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我站在他的办公桌面前,他拿着杯子边吹边喝着茶,好像是忘了他把我叫来了办公室。我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过了十多分钟,在他倒第三杯茶时,他说话了:“还有多久高考?
“一个月。”
“一个月很长吗?”
“不长。”
“没看见教室黑板旁写着的距离高考的天数吗?”
“天天都看。”
班主任不说话了,自顾自的喝着茶。
又过了十多分钟,在他倒满第五杯茶的时候,“谈恋爱了?”
“没。”
“说实话。”
“没。”
“还说没?都在教室走廊你侬我侬了。那么多同学看见你们相依相偎,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没接话。
“被人追求的感觉如何?”
我沉默。自从上次,也就是我第一次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听他讲青春期注意事项与高三学生准则的时候,听见班主任类似的语气,我就沉默,因为我知道他还有下文,肯定会有下文。
“谈恋爱的感觉如何?”
我沉默。
“早恋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自己特别吸引人?”
我很想回一句:老师,你这是分享你早恋的感受吗?感觉你自己早恋的时候特别吸引人?
“别人下了晚自习还在看书复习,你呢?跑去走廊谈情说爱!你不知道你这样会影响到别人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沉默。
“那女生是谁?她是哪个学校的?她是哪个班的?是不是因为篮球你们才腻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连串的问题后,班主任见我没接他的话,一拍桌子,“说话啊!我让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你让我说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她是我的朋友。”
“你所说的‘朋友’面前不应该加个‘女’字吗?”
我沉默。
“我没说错吧?为了出校门,为了送她回去,把学生证都押在门卫室。工作做得挺到位的啊!”
班主任赞叹着我工作做得细致到位,然后又开始喝茶。
“还有,昨晚怎么回事?”
“说话啊!”班主任拿眼睛瞪着我。
“你不是说了吗?”
“昨晚玩的开心吧?玩的尽兴吧?熄灯了还玩的不亦乐乎,真是有精力啊!”
我沉默。
“你们几个的笑声都传遍了校园,是不是这样你们才有存在感?是不是要吵到别人睡不着你们才开心?”
班主任见我又没接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把手中的茶杯猛地摔在办公桌上,顿时茶水四溅,咆哮道:“是不是?”
像你说的这样就有存在感了?
“是谁带的头?”
“我。”
“我不用猜也知道是你!”
“那你还问?”
“我不能问吗?啊!”
“你爸妈从小没教育过你吗?啊!”
我双手捏紧了拳头,继续沉默。
“你是想以此来显示你的独特吗?”
“肆意的浪费别人所剩无几的复习时间,这是你的战略吗?”
“你自己这样还不过瘾,你还要鼓动其他人和你一样吗?啊!”
“和你一样不伦不类吗?啊!”
班主任见我沉默,又或许是他喊累了,坐下去又开始喝茶。
“回去写一份深刻的检讨给我,不少于两千字,明天就要交给我!”
回到教室,呆坐着直到下晚自习。
次日,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时,班主任来到教室,走到我旁边,“你的检讨书呢?”
我继续呆坐着。
“出来!”
班主任走到一半,见我还是坐在座位上,便返回来,把我拉到了走廊。
“你的检讨书呢?”班主任又问了一次。
“没写。”
“没写?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写不出来。”
“你不是挺能闹的吗?这两千字的检讨居然写不出来?想必以前也经常写吧?”
我沉默。
“你回头看看,班里的同学哪一个不在认真复习,可你呢?”
“在教师走廊和女生谈笑风生,回到宿舍还要吵闹,这样影响别人,你过意的去吗?”
“早恋很有成就感吗?”
我沉默。
班主任咆哮道:“说话啊!我叫你说话!”
班主任见我还是沉默,“我想有必要让你父母知道你在学校的光辉事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有你这么个儿子感到骄傲!”
说完转身走了。
回到座位,珠志勇凑过来,“要不我帮你把检讨书写了吧?”
我摇了摇头。
过了两天,上班主任的课时,“先给个别同学换下桌位。晨言,你坐到最后一组最后一张课桌。”
对于班主任的换座位政策,我表示支持,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载歌载舞来表达我难以抑制却又不得不掩藏的兴奋,只是,我的歌声并不动听,我的舞姿也不优雅,只好作罢。
我在角落里,随着窗外的阳光和雨水自由的生长。
那个角落,无力的叹息着记录了我高三最后一个月的时光。那时候的天空,仿佛永远都是灰色的,即使阳光明媚,可依然能从白色的云朵里看到隐约可见的灰色。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课堂测试试卷不写了,笔记不做了,小考不认真了,大考不上心了。看着那一本本的资料和一摞摞的试卷都打上了高考的标签,有种错觉,我此时才知道我已经上高三了。时光啊,在不经意间就向前溜了一大截。
喜欢发呆的时刻,很舒服。透过课桌旁的窗口看去,路边有嬉戏的小孩,他们毫不掩饰的笑声飘进窗子,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教室内是老师精辟的解题方法,解一道题写满整块黑板。
窗外的雨,深邃的让人抽不开眼神。雨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雨水执着的洗涤着透明的玻璃,玻璃上留下一条条雨珠流过的歪歪扭扭的痕迹,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了整个窗前的事物。
我躲在角落里,漠然看待时间如笔芯里的墨水一般流逝,只不过,时间可能比笔芯里的墨水流逝的更快。日子一天天过去,笔芯里的墨水如初一般纹丝未动,让我有种愧疚的错觉:我对不起那一张张空白如新的试卷;我对不起那依旧清晰的、自欺欺人的盈余的期望;我对不起时光流逝,因不舍而在我笔记本上留下的印记。我自嘲,可自嘲都无法掩盖那么多过错滋生的遗憾,我知道,忏悔是没有用的。
我躲在角落里,顽固又自以为是的拒绝一切,我所厌恶的一切。看着别人在眼前晃悠,灿烂的笑容混着高声叫嚷,有种不伦不类的喜感,为口头上的胜利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非要让别人臣服于自己。我是一个不合群的人,这是我从他们眼神里得出的最高尚最褒义的评价。
我躲在角落里,阳光无法直达,可折射而来的阳光依旧刺眼非常、依旧缤纷绚丽。面前堆起来的书并不高,却足以将我和外面隔绝,可刺耳的叫喊声依旧执着的破空而来,恼怒,却没有理由声张。
拉下眼皮,将头伏在手上。半睡半醒间,听见风声吹进笔芯里,撩过发迹,漫向窗口,迷失在窗外的滚滚尘埃里。窗子间的缝隙奏响离别,渐渐淡去,余音缭绕,离歌在耳。
班主任并没有叫我父母来开‘家长会’,我万般不解,他居然这么大人有大量?后来才知道,是珠志勇帮我写了那份检讨书。
高考前半个月,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时,朝沛来找我,她几次欲言又止后,说:“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从何而来,没接话。
“这半个月你像老了几岁一样,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知道我的样子,知道我的名字,这不是认识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你真的认识过我吗?
“那不一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知道你的困扰。”
“你从哪看出我心情不好?”
她欲言又止,我看着走廊外,气氛难免变得尴尬。
“你想报哪所大学?”
“你这是替你朋友问的吗?”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没回答,我也没回答。
“我回去上晚自习了。”她转身走了。
高考前两天的下午,我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把课本、复习资料一张张撕下,再撕成碎片,从教室走廊扔下去,当然,还有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