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即要离去,辗转西北与张通将军汇合,当日众人皆以为陇西军覆没,可当天亮殓尸才发现陇西军军服下绝大多数尽是三皇子的势力,原来是张将军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保留了陇西主力。如今州国新帝手无玉玺,无法调动西北大军,况且他这皇帝本就坐的名不正言不顺,一个“白版皇帝”实难服众,镇守西北的苏氏一族也持观望态度,按兵不动。伯延能依仗的只有萧家军,外有趁机作乱的梁国,朝内萧氏一族手握兵权,个个以萧家马首是瞻,伯延心性高傲这傀儡皇帝做的只怕并不顺心。此时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往西北,拉拢西北大军,鸿烈一行人在房内分析局势、商榷大计。
烛心有意躲开他们,独自在街上闲逛。是夜,街市上还残留着七夕灯节的气息,或许她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烛心盘算着等她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儿,就想办法把梅姐姐他们接过来,州梁战乱唯有南姜一派祥和,但是又想到梅姐姐、张福姐夫还各有一大家子人呢,他们能舍弃故土奔波至此吗?思来想去竟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人,现在诸事尘埃落定她再也没有什么借口去堵住思念,独自在湖边坐下伏在双腿上难过的啜泣不止,公子,公子,我们今生就这样错过了吗?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只是想默默的守在你身边,不,只是不要离你太远就好。可是这成了奢望,多少次她幻想着一转身就能在灯火阑珊处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可惜都是痴人说梦罢了,他此刻在做什么?也许是在助伯延平定外患,也许是在静待时机。她能做的只是思念,深深的思念,也不知是委屈还是真的想他想的心痛,她伏在膝上哭的撕心裂肺泪水直从指缝渗出。
那女子为何哭的这样伤心,虽说临安帝都治安严谨,但是一个弱女子独身坐在湖边哭的这样伤心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一只游船悠悠划近。
“姑娘,姑娘”
听到有人不断呼唤,烛心抬起泪眼环顾四周确定只有她一个女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指指自己:“是在唤我?”
那男子立在船头颔首:“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在下可能相助?”
若是无人相问大哭一场也就释怀了,可是偏偏有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关心,烛心又忍不住啜泣起来:“我想见一个人,可是我很害怕…害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男子见她哭的满脸是泪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怜爱:“为什么会见不到?是你的家人不许你与来往?”
听到“家人”二字烛心哭的更加厉害,男子一时慌乱,他说错了什么话吗?也不知该再安慰些什么,只是叹息一声,正欲吩咐开船。烛心突然止住哭声眨巴着眼睛哽咽道:“我能跟你一起游船吗?”
男子微微一愣转而温和一笑,让人将船靠岸,烛心跳上船头,游船顺水慢行。烛心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公子这船到什么地方去?”
男子目光深邃:“上了贼船才想起问要去何方?”
烛心被男子的故作深沉逗得破涕为笑:“两岸皆是巡逻的官兵和乘凉的百姓,我随便大喊一声你这个贼王就得锒铛入狱了”
男子立在船头微风轻卷衣袂:“去接拙荆”短短四字,烛心却觉得包含着无限的情意与幸福
烛心赞叹:“公子这样的品性,夫人定也贤良淑德”
“额”他微微一顿,莫名的加深了笑意,“还算贤淑吧!”
