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啸风摇了摇头,道:“菜里面倒是没有毒。那封请柬里也没有毒,一开始,我来到问月庄的时候,都没有人给我开门。后来,我来到里面,却遇见了地大物博。他与我相持着,谁都不敢轻易妄动。后来来了一只鸟,从他头顶飞过,然后在他头顶拉了一朵鸟粪。然后他就为了躲开而先动了,也就先乱了。当时我觉得太巧了,后来我一想,这实在是太古怪太蹊跷了。为什么这么准,刚好就拉在他头上呢?他既已先动,也就只好认输。嘴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我带路,去到了紫莲教主邀请我的地方。就是在这问月庄里面的一个长亭里。而紫莲教主就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长亭里面。然后,我就跟紫莲教主说话,虽然看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但其实都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这里毕竟是她的地盘,她的功夫又高出我太多。我的性命可说只在她举手之间。为了能够活着找到你,我只有暂时忍耐。她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只有尽力满足她。于是她便让我将那壶中特制的酒给喝完。那酒里面虽然没有毒,但是那酒却是厉害之极。我只喝了一点,就快要醉了。要是醉了酒,脑子不清醒,可就更加危险了。我运功逼出酒气,留在体内的也就是白水了。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她到底把毒下在哪里。”
赵江月听了,也不禁好奇,问道:“那毒到底下在哪里呢?”
韩啸风道:“菜和酒,我都试过了,没有毒。菜和酒在一起我也试过,也没有毒。可是我在逼出酒气的时候,却发现了有毒的迹象。逼完酒后,我打了个嗝,恰好此时,我正用筷子夹着我不久之前用来试毒的银屑。我嘴里的气,碰上了那块银屑,居然变成了黑色。”
赵江月更是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啸风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毒应该是被紫莲教主分开下的。然后混合到一块的时候才会产生毒性。我打嗝呼出来的气,包含了与地大物博相持时闻到的鸟粪臭味。还有紫莲教主在她自己所处的长亭之中点的烟。然而这些都没有毒。直到遇上我用的筷子。酒里没毒,菜里没毒。但是筷子上是有毒的。这三样碰到一块,就会产生毒性。”
赵江月一脸震惊,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问道:“风儿,你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韩啸风面上泛起一丝微笑,道:“没有。筷子上有毒,但那毒只在筷子尖上。可我用的却是筷子头。知道夹那银屑的时候,筷子头不方便,才用了筷子尖。这筷子尖一沾上菜里的汁水,药力开始挥发,遇上我体内的那些毒气,便开始产生毒性了。恰好那上面还有银屑,于是毒性便显现了出来。我一开始也吃惊不小,着实吓了一跳。后来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又用筷子头试了一下。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缘由。”
赵江月道:“谁叫你来的。你既然明知道她要对付你,用的法子也歹毒阴狠难防,为什么还是要来?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说到最后一句,语声有些哽咽了。
韩啸风脸上却仍旧带着笑,道:“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我只有过来找你。”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赵江月道:“那后来呢?她知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中毒?”
韩啸风道:“她要是知道我没有中毒,肯定会对我直接下杀手了。我现在也就不在这里了。那咱们两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她这个人其实是挺厉害的。可就是太过自负了。她以为我一定会中了她的毒。我也就装作中了她的毒。然后我就跟她说,我现在既然都已命不久矣了,能不能让我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她也就答应了。结果,她所谓的答应,竟然是让我自己去找。可是我命不久矣,对这里又不熟悉。她也肯定把你藏得隐蔽。我怎么可能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只能绝望而死。这紫莲教主的心肠也由此可见。但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没有中她的毒。于是为了让她不怀疑,我就做出绝望的样子到处找你。后来打听到了你在这里,然后就趁着晚上,过来了。找了半天,幸得老天爷保佑,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赵江月道:“风儿,这可真是上天眷顾。今日如果你有什么不测,咱们这辈子就再也不能再见了。”
韩啸风道:“江月,咱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赵江月道:“现在就离开么?”
韩啸风道:“不错,现在就离开。”
赵江月道:“咱们就这么离开,会不会有些贸然?万一他们在外面有什么埋伏可该怎么办呢?”
韩啸风道:“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埋伏的。”
赵江月道:“你就这么确定么?”
韩啸风道:“以往我对紫莲教主并不了解。不过今日与她一会,她别的我倒不知道。不过,她的脾气性格我却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别的暂且不说,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这人眼高于顶,恃才傲物。她不会把任何人和事放在眼里。她心里一定认为我们会对她有所顾忌,就算我能够找到你,也决计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他们现在都认为我已经中了紫莲教主那没有解药的毒。这样,就更不会对我有所防备了。就算他们有所防备,他们肯定会想,我一定会考虑一个万全之策。然后静静等待时机。但咱们偏偏不以常理行事,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咱们今日就冒失一回。”
赵江月淡淡一笑,道:“只要能跟你在一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啸风道:“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
赵江月拿起了那一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琴,道:“除了这个,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啸风剑眉一扬,冲她一笑,牵起她的手,道:“咱们这就回家了。”这一笑神采飞扬,英气无限,只看得她心笙摇晃,芳心如醉。
家?在哪?韩门么?
