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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秘辛

宴会继续着。

虽然被矮人的秘藏和‘锻造者’的神奇所吸引,但能坐在这里的,都是些现实主义者。到手的金币,才是真正属于你的金币——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有过亲身经历甚至教训。即便是对领主家族与矮人族的关系有了更多的猜疑,也没有人会在这里提出来。如此一来,迫在眉睫的就是原本商定的那件事了。

这次,不出乎意料的,由伯爵夫人负责开场。“牙之术士,听说您来北方是为了寻找某件神器。不知道现在是否有了眉目,又会在努瓦雍逗留多久?”她蹙着眉,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我的丈夫告诉我,那些信奉光之神的异教徒,召唤了一位异界的生物。虽然被尊称为天使,可在我们龙神信徒看来,它们却是令人畏惧的存在呢。若不是您的意外出现,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努瓦雍城,说不定已经被那些古怪的父神教牧师所说的蝗灾、洪水,甚至足以融化铁水的神惩之火毁灭了。”

的确,在父神教教典中,天使的无边威力是由信仰原始、粗陋的恶龙的龙神信徒的种种灾难噩运所衬托的。还好,龙神这边有同样强大,且出生于物质界的本土化存在——术士,与之对抗。

“那个天使已经陨落了。”诺阿简洁地回答。

“但考伊科的主教,那个听说是圣座来的高阶教士,还会召唤另一名天使,不是吗?”女人嘛,都是充满幻想的生物。

诺阿思索了一下。“有这种可能。”位于异界的天使,要找到物质界的某个能与之同调的智慧生物,是和大街上捡到金币一样完全靠撞运气的一件事。不过,这种可能性无法否认还是存在的。

“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伯爵夫人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泫然欲泣,令人不由生起一股保护的欲望。

沉默了好一会儿(被漠视)的安东少尉激动的说:“努瓦雍夫人,请您不必担忧。科林将军和我们英勇的努瓦雍军随时准备攻入敌境,将那些顽固不化的异教徒驱逐到足以让您感到安全的距离外。”

“可是……,可是我的叔叔和军队,还是有可能遇到父神教神恩术的对抗。下一次,就未必那么幸运,能有牙之术士的仗义相助了。”她的目光婉转柔媚地扫过另一侧的诺阿。可惜诺阿毫无所动,就仿佛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黎莉娜在一旁安慰道:“您放心,虽然我不是很熟悉军略,但也看得出上一场战斗考伊科人输的很惨,短期内应该没有反击之力。何况,还有科林将军在边境严防死守。再说,若是那些异教徒真的对努瓦雍城有所企图,不还是有我嘛。”察觉伯爵夫人不怎么相信的眼神,黎莉娜又说:“我已经传了消息给我的老师——水镜术士。他最宠我了,听到我有危险,一定会尽快赶来。如此一来,努瓦雍城可谓固若金汤。”

水镜术士?一位二阶的精灵术士,倒也不失是一个解决之道。精灵和人类的关系一般,让水镜术士配合去进攻考伊科当然是不可能,可如果只是帮着防御,他应该不至于拒绝。不过,在座的这帮人精们想要得到的可不单单是自身安全,而是在对考伊科做出更多过份事情后,确保整个努瓦雍不会遭到恼羞成怒的至圣联合的反攻倒算。而这,就需要动用到一位超阶的传说级术士来坐镇了。若是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喏,那里不正端坐着一位嘛。

这里,就要换上伯爵本人把事情说个明白了。“牙之术士,黎莉娜女士,努瓦雍领和考伊科主教区的矛盾,孰对孰错已是很难判定。可既然事情已经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是我这个领主对相信我、依赖我的人民的犯罪。而我也不想把这个问题,拖延到我们的子孙后代的时候再去解决。”

“所以……?”诺阿若有所思地问。

努瓦雍伯爵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想从地理的角度消除考伊科这个异教徒主教区对努瓦雍领的威胁。”

“您所说的消除,包括那里的智慧生命?”