游船慢慢靠岸,想必是要在此等候夫人,烛心可不想当电灯泡,虽然这个年代也没有这种东西,想到今后还想在临安立足,能多个朋友自然不错。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今日有幸同船一渡也算缘分……”正欲来个自我介绍,顺便问问对方尊姓大名,突然有人冷冷的唤了一声:“陶-丘-左”字字说的咬牙切齿,烛心循声望去一时间如临大敌傻了眼,陶丘左?南宫二小姐的的夫婿?不会吧,她怎么这么倒霉这回真是上了贼船了,南宫竹思只是远远的看见陶丘左跟一女子同立在船头说笑,已是莫名的怒火中烧,待走近了原来是她,真是冤家路窄。烛心尴尬的退后两步,三面环水南宫竹思站在岸边冷冷的盯得她心里发毛,强行跳下去定被她抓个正着,想到那日与公子一起骗了她,想来此时她定是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陶丘左立在中间觉得气氛十分微妙,打了个寒颤似乎如临大战一触即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那个平日总是一副端庄肃容的冷美人妻子已是一跃而上,朝那个小丫头直扑了过去,两人立刻扭成一团。
“赵烛心,我今日若不将你打死就对不起我自己”
“南宫竹思,你撒什么泼,你能嫁给姜国首富有什么不好,陶丘公子仪表堂堂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觉得他好你嫁呀”
岸上瞬间围了一大群人,姜国首富陶丘府的长孙夫人竟然不顾身份体统和一个小丫头扭成一团,发髻衣衫凌乱、璎珞钗环散了一地,更奇怪的是陶丘公子竟然站在一旁不为所动,莫不是陶丘公子偷养外室被正夫人逮了个正着?传闻陶丘长孙夫人蕙质兰心、贤良淑德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可见传闻有误啊!哪个男子没有个三妻四妾,陶丘公子得此悍妻实在可怜呐!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陶丘公子不是不想拦开她们,只是他已经完全傻眼了,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只是他一直以为南宫竹思就是一块火山也化不了的冰块,此刻看到她这个泼辣劲儿着实惊得不知所措,又听得两人争吵什么你嫁我嫁的,想到那日接亲之时新娘子竟是被绑上花轿的,他虽然一直未曾相问却也想借机听个明白,游思间“噗通”一声,两人一同滚进了河里,船本来是靠在岸边的只是两人扭打之间不知何时慢慢飘到了中央。陶丘左慌忙跳进水里捞人,灯火昏暗两人皆是糊了一脸头发,分不清谁是谁,捞了一把拽上来的不是竹思倒是烛心,烛心抹开头发:“二小姐好像不会游水,快救她”
岸边围观的百姓也纷纷跳入水中帮着救人,南宫竹思接连呛了几口水几近晕厥的时候终于被人拖回了岸边,两人折腾了半天都已力竭,气喘吁吁的靠在石阶上怒视着对方。
烛心鄙夷的瞪她一眼:“不会游水还敢跟我在河边打架”
南宫竹思懒得跟她废话,猛地又想扑过来,陶丘左拦腰将她揽了起来,箍住她的粉拳哭笑不得。
“烛心”鸿烈遍寻不到她,沿路找了半天听到百姓高呼有人落水了,挤进人群果然发现是她。
陶丘左见有人来寻她也放下心来,一手揽着怒气冲天的妻子谦声道:“是拙荆失礼了,改日陶丘府设宴为姑娘赔罪”因顾忌着南宫竹思衣衫湿透怕她感上风寒,急急忙忙将她塞进赶来的软轿中匆匆离去。
主角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烛心趴在石阶上打了个寒颤,鸿烈忍住笑将她拖起来,烛心恨恨的看着他:“你还笑?看看陶丘公子是怎么做的”
鸿烈一本正经的问:“他们是夫妻,我们是什么?”
烛心懒得理会他,站起身来将衣服拧干,虽然暑气还未散尽却也是立秋边缘,衣服湿哒哒的裹在身上顿觉寒凉,鸿烈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蹲下身来:“我背你回去,趴在我背上会暖和些”
烛心环顾四周,已是夜深街市上的人大都回家了,她暗觉自己好笑,方才那一战恐怕已是名满临安了,现在又顾忌些这个,于是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自说自话道:“从前我心里还有些愧疚,现在看到二小姐过的这么好,我也就心安了”
鸿烈放慢脚步:“可是她待陶丘左始终是冷冷的”
烛心缩在他的颈间笑了笑:“可是陶丘公子看二小姐的眼神却满是情意,那种神情我是懂得的”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她又接着说,“还有二小姐的父亲,想来早有预见,眼下三国姜国最为安稳,二小姐有这样一个爱护她的好父亲,真是令人羡煞”
“当局者迷,她早晚会懂得的,如此说来你倒是无意间做了一件大善事,即成全了人家夫妻情意,又相助了一位父亲的护女之心”
“鸿烈,我想好了,不跟你们走了,留在姜国做些小生意,省的拖累你们”
他虽然早已猜测到她的想法,但听到她说出口,心里还是微微怔了一下:“也好!但是你确定要留在临安吗?”
“我现在也就对临安熟悉些,不在这里还能到哪去?”且,说不定有一天公子会来临安的
鸿烈问道:“你知道当今王附与陶丘左是什么关系吗?”她一脸疑问表示不知,“王附是陶丘左的亲叔叔,姜王早年逃亡之时伤了身子至今膝下无后,王室一族非死即流放,姜王与王附有意将陶丘府长孙过继为嗣”他停住脚步偏过头来看她,“你说,若陶丘左做了皇帝,那南宫竹思……?”
她表情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呵呵”
若真有这么一天,她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眼下去无可去,既来之则安之。淡淡的光晕下,两人的影子合在一起被拉得长长的,他的脚步越走越慢。
她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鸿烈,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帝,可别忘了我这个贫贱之交啊!”
他微微颔首双唇轻轻的在她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划过,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是数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