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浅韵只觉得指尖疼痛难忍，低头一看，手指已血迹斑斑。但现在不是自我怜惜的时候，豹子正不知躲藏在哪个黑暗的角落，对她虎视眈眈。她望向楚歌，他还没有醒过来，她不免有一些焦灼。地面是水泥制成的，走在上面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她不能凭借脚步判断男人的位置。而偷袭最主要的攻击部位就是身后，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选择正面偷袭，所以冷静下来，全力在受到攻击时击打身后，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周浅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内心的恐慌，她知道男人之所以这么久都不进攻就是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这种心理战术她以前也了解过，知道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心理崩溃，那样的话就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全身的感觉却敏感至极。
不知等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但对于她来说就像几年一样漫长。忽然，她只觉得喉咙一紧，大脑一片空白。
她拼了命地用肘击打着身后的人，一次次用女孩特有的尖利的指甲去抓他锁住自己的手臂，她只觉得眼前逐渐变黑，知道那是眼球充血的状态。
尽管每一次出肘她都会击打到男人，胳膊也因相互作用力而隐隐疼痛，尽管指尖感觉到了温热的鲜血，但男人的手并没有放松，伴随着耳边粗俗不堪的咒骂，她只觉得脖颈间的力道越来越大，越缩越紧。
她已经没有知觉了，攻击的力量越来越小，意识逐渐流失。
我要死了么？我要死了么！她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暴怒的男人似乎下了杀心，不到她死决不放手。
缺氧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她的意识逐渐混乱。忽然，朦胧中只听到不知是谁的叫声，觉得脖子上的束缚陡然一松，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清明。神智一点点回归，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无比清醒的空气，剧烈地咳嗽，全身乏力。
从死亡线上走一遭的感觉还真是不好。过了很久她才真正恢复原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斜躺在楚歌的怀里。她脸一红，用力站起，却又因头部的忽然缺血而再次晕眩。楚歌赶忙站起来扶住她，道：“别乱动，你还没有真正恢复呢。”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却看见了已经显形的男人，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
“他……”
“死了。”楚歌眼眸一黯，低低地道，“我失手打中了他的天灵盖，他就……”
她不再作声。
谁也不想杀人，但死亡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还是他们一手导致的。就算那男人有杀心，最多让他废掉就好了，终身残疾什么的也可以，但是就这样夺走他的生命……
好残忍。难道所谓的虚界就都是对生命的荼毒和摧残吗？以暴力对抗暴力，以死亡终结死亡。
“我见他想杀你，什么也没有多想，拿起那把刀就当成棍子对他狠敲了一气，没想到就成这样了。”楚歌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怨自己失手杀了人，带着愧疚，他解释道。
“没事，谢谢你救了我。”周浅韵笑着冲他道，“一切都结束了。”
战场的另一边，江航风和江航雨与四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难舍难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13号逐渐察觉到自己虽然没有落入下风，但也没有任何优势。她不禁又气又恼，尤其是目睹了自己派去的队员被两个连异能都没有的孩子一步步推向死亡，她顿时觉得颜面全无。
而一旁的江航雨则是喜上眉梢，似乎是受到了周浅韵胜利的鼓舞，他控制金属阵的速度和力度都明显上了一个台阶，“哈哈！你们区区的第三组织怎么能和我们路德赛西相比！你们才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弱者！”他肆意践踏着她所剩无几的尊严。
13号的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江航风淡淡地开口，“你现在的状况一定不是很好。”
她听了大惊，再也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江航雨惊讶地看着她，又扭头看了看哥哥，在他目光的示意下散去了阵法。
13号急速后退，离开了兄弟俩一定的距离，费力地揩去了嘴角的血迹，艰难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航风看着对手不再发动攻击，或者说，他们现在根本无力攻击，便缓缓收了刀，带着一丝悲悯的神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看吧，副作用到了。”
看着因为脱力而半跪在地的13号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一般人提到第三组织，只觉得这是不同于路德赛西和漫云帝国的第三个存在，便认为这就是组织名字的来源。其实不然，三的真正含义，是三级操控。第一级操控是你们最高首领对座下高级将领的操控；第二级是将领对其旗下各小分队队长的操控；而第三级就是你们队长对队员的操控。”