“不,当然不是。”伯爵连忙给自己辩白。“那里的异教徒,可以在新的、融合后的领地上,找到他们自己新的位置。他们可以是我们的农民,也可是我们的矿工、工坊雇工,我们保证给予他们所有人生存下去的机会。只要他们不依照他们错误的信仰,暴力抵抗这个新的安排,我们也不会动辄用剥夺生命来威胁。”

诺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新的位置?他当然明白里面的猫腻。人类数千年的历史证明,信仰、正义、安全之类的理由,往往会被用来作为欺压和剥削的借口。努瓦雍伯爵说的话,真实含义是要彻底征服考伊科人,并将他们置于他的统治之下。甚至更糟,是考伊科人将被置于努瓦雍现有阶层之下,作为人下之人生活,才能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否则就是暴力和屠杀。

努瓦雍伯爵当然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无法说服一个容貌看似年轻,其实或许已经经历过上百年风雨的超阶术士。然而术士也是人,也需要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一项受益足够高,道义上却未必站得住脚的交易。

果然,诺阿出声询问道:“这是你们的决定。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如果可能,当然是攻入考伊科,把那些高阶的父神教主教、牧师一网打尽啦。可惜努瓦雍伯爵和他叫来的陪客都知道他们的出价,根本无法说服一位单字阶的术士去替他们火中取栗。

“我们哪里敢再次劳动您的大驾。”

“此战之后,您的威名就能慑服那些不安分的异教徒。”

“些许暴民,领主的大军足以应付。”

……

“只要您坐镇此地,努瓦雍城便是固若金汤。”

努瓦雍人七嘴八舌地表述着各自的意思。

“我明白了。”诺阿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让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恰好,我还会在这里逗留几天,寻找我所寻觅的东西。我想,你们会充分配合,并利用好这段时间的,不是吗?”

惊喜的表情,顿时出现在每个努瓦雍人的脸上。谈妥了?这么简单就说定了?传说中的人物,似乎意料之外的非常通情达理嘛。

“你觉得他们会后悔吗?”沉默了许久的女孩在诺阿的脑海中问。

诺阿平静地回答。“有所得必有所付出,这是每个智慧种族必须学会的一课。再说,他们早就有准备,不是吗?我也并没有提供任何让他们觉得可以有侥幸的借口。”

女孩嘻嘻地笑道:“我倒觉得现在站在台前的这个种族,从来没学会过我们所教授的课程。他们竟然能坚持到现在,还真是令神袛都觉得惊讶啊。”

“人类中并不乏智者。曾经有一位就说过——我从历史中学到的教训,就是我们从没有在历史中吸取教训。可惜,作为一个整体……”

“他们愚蠢得让我觉得可爱。”女孩直白的说明,让诺阿不由叹了口气。

“你啊!坏人……。”女孩低声道。

任何一个把诺阿当作不通世事,或者食古不化的人,都会因此付出额外的代价。无尽的时间,使得凡人精密的盘算,对他来说不过是孩子的把戏。人性,则是虚伪的无病呻吟。坏人吗?或许无所谓好坏,仅仅是止水如潭的冷漠。

“坏人……。”

远在三千弗隆之外,一个真实的可以触摸的女孩,说着同一句话。这句嗔怪,立刻被一张渴求的嘴堵了回去,随即变成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呢喃,就仿佛一只被摸的猫,喉咙口发出的表示舒服的咕噜声。

正当龄的少女,皮肤就如最昂贵的绵绫般丝滑。而被她称为‘坏人’的男子,双手滑过纤细如柳的腰肢,迫使她与自己贴得更紧。手指感受到那滋润和弹性,似乎再加上一点力道,她就会像奶酪般融化似的。年前的他其实已经是老手了,在少女的羞涩凑足足够的力气将他推开。

“嘻嘻!”少女全身无力地低笑着。迄今为止,她都觉得只是一场游戏。家里养的猎犬也是在温暖的壁炉边与她逗乐玩耍。那只刚出生半年的黑色幼犬,也对她身体的快速变化颇感兴趣,总觉得那对隆起是藏了什么美味的东西。虽然略有些慌乱,实则她只是觉得年轻男子就像那只好奇的幼犬。

