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佑廷和戴琳在国内奔波寻找时,Orchid Garden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宋天铭的遗孀赫美。宋天铭去世后,赫美一直带着子女在海外生活。前不久才与宋天泽一家取得了联系,竟然同在相邻的国度却多年不知。几通电话联络后,赫美立即赶往了多伦多。
话说宋天铭和赫美是那个年代典型的般配婚姻。赫美是老上海世源公司赫氏家族的千金,在婚前,她和宋天铭不过跳过一支舞,看过一场电影,而后就在两家的撮合下结为了夫妻。幸运的是,两人在日后的婚姻生活中倒开始恋爱了,也算是误打误撞的美事一桩。
“大嫂,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宋天泽对她的速度颇为意外。
“懒得等孩子们有空再陪我过来,我又没老到单独出不了门。”一头银丝的赫美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与大哥的沉稳还真是互补。
“有人说,老了之后,性格可能会走向年轻时的反面。我看大嫂倒一点没变,慢一点都受不了。”想起年轻时的赫美,宋天泽很是忍俊不禁。
“我这脾气是改不了,老四,我还特意给你带了样东西过来。”说着,赫美就从包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旧式笔记本。
宋天泽接过来,打开一看,这苍劲的字迹太熟悉了,“这是大哥的日记?”
“要不是想着对你也许有用,我早烧掉了,你大哥走之前把这本日记放在我这儿,就是知道我断不会把内容公之于众的。毕竟那些政事和历史,不是我们所能选择经历的,倒不如都散了忘了。”赫美向来是聪明的女子,懂得置身事外的哲学。
赫美继续说道,“老四,你既然想要知道七妹的下落,我虽然也不知道答案,但至少能让你了解些关于七妹的事,而这些事也就只有你大哥知道了。”
这本日记是从大哥进入军中任职开始的,隔三差五地写了些,有著名历史事件的真相,也有秘密会面的记录,还有太多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从玉齐儿回来后,也开始出现在日记中,只是中间有几页被人为的撕了……
到了1945年,所谓的陪都重庆,其实是个满目疮痍的城市,大量难民涌入西南,连年的空袭轰炸,连年飞涨的物价,都已让这里成为了岌岌可危的孤岛。陪都重庆,陪的是达官贵人的纸醉金迷,那些偏安一隅的上流移民,带来了欧美时尚、海派情调、京派作风、舶来洋货,在这个两江码头制造了一段的浮华旧梦。
国民党之所以选重庆当陪都,一是因为此处水陆运输发达,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二是从清末张之洞大兴洋务运动后,重工业颇具规模的同时,空气污染严重,加上长江、嘉陵江的天然水汽,这里更是常年雾气沉沉,全年难有一百天的晴朗,雾都成了最后的一道防线。
初冬,宋宁旭所管辖的战区相对平静,遂被特召至重庆“述职”,共商对日的最后致命一击。当时,意大利法西斯政权覆灭后,墨索里尼被执行枪决后倒吊在洛雷托广场上暴尸示众,继而轴心集团逐步瓦解,德国已成强弩之末。而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本土又频遭轰炸,亦是困兽之斗,总之二战离结束为期不远了。
十月中旬,宋宁旭带着随行人员乘小型客机飞往重庆,其中就有机要秘书宋天玉。到达重庆之后,宋宁旭一行入住在南泉的鹤翔别墅。一幢砖木结构的两层小楼,单檐歇山式屋顶,四周树林环绕,山间曲径通幽,左傍花溪河,右临建文峰。从回廊远眺望去,可俯视整个南泉,烟雾之中更似海市蜃楼。
到达的第二天,宋天玉就通知了蒋介石的侍从室,要求定期召见。按照以往来重庆的情况,很快就会得到召见通知,而这次,过了五天还没有动静。宋宁旭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就是前清的封疆大吏晋京面圣,都还没像现在这般艰难。”
直到第七天,宋宁旭才见到了蒋介石,整个会谈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回到别墅后,宋宁旭一言不发,脸色难看,郁闷地说了句,“这天下果然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父亲,委员长即便对您不满,也还是有所忌惮的。过几日,傅司令也要飞来重庆了,不如合计下对策,这战争怕是打不长了。”宋天玉递过了父亲的烟斗。
“自古最忌讳功高盖主,少不了得了江山就炮轰功臣楼的寒心事。看样子,我也得早做打算,这小日本完了,就剩下国共两家了,是打是和还未定呢!”宋宁旭从军阀混战的时代一路过来,能够始终立于不败之地,除了强权武力,还是需要头脑的。
