他看到消逝的容颜,生生世世永远是他心里的那个南宫竹心,而她不信来生今生今世却只能是那个小乞丐。但是烛心,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早已随南宫大小姐葬在了她的香冢里,你扪心自问是否是真的如你想象的那般倾心于他?或许在岁月的洪荒里你只是习惯了你爱他的感觉,而那只是一种习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