嘶!——男子越来越放肆了,一只怪手探入她的领口。那种又凉又温的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安格斯主人,请……别这样。”

长吻的间隙,少女喘息着说。

是谁说的,在这种时刻,女人的拒绝就是鼓励。男子俯下身,一把将少女抱了起来。接下来,是沙发,还是躺椅呢?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隐蔽客房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本已打算放弃的少女,闪电般回过神来。她用力地推在男人结实的胸膛,硬是在几乎合二为一的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随后,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出,迅捷地躲到厚实窗帘的后边。

“薇薇安,别躲了,我知道是你。”女性温柔慈和的嗓音,带着一点无奈。少女用窗帘把自己裹得更紧,似乎是打算这辈子就和天鹅绒过了。

男人躺倒在沙发上,轻佻地咯咯低笑。但在后面进来的女子锐利的目光下,总算稍有些收敛。

“安格斯,安格斯-路德维希-克里斯坦森,你就没有一丝羞愧之心吗?要是父亲知道……。”

“他只会觉得我这个儿子的确是他的种。”他那双如大海般碧蓝的眼睛,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女性。“倒是你,姐姐,一点不像那她的性格。反而更像是我们那位被嫉恨、被鄙视的母亲呢。”

被称为姐姐的年长女性注视与自己血脉相联的弟弟,一腔的怒火化作幽幽的长叹。她也坐到沙发上,余怒未消地把弟弟的腿推到一边。

“薇薇安,去你父亲的农庄待上一段日子,把今天的事忘了罢。”金发的女子对自己年前活跃的侍女道。与其是命令,不如说是一个建议,却又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志。让人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生来就是位居人上的。

侍女薇薇安抱着窗帘,感激地鞠了个躬。她倒是机灵,知道要把衣物整理好才离开。倒是便宜了那纨绔的男子,将她羞涩、腼腆的样子看了个够。

“安格斯,你今年十八岁罢。”做姐姐的语重心长地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文学、历史、武技、军事,你都是学了一半就失去兴趣。现在倒学着那些纨绔学着欺负女人了。你说你以后会有什么出息!”

“林蒂(Linda),有什么关系呢?”做弟弟的安格斯的手指捋起垂落额头的一缕长发。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称得上是英俊潇洒,是那种很受怀情少女喜爱的类型。“几百年了,我们这些支系的皇族就是这么过日子的。混吃等死的命,为什么不过的轻松些呢。你看人家多芬子爵(Vizegraf Von Dauphine),比我还逍遥呢,可没人说他不求上进罢。据说连皇帝陛下,私下里都羡慕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呢!”

姐姐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索性耐心地给弟弟梳起头发来。“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里斯坦森(Maximilian-Dauphine-Kristiansen),皇帝的私生子?”想了想,她微微摇头。“就我看来,他可不是看着那么简单的一个人。玩物丧志,更是他做出来麻痹对手的花招。”

安格斯转过身,一把抓住姐姐的手。“你也这么看?我听说他组建了一个团队,在各地收集贵族暴虐无道的罪证,并对其中罪大恶极者予以惩处。”

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里斯坦森,帝国皇族,今年29岁。十六岁刚成年即被授予多芬子爵的封号,是帝国上流社会一位颇有名气的人物。他的父亲,就是现任皇帝威廉姆-弗朗茨-克里斯坦森(Wilhelm-Franz-Kristiansen),对其亦是宠爱有加,某些方面更可以说是盲目信任。甚至曾将一名多芬子爵介绍的,最后被证明完全是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推荐为国会上议院的议员,成了众所周知的一个丑闻。当然,在同为没有继承权的皇族看来,马克西米利安无疑是他们之中混得极为出色的一个了。