13号的脸色阴晴不定：“你不是组织内部人员，你如何知道的这么多？”
江航风只是笑笑，不答话，自顾自往下讲，“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使用什么方法来实现这种操控的。它不是异能，也不是傀儡、摄魂、蛊毒一类的简单控制。这种操控，可以把双方用一根不知名的线连在一起，成几何倍数地增长所有人的实力。尤其是战斗时相当于万众一心，远非一般对手所能匹敌。你们很有默契，就像是同一个人，但各自又有独立的思想。就是这种技术帮助你们在漫云帝国和路德赛西一百多年来的同时追杀下还能屹立这么长时间，它很神奇，但也有最脆弱的一面，”
江航风盯着13号眼眸中愈加浓郁的杀气，微微一笑，“那就是，只要其中一人死了，那么其他人的实力便会大打折扣。我说的没错吧？13号。”
13号恨恨地道：“知道太多会死的更快！”她努力做出一幅地狱修罗的样子，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眼前这个男孩，远非她现在看到的那么多。虽然他只是一个学生，没有任何背景实力，但他不知用什么方式打探到这么多组织的内部机密，更可怖的是，他的实力远在弟弟之上。不需要任何异能，只用一把刀便能抵挡绝大多数攻击，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江航风淡淡一笑，精致的容颜如玉一般神圣：“你确定你们还能占到一丝优势么？”
13号冷冷勾起嘴角，提刀再次冲向他们，她要做最后一搏。
“自不量力！”江航雨显然是惊讶于13号执着的精神，随即又挥手重新布阵。但身旁的江航风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凝视着逐渐靠近的对手，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寒意。
“糟了。”
【七】
楚歌扶着周浅韵慢慢向奥迪A走去。江航风他们的交战地点离车有一段距离，外加周浅韵还是很虚弱，需要坐下来好好休息。
“我不想搅进这些纷争里，”周浅韵长长地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进那个学校，我只想过得安宁一点。”
“不管是什么生活，你喜欢就好。”楚歌微笑着道。
“你呢？”她问，“要去么？”当时在赛纳西就看见楚歌对这些十分感兴趣。
“还没想好啊，说实话，我挺想……”楚歌低低地笑着说道，却被胸口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周浅韵惊恐的尖叫声打断，他吃力地低头望向自己胸前，只见一把长刀已贯穿了自己的身体，雪亮的刀刃上，血迹一点点汇聚，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放成一朵妖艳之花。随着那把刀的突然抽出，楚歌只觉得整个人的意识和力气都随着那把刀而离去了，不由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周浅韵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明明刚刚还在谈笑的他却在下一瞬猝然倒下，她的心顿时被悲伤和痛苦充溢，想叫，喉咙却被什么苦涩的东西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根本没有看清那把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者说，她看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把刀是在楚歌的身后凭空出现的，直挺挺地刺入了他的身体。惊恐之余，周浅韵竟然以为楚歌是被江航雨谋杀的。但很快，在前方的不远处，一个人影便从空气中出现，逐渐变得清晰。
是那个女人，13号。
周浅韵怔怔地盯着面露凶光的13号，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呼吸。对啊，她怎么忘了呢，刚刚楚歌失手杀掉的是她的下属，而她的异能，恰恰又是空间术。13号脸上的恨意一览无余，周浅韵只觉得刚刚消失了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一阵晕眩。
现在令她绝望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的楚歌。她跪在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中的楚歌身边，看着地上的血迹一点点扩大，染红了他的衬衫。她用手捂住他胸前还在不停往外渗血的伤口，想堵住从他体内流失的生命，但又怕弄疼了他。她就这么手足无措地在他身边，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样的自己好懦弱，好讨厌。她憎恨这样懦弱不堪的自己，憎恨自己什么都不会，憎恨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挽救不了。
明明一切都可以不发生，明明未来一切都可以很好很好，明明他们可以和从前一样快乐。
她的内心支离破碎，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大叫，却有什么又咸又苦的东西堵在嗓子里。气愤、悲伤、恐惧……所有的情绪堆积在她身体里各处乱撞，无处发泄。
“什么？”江航雨在13号消失了的那一瞬间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放弃自己剩下的手下逃离，直到他亲眼看见她出现在楚歌和周浅韵身后，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暴吼一声，狠狠地斩杀着眼前三个黑衣人，杀红了眼。原来，正是因为一点胜算都没有，所以才去攻击最薄弱的人，反正横竖都是死，她要拉两个垫背的，陪她一起下地狱。
