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戴笠坠机身亡后,毛人凤逐步击败了郑介民、唐纵等对手,很快就坐上了军统的第一把交椅。那时候,军统局已更名为保密局,由毛人凤出任局长。可惜国民党在三大战役中连连失利,眼见大势已去。1949年初,毛人凤下令执行蒋介石的“应变”措施,一面开始部署潜伏特务,一面在重要城市捕杀异己,还布置特务破坏各大城市工厂、水电、桥梁等设施。
升迁至副局的傅怀澄被毛人凤紧急调往重庆,执行大撤退前夕的最后疯狂。如今的傅怀澄已是局长的心腹之臣,是局里当仁不让的二号人物。十余年的磨砺,当下他正处在一个男人最为黄金的时间,英俊的容颜更多了阅历的味道,笔挺的中山装衬得他气宇轩昂,只是阳光的笑容已消失殆尽。
此番回来,除了上面安排的任务之外,傅怀澄还有一个另外的目的。时隔多年,他终于找到了带玉儿去13号公馆的军官,此人名叫王擎,曾是傅怀澄在军校时的同学,两人从读书到工作一直不太对付。当年玉儿出走后,傅怀澄返回重庆后就着手调查,可惜王擎早已逃之夭夭。直到数周前,他在警察局无意中认出一名涉嫌走私的商人就是王擎,得来全不费工夫。经过一番熟络的刑讯,王擎承认了当年一事是故意所为,还招出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一想到这里,傅怀澄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让王擎惨死狱中都无法消解心中的怒气。多年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宋天易的杰作,一个连自己妹妹都下得去圈套的混蛋。点了支烟,傅怀澄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嘴角还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于他而言,这场残酷而有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办公室里,傅怀澄玩味地拉着老式台灯的灯绳,翡翠绿的灯罩有节奏地发出诡异的光,等着敲门声恭敬地到来。在此,已身为处长的宋天易和其余下属并无区别,必须得接受来自傅怀澄的各种命令。尽管对他嚣张的态度,宋天易很是不满,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想发作也得顾及后果,如今的傅怀澄已非当年的小师弟了。
“按着名单,在规定时间内,将上面的人如数归案,否则唯行动处是问。”傅怀澄自顾自地点了支烟,甩过来一张纸,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
宋天易选择性地忽略他的口气,拿起名单一看,排在首位的竟是自己的弟弟宋天烨。其后不少都是与伊人斋相关的人,却唯独没有裴翊的名字。
虽然与五弟向来政见不同,可他毕竟是与自己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宋天易自小对这个弟弟尤为照顾。哪怕后来宋天烨因政治立场而疏远他,他也并未真正怪过五弟。宋天易并不奇怪傅怀澄利用职权胁迫玉儿,可这份名单让他吃不准傅怀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傅怀澄,要抢回玉儿随便你,可这与天烨没关系。”宋天易脸色阴沉地说道。
“这同父异母终究还是比不上亲兄弟,我误以为只要是手足相残你都会喜欢的,”看着宋天易犯难,傅怀澄就觉解恨,悠然地吐了口烟圈,说道,“这名单上其他人都能得过且过,唯独你这个五弟脱不了干系,他可是目前罪证确凿的异己分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前半句让宋天易有些不明就里,转而就感到了肃杀之气,他太知道傅怀澄狠起来是没有章法可循的,忍下脾气妥协道,“是不是异己还不是傅局一句话?算我求你,放过天烨,他只是一时没看清形势。”
“要么执行命令,要么军法处置,你自己选吧!逼我亲自动手的话,难保不会出现就地法办的后果,他可是个顽固分子。”傅怀澄阴阳怪气地说。
“傅怀澄,何故你要对我步步紧逼?”此次傅怀澄回重庆以来,一直对宋天易采取打压的手段,分明是心里憋着一股恨。
“你没资格来问我,还是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还有事,先出去吧!”傅怀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头也不抬一下,嫌弃得不愿多看一眼。