不,只要跟他在一块。哪里都是家。
两人这一番举动虽然可说是冒失冲动大胆之极,但两人行动起来却还是万分谨慎小心。一直悄悄摸索着,先是离开了雾里看花。来到雾里看花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两人都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心中略觉宽慰。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里是圣星教的地方,又有着紫莲教主与地大物博这等高手在此。更有圣星教中无数的高手。
赵江月在这问月庄中,极少离开雾里看花。是以对这里的地形地势,房屋建筑格局也并不熟悉。倒是韩啸风,白天在这里转悠了一段时间,对这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步步为营,终于离开了这危机重重的问月庄。
离开了问月庄两人还是不敢大意,一直离开了二十里有余,这才缓缓放慢了脚步。一路疾行,纵是两人轻功卓绝,也是微微气喘。看着漫天繁星闪烁的浩瀚夜空,与心上人携手离开险地,呼吸着这自由新鲜的空气,韩啸风胸襟大爽。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缓步前行,找到一块干净的草地,并肩看着星空。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可以挂怀。这样的情景在两人的梦中曾出现过无数次。只是,直到今晚方才由梦境变成现实。
受了韩啸风那一记重膝,归云山脊柱断裂,全身上下的筋脉亦已受了重创。手脚已与残废无异。不只如此,就连内脏也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可说是一身内伤与外伤交织,痛苦自不必说。
眼下正被中原群雄关在卧虎门的一间破旧柴房里面。没有人来看管他,甚至他身上都没有枷锁手脚镣之类。只因他现在只是一个废人再也难以有所作为。连门都只是虚掩没有上锁。
无边的黑暗与痛苦正笼罩着他。还有饥饿。他虽是铁汉,有着钢铁一般的身躯与意志。然而此刻他那钢铁一般的身躯已经彻底坍塌,就连仅剩的那钢铁般的意志此刻也因伤痛,黑暗,饥饿慢慢生锈腐朽。如果只有这些,对他来说也并非不能坚持下去。可是,还有无尽的未知与绝望慢慢地吞噬着他的骄傲。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死亡在所难免,却偏偏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来临,会在何地来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只能在黑暗中,在痛苦中,在饥饿中,在未知的绝望中慢慢等待。任凭自己的一切被无形的潮水缓缓淹没。
他已经坚持不住了。他觉得有些累了,他好想闭上眼睛,睡个觉,好好休息一下。他真的累了。不管明天会是怎样,他都不管了,只想就这样闭上双眼。
他是真的累了。
从他被上一代的圣星教的教主留在中原,留在秦岭,拜入神拳门的时候就开始累了。每天他都要提心吊胆,唯恐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每天他都要对着一个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中原武林人士笑脸相迎。每天他都要拼命练功,练到骨头都快要断了他都不能休息。为了圣星教给自己的使命,他必须不断的磨练自己,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后来,当他终于变得强大起来了,可以为自己的使命而战了。他还是要提心吊胆的。他心里有好多的苦,有好多的辛酸与无奈。他也很想跟别人倾述。但是不可能。因为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即使是与自己性命相交,生死与共的万青山也不能。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活在中原武林,他注定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当圣星教在紫莲教主的带领下,再次卷土而来的时候。他心里终于有了些久违的快乐。但是,这并没有一点点的轻松。这些许的快乐,其实仅仅存在于他自己的想象之中。现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终于见到了圣星教的那些人。但是,没有人来感谢他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人理解他。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付出都是为了他们以及那一个飘渺虚无连自己都在怀疑的信念。是这些让他坚持下来的。可是他们再见到自己的第一态度竟然是怀疑。没有理解,没有支持,这些都不重要。可是,为什么连仅有的信任没有?即使如此,他还是毫无怨言,继续战斗。现在,他终于被人发现了。
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还有那无尽的疲惫。
他真的累了。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他真的好想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终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是要来动手对付自己了吗?也好,自己终于可以彻底的解脱了。门被推开了。有两个人拿着一盏油灯进来了。油灯的光不大,但是对于这黑暗狭小的柴房里的归云山来说,却已是足够了。
来人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年观义,还有那不被中原群雄所接受认可的叛徒徐让。
年观义看了柴房地上归云山一眼,又看了徐让一眼,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归云山道:“怎么?你们两个,是过来看我的笑话吗?”
年观义叹道:“想不到,英名一世的秦岭铁拳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归云上道:“你也用不着笑我,胜败乃兵家常事。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年观义道:“我并没有笑你。”他的确没有笑他。的确,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他心里如果真是这么想的。为何他脸上再也不见了以往的风发意气?再也不见了那永不服输,百折不挠的雄心壮志?再也不见了那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铮铮傲骨?现在的归云山只是一个落魄颓废的中年男子。如果是不认识他的人,只怕就要当他是一个即将病死于街头的乞丐了。
徐让道:“我们过来找你,是想从你那里知道关于圣星教对付中原武林群雄的计划。如果你能说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归云山看了一眼徐让,就再也不再看他二人一眼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放声大笑。这笑声不再如以往狂傲高迈,甚至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这的的确确是秦岭铁拳归云山的笑!
徐让默然,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看着年观义,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办。年观义摇了摇头,叫他放弃。他来到归云山身后,问道:“值得吗?”
“值得。”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灯影摇晃,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归云山看见了他,脸色变了。正是五岳盟的盟主万青山。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年观义和徐让也没有说话。
归云山却开口了,道:“一场相交,承蒙你赤诚相待,生死不渝。乃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与不幸。荣幸的是能有你这样的一位兄弟,不幸的是我与你注定不能做真正的兄弟。愿来生,还能与你做兄弟,做真正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