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中日双方在军事上已到了战略相持阶段,表面上双方进行了多次商谈和平,却终因分歧很大而未有结果。与心怀不轨的豺狼打商量,无疑是一件白费力气的事情。3月30日,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了名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的汪伪政权,彻底沦为日本侵华的帮凶。在此内忧外患之际,蒋介石仍要分出兵力剿匪,而非团结所有力量一致抗日。
次年,分属南北的两大军事集团宋宁旭部与傅崇林部,也接到了“协同断匪,南北夹击”的命令。适逢宋宁旭刚以全军覆没之代价收复湘西重镇,眼见好不容易得来的主动进攻权,就要因“攘外必先安内”而全然荒废。不甘心的宋宁旭公然谏言,表示绝不能因剿匪而失了天下,结果却全然不被上面采纳。宋宁旭一气之下,借着喉疾复发,拒绝执行命令,不料被委员长以休养为名暂停了军职。
入秋,宋玉无意间从报纸上看到了父亲犯病的消息,即使这份血缘关系在人前被隐藏了起来,可父女亲情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宋玉思索再三,如今国难当头,不论与父亲有着怎样的心结,既然自己知道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宋玉打算北上一趟,却不知如何跟裴翊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宋宁旭将军的小女儿,当初还是逃婚出来的。他之前的人生有着太多的磨难,如今的平静生活已是来之不易,断不能让他牵扯进与宋家沾边的风波中。
思量再三,宋玉只是说家里有点事,必须回去一趟,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以及家在哪里全都只字不提。对于宋玉的故意隐瞒,裴翊极为缺乏安全感,仿佛这突然的分别是在提醒自己,多好的梦也终是要醒来的。
“仲陵,有些事现在不方便说,可我必须回去一趟。”宋玉打定主意三缄其口。
“是要回家,还是去见旧情人?”裴翊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纸片,扔在了她面前。
宋玉拿起来一看,竟是当年傅怀澄寄小说时夹带着的书签。小说后来送给了菱菱,书签却留了下来。想必他是看到了后面的字,宋玉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之前是有个男朋友,可在南下前就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还留着定情信物?宋玉,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今时你要这样不清不楚的走了,那就永远别再回来。”为了掩饰心底的脆弱,裴翊极力地撂着狠话。
“我只是回家看下,一切安好就会回来的,”对他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宋玉虽有些心理准备,却还是很是郁闷,觉得那个不问青红皂白就恶语伤人的裴翊又回来了。
“想走就马上走,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发怒的裴翊把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看也不看一旁的宋玉。
对于他如此的不信任,宋玉顿时感到很是寒心,克制已久的脾气也上来了,“为什么你宁可相信自己的臆想也不愿信我一句?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翌日,宋玉就离开念园北上了,两人就此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见过一次面。
不知不觉,两壶茶的功夫过去了,宋家的七小姐消失于常规历史的空白点,竟是因为一份不同寻常的爱情。也许女人这一生,躲不过的终是一个男子,一场爱情。
“自打少爷回来后,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宋小姐就是他最好的灵药”,老居士如说起那些日子,还是很替他们高兴,“没多久,也不知因为什么,他们发生了剧烈争吵,后来宋小姐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
老居士望着宋佑廷,说道,“我想她离开的原因,也许宋家要比我更清楚。”
对于老居士抛过来的疑惑,宋佑廷回想起之前爷爷提及过的片段,诸多的线索慢慢地找到了吻合的接驳。离开念园后,宋天玉并未马上回坪京的将军府,而是去武川找了四哥。宋天泽曾回忆起那次的见面,“再见到玉齐儿已是两年之后,没人知道期间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就那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了,也许没有那则夸大其词的新闻,她再也不会回宋家了。习惯穿洋装的玉齐儿在人群中很是亮眼,只是比起刚回国那会,眼中多了些沉着,少了些任性,怕是这两年的离家生活,也让她长了不少阅历。”
也许离开宋家,于她而言,是幸,而非灾。然而再回宋家,是否又如她所言,就是命?如果真有如果,那次的出手会否真改变了什么?抑或,还是在朝着命定的结局一步步地走了下去。人生到底是一场多米诺骨牌?还是一局限定了出入口的多路迷宫?