“晚上于公馆举办了鸡尾酒会,这种场合正好叹叹各方的口风。”陪在宋宁旭身边久了,宋天玉也无师自通了许多本事,比如各色的应酬就是最好的情报交换地。
这于公馆的主人早年曾常年在驻外使馆任职,一派西式作风,几乎每个周末都照常举行PARTY。客人们在迎接下进入了两扇欧式圆顶铁栅门内,通过林荫道和花园,就能望见彰显世家气派的于公馆。
尽管陪都时期建筑材料短缺,仍挡不住富商权贵们重金打造奢华的豪宅。客厅里讲究地挂着西洋油画,以显示风雅的品味。正对着壁炉处,摆着面料柔滑的金色沙发,欧式茶几上摆着南方的新鲜水果,连脚下的地毯都是原产于欧洲经香港运来的。豪华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晕,留声机里放着古典钢琴曲,客人们盛装地谈笑着,享受着迷醉的社交时光。
晚宴上,褪下戎装的宋天玉,烫着流行的卷发,钻石耳钉闪耀地点缀着,一袭镶边双开襟的花色旗袍,白色的貂毛披肩,配上Ferragamo的高跟鞋,手握着LV的礼服包,Channel No.5的香水如梦似幻,俨然一副名门淑媛的标准行头。
当宋宁旭与军政要员交谈之际,宋天玉也在其他的圈子里游刃有余。很快,宋天玉就与几位年轻男女谈笑风生,其中有知名的文艺界人士、年轻的官宦子弟、社交场的望族小姐。当红女作家蓝婷与宋天玉既是旧识,又颇为投缘,在此遇上了不免要多聊了几句。
“七小姐,难得来趟重庆,一来就艳惊全场。”蓝婷娇嗔地说道。
“我不过是趁着出来玩,才有点机会穿下旗袍。”平日里,宋天玉不是军装和骑马装,要不就是裤装,裙子都很少穿了,更别说旗袍了。
“你随便一打扮,就成了全场焦点,像我这样的,都无人问津了。”这个蓝婷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调侃起来着实不饶人。
“大家是见得我少些,图个新鲜罢了,与你比不得的。”宋天玉向来很是懂得进退分寸,在场面上,风头与否不是最重要的,更多的是与人宽容,与己方便。
“你这副耳环好漂亮,有品位就会选择钻石,不像那些暴发户披金戴银的,”蓝婷向着一群官太太努了努嘴,对那些人的坏品味鄙视不已。
“婷婷,你这旗袍做得真好,是上海的老师傅吧?”宋天玉眼尖得要命。
“真有眼光,我推荐你也去那里做,店名叫‘伊人斋’,就在电影院旁边的巷子里,那里的裁缝都是从上海过来的,而且面料也好,上好的江南丝绸。”蓝婷说起这些穿戴讲究就滔滔不绝。
“有空我也去做几套。”正说着,宋玉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孔,意料之中地遇上了。
很快,刚到的傅怀澄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宋天玉,先是惊喜,随即微笑着走了过来。他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肤色稍暗了些,场面上依旧衣冠楚楚,绅士做派。
“失陪下,我们再约。”宋天玉立即跟蓝婷就此打住。
转身时,蓝婷低声说了时间地点,“明天下午三点,安安咖啡厅。”
“到时见。”宋天玉马上心领神会。
没一会,蓝婷又和一位空军少校聊上了,而傅怀澄也来到了宋天玉的身边。每次来到重庆,或多或少,两人总会在场面上遇到几回,聊天跳舞与他人无异,却惟独到此为止,再无其他的进展了。
“玉儿,我总能一眼认出你。”傅怀澄颇为自豪地炫耀了下。
“那我得感谢傅公子的抬爱了。”宋天玉无伤大雅地调侃道。
傅怀澄满怀柔情地说,“每次见你,其实都想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很好,谢谢。”除此之外,宋天玉想不出还适合怎样的回答。
“如你的性格,要是真过得好好,断不会走你父兄的老路。”傅怀澄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客套之词,想要逼出些真话来。
“我只是个秘书,不过是份工作而已。”宋天玉依然说得无关痛痒。
“盛国剧院的事,可不是秘书所能摆平的。”傅怀澄知道她在跟自己保持距离,不愿说心里话,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打破这种氛围。
“那你是打算以军统的身份来调查我吗?”既然他要听,那就说个不中听的。
“过了这些年,你还是对我的身份那么抗拒。”傅怀澄感到有些沮丧。
“多想了,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这次的对话,显然只能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