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把我嫁出去,那就快点,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吉娅说道。
林洪看着女儿的倔强心疼不已,但他没有办法扭转这种局面。张丽早就让带着吉娅要出嫁的喜讯的使节,去往破碎之城了。这会儿恐怕早就到了。即然吉娅答应要活去,林洪也就放心了。
张丽为了这个决定也是恼恨自己,这也是出于无耐。她必须要这样做。这几年来,人们过着安定的生活,似乎战争只不过是一场梦那样遥远。可张丽清楚,那柄利剑早就悬挂在她们头上,随时都可能落下。现在的关键就在吉娅身上,如果女儿不是以死来证明她的爱情,那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她再留在自己身边几年。必竟自己是那样爱她,但是到了该割舍的时候了,使节已经派出。
这个烦人的冬季好像没有尽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萧条。只有各家纺线的嗡嗡声在街道中飘来飘去。没有人关心公主的婚事,他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悲伤。他们心里想的全是自己的纺织能换回多少金子,被剪的光溜溜的羊显的奇丑无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剪的比上次还要彻底。女人们用羊毛纺成丝线,男人们再用丝线织成洁白的布匹。人们的幻想从未被激发的如此之高,有些人甚至想用黄金把自己的房子装点的和王宫一样。正对着王宫的广场上显的空旷寂寥。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在游荡,女人已经关闭了自家的大门,因为男人都在家中,那种在男女之间风靡了几个世纪的游戏,在人们开始纺织之后就显的极其乏味了。妓院前门庭冷落,小酒肆里冷冷清清。老鸨子和酒店的老板倒是打的火热,那个肥胖的老鸨子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说道:“这男人啊,都******疯了!我这里这么多姑娘竟然不能勾住他们的魂儿。放着热乎乎的姑娘不抱,偏偏要在家里对着那个冰凉的怪物,听到它们发的咣咣声,我就恶心!”她自顾自的喋喋不休,好像那个在她身上努力拼搏的酒肆老板根本不存在一样。事实上真的看不到他,他深陷在老鸨子肥胖的像水一样在流动的肉体中,好像一个误陷泥沼在做垂死挣扎的人,渐渐的被吞没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猛然推开他们半掩的房门。看到老鸨子那像水一样在床上晃动的身体和一个从她身体里冒出来的脑袋。可她并不害羞,那两个人好像也没受到她的影响一样。“妈妈,来客人了!”
老鸨子转过头轻蔑的说:“不会又是那群身无分纹的无赖吧?”
可能是由于太激动,小姑娘有点结结巴巴的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那倒底是谁啊?这里的男人还有不认识的吗?”老鸨子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的声音问道。就好像她在做这种游戏时,你可以在旁边看,她不会生气。但不能一直说话打扰她的兴致。
“真的不认识,是个外地人,骑着一匹赤红的马,那马现在就拴在家门口。”你快去看看吧。“姐妹们都疯了,他长的好看极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老鸨子一把把酒肆老板从身体里提了出来,跳到地下让小姑娘帮她穿好衣服,不管那个酒肆老板怎么目瞪口呆,径自奔了出去。
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二十岁左右,他此刻坐在这一片花团锦簇的正厅中,姹紫嫣红、莺声燕语,仿佛这里把冬天关在了门外,或是冬天把这里忘了。他白晰的脸庞挂着矜持又诱人的笑意,带满戒指的手指比女人的还要修长。衣服虽然看起来有点粗糙,但也掩不住他高贵的气质。
老鸨子跑进门时,还在为后背上一个怎么也扣不起来的扣子发愁。她一看见这个男人就马上换了一付嘴脸。这倒是个敬业的妈妈。
老鸨子走到这个男人身旁,在一把小的可怜的椅子上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塞了进去。只要看到她的那个动作的人都会承认,这将是那个时代中最最伟大的奇迹。
使节已经派出去三个月了,却没有半点消息。张丽觉得那个使节可能已经在泥沼中丧命,也可能在陡峭的上路上一不小心滑倒摔死了,也可是在深密的森林里被野兽吃掉了。总之不管是那种可能,最终的结局都是死掉了。吉娅又开始吃饭了,她的体力渐渐恢复,以前的那种苍白被红润替代。她不怎么说话,张丽理解她,她还没有从那份爱中挣脱出来。这种看不见的伤,只能需要时间来平复。吉娅整日的坐在正对着窗户的纺车前开始纺线。她纺出的线是全城最细的、最弱软的,也是最最闪亮的。从那扇窗户中她可以看见全城,但在这个季节,城中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没有人的街道在白天也显得阴气森森的。没有人问过,吉娅纺线要做什么。她也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要为自己制作结婚时穿的礼服。她毫不犹豫的会穿着这身礼服,她也知道到时她会惊艳全场。她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也不会在众人眼光离开自己时再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秒钟。她不会轻易的完工,她要等着那边来迎娶自己时,用未做完的婚纱再拖延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在这段时间中,她会得到塞斯的消息呢?在吉娅心里,塞斯从未死去,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又怎么舍得离开自己呢?塞斯还活着,这是支撑她生命的信念,也是她痛苦的全部来源。