没错,林蒂-芬碧斯--克里斯坦森(Linda-Phoebes-Kristiansen)和安格斯-路德维希-克里斯坦森(Augus-Ludwig-Kristiansen)姐弟,也拥有皇族的血脉。他们的父亲乔鲁姆伯爵,拥有帝国纹章院正式承认的玛威堡(Maerwenburg)皇室谱系血统。可惜现下在位的,是哈姆斯堡-卡罗黎昂(Carolian-Hamoburg)。而不是曾经三次建立皇朝,目前却正处于深度蛰伏阶段的玛威堡谱系。安格斯学业无成,报国无路,就业无门,多少与帝国当权者对这个血统强悍、稍有机会就死灰复燃的家族的忌惮有一定关系。谁让玛威堡系,是开创了撒加塔伊诺帝国基业的创始者的直系后裔呢。

不过,在纹章院审核登记了玛威堡谱系血统的,数十代繁衍后也已经增加到三十多家了,玛威堡公爵的爵位却只有一个。其他的家族,要么靠着皇室亲戚的接济和死皮赖脸的借贷,勉强维持贵族的生活。更多的是索性放弃了家名,经商或充任帝国官吏为生。别说是安格斯,就是他的老爸乔鲁姆伯爵,那爵位也不是世袭罔替传下来的,而是沾了他的父亲、安格斯的祖父,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的光。而若是安格斯不争气,无力承袭封爵的责任和义务,这一支皇族恐怕会在他这一代泯然众人。

事实上,这一代里较为出色的不是安格斯,而是他的姐姐,今年刚满二十的林蒂。她的中间名芬碧斯(Phoebes),源自帝国历史上第三玛威堡(Maerwenburg)皇帝谱系时代的一位公主的名字。这位皇帝最珍爱的女儿,嫁给了当时一位杰出的将军,并成功维护了皇室的安定。但婚后没多久,她的丈夫便死于战争,未留下子嗣,她最后则郁郁而终。

“我必须告诉你,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他真实的一面远比你所看到的光鲜表面要沉重。”林蒂警告自己的弟弟。“要加入他,就必须接收他黑暗的那一面。”

说到多芬子爵,就必须提及子爵的母亲——艾麦拉-沃特森(Amal-Watson),皇宫的侍女,皇帝的妾室,皇后的眼中钉,一半异族异教徒血统当代皇室传说中的一员。

与安格斯和他的姐姐两人出身于富商家的母亲罗萨-布朗利娜(Rosa Brownlyna)不同,艾麦拉-沃特森甚至算不上一个平民,至少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平民。艾麦拉的母亲信仰至高神,她作为一名战争奴隶,被海盗从温暖湿润的坠星海东部带到陌生的施特拉森(Stalsun)。在转手几次后,她成为贵族骑士法比安-冯-沃特森(Fabian-Von-Watson)的禁脔,并在一年后生下女儿‘希望’——艾麦拉,少数几个她还记得的贝语(至圣联合的主体语言,一种卡拉斯通游牧民族语言与海德若米丽缇斯河的农耕民族语言相互融合后的新语种)。而姓氏,则来自女孩的父亲。

艾麦拉-沃特森从幼年起就以美貌著称,成年后更是艳名远播。她的父亲法比安-冯-沃特森对其具有厚望,不惜工本地予以上流社会的教育。可惜,母亲为奴隶的艾麦拉,并不能完整继承沃特森家族庶女的身份。沃特森爵士打的主意,是让她成为高阶贵族的夫人或者小妾,为日益没落的家族谋取实在的利益。十九岁的时候,她就被送入皇宫充当女侍,踏上了父亲替她选择的道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异教徒母亲的运气遗留给了艾麦拉,第一个看中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尚未登基的皇帝本人威廉姆-弗朗茨-克里斯坦森。年轻萌动的皇子,因其异国气息的美貌而倾倒。而一个女侍,又怎么可能拒绝皇子殿下的索求?一年后,一个兼具母亲美艳和父亲倜傥的男婴降临了。那就是后世留下无数传奇故事的马克西米利安。