江航雨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字，杀。如果那女人敢动周浅韵一分，他一定会杀到第三组织的总部去，让所有人献祭。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三个下属的攻击力不减反增，他拼尽全力想冲出三个人的包围，却一次次被他们逼回了原地。
江航风一把拉住他，虽然他现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小雨，你冷静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江航雨觉得现在的对手与刚才判若两人，实力上了一大阶。他不相信刚刚那群人是在掩藏实力，却也想不通现在的情形。
“那是第三组织的最后一击，”江航风眸中是深深的悲哀，“强行提升自己的实力做最后一搏，就算赢了，副效应也会让他们不死即废。”
江航雨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心想冲到周浅韵那边去护她安全。他看着紧皱眉头的哥哥，焦急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以他们三个之前的身体素质来看坚持不了多久，只是……”江航风看向那边已经倒下的楚歌，无限悲悯，“那女人已经下了必死之心，所以早早地就算计好了，时间再短，也够她杀掉那边的人了。”
江航雨听了这话，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不远处的13号提起刀来，直直地对着半跪在地上的周浅韵。她恨透了眼前的两个孩子，如果不是他们，她就不会这么早失败，那么，就都去死吧，为她的失败陪葬！
她缓缓靠近周浅韵，冷冷地笑着，像一条毒蛇嘶嘶吐着毒气：“一个人的命，两个人来偿。今天，我就……”话还没说完，13号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寸步难行，一低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土地已全部结成了冰。冰从脚底蔓延而上，冻住了几乎整只脚，她大惊失色，慌忙用刀把脚上的冰敲碎，但却再次冻结。最后她只好汇集异能来抵御，这才能够正常行走。但越是靠近周浅韵，寒气越重，到最后她居然再也前进不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所有的冰，都是以周浅韵为中心而扩散出来的，而跪坐在冰源正中心的那个女孩，散发出的气息如冰一般凛冽，低着头，注视着怀中的楚歌，而楚歌几乎整个人都冻结在了冰里，女孩却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温柔的整理他的衣襟，轻轻擦去他身上的血迹。13号看不到她的神情，却毛骨悚然，觉得诡异异常。
“难道……”13号的心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异能被……被激发出来了？是……是冰？”
异能者的异能开发有两种途径，一种是最安全保险的，就是依靠异能较强的人帮助，刺激身体深处特殊能力的觉醒；另一种就是仅仅依靠自己，利用极端情绪直接开发，这种途径只有极端情绪达到极致时才有可能成功。
13号现在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个杀这个女孩了，但转念一想，估计刚开发出异能，也不会利用，就算会，也仅仅是一个刚入门的孩子，对于她这个强手来说，清理掉女孩依然不费吹灰之力。
她再度举刀，向着周浅韵靠近。
眼前的女孩一开始对于她的到来无动于衷，目光空洞无神，此时却忽然轻轻笑出了声，她扭头看向13号，瞳眸深不见底，让人看着觉得害怕。
现在的她几乎已经不是她，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杀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不顾女人怒火冲天的恶毒目光，她缓缓站起身来，低头捡起了落在楚歌身边的刀。
刀柄上还残留有楚歌手掌上的余温，只是正在散去，就像楚歌的生命，炽热美好却终究难以长存。她的心又微微痛了一下，却又笑了出来，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更像是在对身旁濒死的男生说：“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她伸手扯开那层楚歌还没有来得及拆开的黑布，整个刀身落入眼底：这把刀是一把太刀，但与普通的刀根本不一样，或者说，它不适合被称为“刀”。它通体透明，就像一块玻璃，但又有金属的质感，锋利而有韧性，薄薄的刀刃轻巧精细，握在手中有一股凉凉的沁意，很舒适清爽，就像一把用纤尘不染的冰制作的刀。刀身上没有刻“村正”这种类似的刀铭，只有一朵小小的樱花。
“很顺手。”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真正回答了江航风的话，她真的很喜欢这把刀。
没有任何迟疑，她缓缓拔刀，和女人以相同的姿势对阵。
13号看着她的样子，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仿佛周浅韵举刀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这小女娃子也还真是够可爱的，就当陪她玩一场好了。
女人懒懒散散地立起刀锋，根本没有把她在眼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弱者面前，强者不需要给他们尊严。
但当她信心满满地发动异能渗透进周浅韵身体里窥测她具体的发挥力时，那一抹得意的笑容却顿时僵在脸上：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激不起半点微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