一天,吉娅又坐在纺车前,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就被街道的影像吸引住了。发生了什么事?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想看的再仔细一点。她看到了一片花的海洋在街道中涌动,浪尖之上是一个比所有花都要红一匹赤马,上面端坐着一个一袭白前的男人。谁要是在此时告诉吉娅那个人不是塞斯,那吉娅一定会一反往日里的温柔,当场给他两耳光。没错她看到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塞斯,她光着脚冲出王宫,在冰凉的石头广场上,就像踩着碳火一样。
那个在妓院里出现的男人,被一致认为是全城最漂亮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在他英俊的外表下自惭形愧。尽管他一直说他是来迎娶公主的,可没人听的见他说话。妓院里的所有女人要集资为他举办一次盛大的游行,她们这是自己在从事这个卑贱的行业中遇到的一次机遇,这次机遇能给她们带来想像不到的荣耀。游行的队伍只有妓女,人们才不关心这些事情呢。他们沉浸在黄金筑成的美梦中乐不思蜀。所以,那个男人才能在一抬头间看到吉娅。
一身如流云般的衣服在冬日微寒的风中飘荡,扬起的面纱下面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容颜。那个女人就是吉娅。他看到她眼中一丝渴望的光芒瞬间被失望替代,心中一阵绞疼。这是他的命运,就像吉娅爱上塞斯一样那般苦楚,他也以同样的痛爱上了吉娅。他就是坦尼的孙子,自高自大的坦尼将使节软禁在官驿内。他拒绝了所有的提议,他想要自己的决定显得与众不同,也想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家血统的魅力。所以他断然下令,要孙子只身一人把吉娅公主带回家。这个年老的国王,高估自己的孙子,他没想到,一旦孙了离开他的羽翼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没有任何处世经验,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
吉娅失望极了,她感到阵阵冰凉从脚下窜进身体,紧抱着双臂也禁不个抖个不停。她感到眼前的影像开始渐渐变的模糊,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还以为是面纱挡住了他的视线。她索性撩起面纱。也就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注定了那个王孙公子的倒霉命运。他不知道这就是公主。但他此时对公主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兴趣。
摆脱了疲惫不堪的妓女大军,他尾随着这个女人来到了王宫前,看着她走进王宫,还不曾意识到,这就是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和自己的命运捆在一起的公主。他以为她只是个侍女,因为她连鞋子都没穿。他从来没见过不穿鞋子的公主,又回到的妓女丛中,那是一群早就开始腐烂的花,散发着令人眩晕的香气。
每个午夜时分,都能听到那个男人的优伤的歌声,那歌声伴着令人心碎的乐曲,在寂静的夜空中飘荡。所有的人都在梦中流下了真挚的眼泪。不为之所动的只有吉娅公主,他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辛酸的往事,才能奏出这么哀伤的曲调,也弄不清楚他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让人心烦。于是在一个乐声响起的夜间,吉娅叫来宫中守夜的侍卫,“去让那个烦人的男人离这里远点,这里又没有让他伤心的姑娘!”
那是他的歌声最后是次在这个世间唱响,清晨,所有的妓女都发现他彻夜未归。她们连早饭都没吃,就开始四散寻找。最后一个妓女在广场的基石旁发现了蓬头垢面的他。他躺在一朵自己的鲜血绽开的奇异花朵中,他用自己乐器上的丝弦勒断了自己的喉咙。当远航的水手们再次归来时,这些女人才得知,那朵奇异的花的名字叫做玫瑰。
这个破碎之城的王孙在这里心碎的死了,妓女们又像上次想让他出名一样,为他的葬礼又集了一次资,以免让他暴尸荒野。这里的人情味正在一点点消退,人们被幻想中的黄金迷失了心智。倒是妓女们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情。
坦尼的孙子的死亡没能让吉娅伤心,事实上,她的心已经不会再伤一次了。此时,她的婚纱就要完工,她不得不把做好的部分拆掉再重新做一次。她总是对自己说,这里不合自己的心意,那里又让自己看着不顺眼。她在等着出嫁那一天早点来临,比任何人都着急。她知道坦尼已经老了,她想早点嫁过去,最好是那个老家伙临死之前能让自己踏进他的家门。吉娅无比渴望那里的一种东西能填满自己这颗空虚的心。可一切都如同石沉大海,连激起的浪花都被一种看不见的海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