与市井故事中,平民百姓之女诞下龙子便母凭子贵的描述不同,马克西米利安出生伊始就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皇子当然不可能娶一个奴隶的后代,当妃嫔也不行。艾麦拉-沃特森被随意授了一个女官的头衔。她的父亲法比安-冯-沃特森,则是拿到了一大笔奖赏。据说足以弥补养育女儿的支出,还有十数倍的利润。这也为此后络绎不绝的养女求富贵者提供了充沛的动力。

艾麦拉-沃特森得到了希望,却没有收获幸福。马克西米利安四岁的时候,她死于食物中毒——宫廷仇杀的一种较为委婉的说法。此后十多年间这个孩子的经历和故事,就成了黑幕阴影下的禁忌。直到二十岁的时候,马克西米利安才以他俊美秀丽的容貌,重新登上皇室家族这个放在整个帝国臣民目光下的闪烁舞台。威廉姆十四世似乎要一次性弥补对他和他的母亲二十年莫不关注的愧疚,承认了他的血统身份,并授予多芬子爵的贵族头衔。而马克西米利安,也以皇帝最凶猛的鬣狗的形象,让整个贵族阶层咬着牙接受了他。

“很感人的故事,不是吗?”安格斯感慨地说。

林蒂告诉安格斯的消息,部分来自帝国的官方文件,譬如马克西米利安受封多芬子爵时,在纹章院登记的父母系信息——沃特森家族和艾麦拉-沃特森的血脉关系可是清清楚楚写在上面,供任何一名贵族阶层的成员查阅的。另一些,则通过各种传言、小道消息、闺蜜闲聊中整理出来的,较具备真实性的内容。当然,多数是她事先进行过对照考证的。

“你就没发现里面那些阴暗,不可言说的东西?”林蒂怪责地敲了弟弟的脑袋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安格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这些帝国贵族的生活,不都是那么阴暗丑陋嘛。把低阶层的女人当消遣品和消耗品、情-杀,象孔雀一样骄傲自大又贪心不足,毫无责任感和负疚感——难道我们还没听够看够这样的事?马克西米利安或许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恶癖,可他至少从不隐瞒。”

“不仅是不隐瞒,他甚至还对此沾沾自喜。你知道他的绰号是什么?”林蒂不屑地努了努嘴。

安格斯大笑。“蜜蜂,是吗?”

“那你还觉得他好?”

“有什么不好的。蜜蜂会采蜜,也会蜇人。有些人就是手伸得太长,就应该被蜜蜂蛰。肿起来痛起来,他们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了。而要是他们整日寻欢作乐,反而辜负了家里的鲜花,那又有什么理由责怪蜜蜂去偷采花蜜呢。”

林蒂恼怒地大吼。“安格斯,你学坏了,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抱怨。两人又和童年时那样,嬉笑吵闹起来。不过林蒂很快就恢复了成年贵族女子的理智冷静。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那里还残留着举足无措的侍女留下的杂乱痕迹,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穿过淡绿色的玻璃,透射到有些阴暗的屋内。“没有不求回报的赐予,也没有毫无原因的怨恨。”哎,她就是这样不容易激动的性情,或者就是因此,才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交往对象。

不知道弟弟的腹诽,林蒂继续着她对马克西米利安的分析。“皇帝有帝国的军队,有帝王之盾的术士,有姆格楞伯爵的治安官和密探,他为什么需要自己的私生子的协助?马克西米利安所做的,一定不仅仅是替皇帝解决一些贵族中的刺头,顺便给皇室制造一些好的或坏的名声。他……或许做得更彻底,也更让皇帝放心。”

“譬如之前托斯莫(Tosmo)发生的事件?”安格斯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呵呵的模样。“你知道的,我对我们那些哈尔姆希卡德的亲戚天生就没什么好感。多芬子爵或许充当了皇帝引蛇出洞的棍子,但最后倒霉的几个又有哪个不是罪有应得呢。为了一个女人,死了多少人?又摧毁了多少个乡村、城镇?要我说,仅仅是剥夺他们的爵位就已经是不公正的了。”