回到位子上,宋天易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执行抓捕,毕竟自己出手还能掂量轻重,要是让他动手的话,五弟就真是毫无生机了。这时,傅怀澄派人送来最新线报,目标宋天烨将会在两天后前往衡轩路24号开会。
与以往的名媛生活不同,宋天玉此次回来后始终低调行事,几乎摒弃旧日的社交圈子,专心当着凌夫人的女秘书。宋天玉想着过不了多久,战争就能彻底结束了,到时候就能和他回念园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一大早,宋天玉陪同夫人前去见一位外籍好友,车子刚要拐进目的地的路口处,就遇上保密局因执行紧急任务而设置的封锁。后面的不少车也停了下来,都堵在了不算宽敞的单行道上,退也退不出去,连个调头的位置也不够。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前头的封锁仍不见有松动的迹象,已过了夫人的赴约时间,宋天玉下车前去观察下情况,看看能否以夫人的特殊身份进行交涉。可即便是打着夫人的名义,执行封路的军官依然不为所动,始终一句“这是上头交代的”。
正说着,就听到前面那栋民房里传出了几声枪响,接着就看到一个人从三楼破窗坠下,直直地落在了离宋天玉数步远的地方,顿时鲜血不断地向外涌了出来。只一眼,宋天玉立马三魂没了七魄,死的那人竟是五哥。他眉间还有子弹射入的伤口,标准的一枪毙命,可见在坠楼前,他就已经没命了。
周围的军警迅速地围了上去,宋天玉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惊得连眼泪都掉不下来,那些嘈杂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嗡嗡作响却无法听清内容。直到有人开始粗暴地清场,将任务以外的闲杂人等赶离现场,宋天玉才在推搡中回过些神来。
除了袖手旁观,宋天玉什么都不能做,即便是天大的难过。几年前,与五哥的那次劫持式的见面,就此成了永远的诀别。
此时,一队人正从楼内急促地出来,宋天玉清楚地看到走在前头的正是三哥,他显然也一眼看到了被挡在案发现场外的七妹。两人都是满腹的疑问和悲伤,碍于当下的情景又无法说些什么,相望却无言以对。
很快,尸体被抬上了一辆押送车,宋天易的一声令下,路面的封锁也随之解除。宋天玉咬紧双唇转身往车那边走去,对身后三哥的呼喊也置若罔闻,机械般迅速上了车。当车子开过那个血迹残留的大门时,宋天玉又撞上了三哥欲言又止的眼神,彼此各自惊悚着,中间还多了一条老五的命,一切都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发生了。
下午,筱叶就接到了来自穆先生关于见面的密电,如常通知了裴翊一同前往。虽与穆兄在重庆有过当面商议,但次数非常之少,这次不带任何说明的约见,让裴翊不免起了几分疑心,可左思右想似乎也没什么变故发生。
同时,宋天玉在夫人处坐立不安,临到中午还是告了假回了趟伊人斋。夫人看她这副模样不太放心,就叫司机先送她回去。一进店里,并不见裴翊的身影,掌柜说他刚和筱叶出去了,像是临时有什么事,也没多交代,只隐约听筱叶说起什么茶楼。
听罢,宋天玉更是忐忑不安,飞奔出店外,好在车还未走,马不停蹄地赶往望江茶楼。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日三哥的行为,傅怀澄必然会知晓,那么去望江茶楼应该不会错。果然,未到茶楼门口,训练有素的宋天玉就看见不少便衣了,想必他们还没到。
宋天玉下车后,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茶楼,扔下张大额钞票就对掌柜说,“今天你这店我包下了,清场吧!”
好久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客人了,掌柜的自然马上眉开眼笑地照办,一面招呼宋天玉上了楼上的临江雅座,一面让伙计们迅速请走其他的客人。
那些被请出的客人中,自然也有不少便衣,见此状况迅速通知了上面。不到十分钟,傅怀澄的车就停在了门口,一上楼就看见宋天玉坐在临江的老位子上。摆了摆手,示意手下都在楼下候着,“玉儿,今天如此有雅兴,不过动辄包场可不是你的作风。”
“那我该是什么作风?”宋天玉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望了眼雾气重重的天色,苦笑道,“任性妄为,还是一走了之?”
“你怎么了?” 她的半路杀出,让傅怀澄措手不及,坏了线索不说,还对她发不出脾气,“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是不是我打扰你了?”宋天玉试探了句。
“我今天在这儿是有任务,不过你突然这么大动静,早就打草惊蛇了。”傅怀澄并不隐瞒此行的目的,还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