宋天泽就先把七妹安排在附近暂住,打算迟些天一同回家。此刻的久别重逢,宋天泽笑着调侃道,“原来你是看到报上的消息,看样子没把家里忘干净了。”
“四哥,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着急死了。”宋天玉白了他一眼,冷静地分析道,“上头不过趁着父亲折兵过多,势力不如往日,才敢这么削权。现在大哥恐怕也是虚职一个,三哥和五哥忙着各为其主,六哥更是可以忽略。宋家可别还没抗敌到底,就被圈进风波亭了。”
“不错,怪不得父亲说你是女身男命,要是个儿子,一定是个将才,看得颇有远见。”七妹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着实让宋天泽刮目相看。
“四哥,你这么镇定,怕是心中已有对策了吧?”七妹还是很了解他的。
“父亲是因公然抗命被削的权,而那道的命令就是让父亲和傅司令联手剿匪,所以说上面看重的是这宋傅两部的南北夹击之势。”宋天泽心中早有思忖,“如若这股势力不能为己所用,那么被上面忌惮的也是同样的问题。而一旦压制了其中一方,势必破了联合的威力。”
宋天玉一语道破,“听你的意思是要争取傅司令和父亲同一战线?”
“如今傅司令保存着精兵强将,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借助他的力量,用得好,就能敲山震虎,重振父亲的旗号。毕竟校长迁都重庆已是退无可退,再不抗日就要亡国灭族了。”停顿了下,宋天泽为难地说,“不过,能否说服傅司令倒是个问题?”
“是不是我的逃婚让两家颇为尴尬?”对此,宋天玉仍是觉得有些理亏。
“尴尬是跑不掉的,不过你未免也小看傅司令了。我担心的是傅司令处事圆滑,不像父亲那般刚烈,现在也吃不准他抗日的决心足不足。对他,日本人的诱降和校长的拉拢就从未停止过。”宋天泽说出了心中真正的忧虑,当今天下,唯恐祸起萧墙。
听了四哥的一番考量,宋天玉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说道,“若想要破了南北同盟,就要趁着现在不给他们通气的机会。”
“这是肯定的,而且傅怀澄已从重庆赶回去了,恐怕不是游说就是监听。他可是戴笠重点培养的头号种子,现在连老三都靠边站了。”说来说去,还是避不开这个傅怀澄,于公于私,他都总有出现的理由。
“监听,不至于吧?毕竟那是他父亲,抗日也是当务之急。”虽说宋天玉又会想起当年的种种,可还是不愿相信他而今的变本加厉。
“那我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他,”想起傅怀澄在重庆平步青云的手段,宋天泽就有说不出的恶心,“现在看来,当初你离开是对的,他已没什么做不出来了”。
留意到了宋天玉片刻的沉默,宋天泽马上又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三天后,就是傅司令每年北上扫墓祭祖的日子,我打算在他途径坪京时,请其下车一叙,成败在此一举了。”
“再来一味药引,就能更为保险。”宋天玉灵光一闪,卖了个关子。
商议了一个晚上,此时能在宋天泽身边帮得上忙的,除了生死之交的邹副官,就只有这个妹妹了。快天亮时,宋天玉不经意说起,现在像极了额娘去世的翌日,四哥马不停蹄地从部队赶回来,兄妹俩相依的感觉。
随后,两人迅速返回了坪京,要赶在傅司令达到前,先一步与父亲打个商量。临到家,宋天玉选择住在外面,暂时未入将军府。一方面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因自己而刺激父亲。另一方面是留在外围,便于及时接应。父亲赋闲以来,府邸周围就多了军统特务,难保没有日本间谍。
玩了个通宵的宋天昊清早才进家门,衣冠不整也就算了,还左拥右抱着两个艳妆舞女,晃晃悠悠地走直线都成问题了。可他那张嘴一刻也不闲着,大声嚷嚷着还嫌不够尽兴。才刚走到花园,他就把父亲给吵了出来,宋天泽也闻声随后而至。
“孽障,敢往家里带舞女了?”宋宁旭气急败坏地骂道。
“老头子,差不多得了,您以为还是宋将军呢?省省吧!自己都被停职了,还有心思来管我。”宋天昊简直彻底造反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情况不妙,宋天泽立即制止道,“老六,你喝高了,别胡说了。”
“少来这套,我不要太清醒了。我******真是受够了,从小骂到大,还有完没完了”,宋天昊一边说着,一边打着酒嗝,“一个两个自身都难保了,就别来烦我了,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轻松,是不是?”
“老子就当没你这混账儿子,今天就干脆灭了算了”。宋宁旭愤怒地冲过去要大打出手,不料才下了几格台阶,就感动头晕目眩,想要往前走却站不稳了,随即就晕倒了。
“父亲,父亲。”好在宋天泽及时扶住了父亲。
从来没见过威严父亲这般状况,宋天昊也立刻酒醒了大半,吓得三魂少了七魄,立马轰走了那俩舞女,就朝父亲这边跑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开车去?”宋天泽呵斥着吓蒙的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