“女人?”林蒂冷哼一声。“他们争夺的是贵族的尊严,也就是在自己的领地上说一不二、为所欲为的权利。而皇帝,要的是把这个权利,转移到他的手上。公正吗?没有人在乎公不公正的问题。”

“那么,马克西米利安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你总不会说,他是垂涎那女子的容貌罢。反正我是知道,他最后并没有把她怎么样。相反,还给了她一个自立谋生的机会。”

“多芬子爵获得了皇帝更多的信任。他有了更多的财富、更大的号召力,能吸引更多像你这样期望改变现状、出人头地的拥护者。”

安格斯张大了嘴想要反驳,不过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不甘心地嘀咕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林蒂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并不是要反对你接近他。我只是希望,你在加入他的派系的时候,多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自己要不要这么做。”

安格斯不愿意低头认错。“你弟弟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我已经联系了他身边的某位,安排近期和他当面面聊一次。如果谈不拢,我也不会硬要凑上去的。”

“希望如此。”林蒂带着略显调侃的笑容看向弟弟,让安格斯不爽之余又无可奈何。“我们这个家啊,越来越麻烦了。你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安格斯也朝窗外看去,府邸的庭院里,一辆带着家族徽章的马车缓缓驶过大门。不用猜就知道,是他们的后母,后母的姐姐,以及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考虑到双方之间的关系,姐姐的警惕或许并不为过。

“贵族,哼。”安格斯不屑地嘲讽道:“我们这位后母,除了继承自她的父亲的那个‘楚’的头衔,还剩下多少值钱的东西?就连她的嫁妆,至少有一半是我们家偷偷拿出去给她的。她和她的姐姐竟然还有脸在我们家给你我脸色看,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色。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老头子现在蹬腿了,她被我们两个净身赶出门都是可能的。这么十几年,连带嫁妆和婚后她从家里拿去用的,几千帝国奥瑞的财富都被她花光了。”

林蒂无奈的苦笑。

“你和我一出生就拥有外祖父母赠予的两万奥瑞金币的财富。而她贵为帕兰加伯爵(Graf Von Palanga)之女,却落魄到要做一个鳏夫的续弦。甚至于付出‘如此代价’,都无法掌控家里财政大权,反而要受我这个继女的挟持。想必换了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罢?”

安格斯怪笑到:“让她管钱?不是我高看她,用不了一年,她那些亲戚、附庸、追捧者就能把她榨得干干净净的。到头来,说不定还要我们去弥补她造成的缺口。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给她犯错的机会呢。”

“你想想,我们家都是这样。皇室内的关系要比我们复杂百倍、千倍。一个庶生子,又没有母系一方的支持,竟然能在各方之间混得如鱼得水,还创下偌大的名头。要说其中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毛头小子才会相信。”

安格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才没你说的那么不开窍呢。我只是觉得,同为皇族,凭什么他就能拥有财富、地位,而我们这一家却只能夹紧尾巴做人。就算是利益交换,他也是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了。”

林蒂怪责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好价钱、坏价钱的,你不嫌被别人指桑骂槐地指摘我们的商人血统,我还没出嫁,还怕影响到我的名声呢。”

做弟弟的理直气壮地回答:“商人有什么不好,至少商人还要讲等价交换,讲商业信用呢。光鲜的贵族,哼!贵族圈子里背后下绊子、捅刀子,今天盟友明天就相互出卖的案例还少吗?甚至都成了一种被称做明则保身的学问了。”

他的额头,立刻被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你不就是羡慕多芬子爵在万花丛中予取予求吗?我知道你也算是年少多金,还有一个伯爵继承人的头衔。要让你去过苦修僧那样的生活,简直就像要从野猫嘴里夺走咸鱼那么难。但你也要适度一些,有的女人可以惹,有的女人可千万惹不得。万一哪天你被押着去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可别怪我不去救你。”

“你弟弟我的眼光哪会那么差!”

安格斯插科打混地调笑,却换来做姐姐的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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