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小依整个下午都在跟我讲述一只猫咪的故事。
“幼时最好的玩伴是一只花猫。它是蓝眼睛的三色猫。它很漂亮。虽然我并不清楚猫儿们的世界里漂亮怎样定义，但我可以确定它是一位美女。就是这一张。”小依把画拿过来。画面上的确是一只漂亮干净的猫咪。不，是两只。大猫安详地躺着，不远处有一只跟它长得完全一样的小猫咪在玩线团。
“那是它的孩子？”
“不。那是它自己。看它，刚来的时候羞涩调皮。没有人的时候它玩得很欢快，但是一闻到人的气息就快速跑开。母亲说她鬼鬼祟祟。后来胆子逐渐大些就敢于挑拨主人的衣服和手指。我趁机抓它。它与我相闹。我的手松开它又跑回来招惹我的手指。它其实需要陪伴需要玩耍。”
“我小时候家中不养任何宠物。对于别人的猫狗我也是忌讳得很。怕脏怕受到攻击。只有极少数情况下见到真正可爱温顺的宠物才会去跟它们交流。全家一致认为养宠物是件麻烦的事情，需要伺候它食宿大小便，想想都麻烦。唯一的宠物是父亲养的乌龟。”
“猫咪并不喜欢洗澡。每次都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让它配合洗澡。它的身体在水中泡过后皮毛相贴的样子并不可爱。然后向它道歉，帮它擦干身体。抱着它，安慰它睡觉。这些事情大人从来不管，但是5岁开始，那些事情都成为我的必修课。起先用的是小盆，等我入学的时候，洗澡要拿大盆才可以。它也渐渐习惯，那种习惯里更多的是一种逆来顺受的气息。我确定它依然不喜欢洗澡。只是它已经不太反抗。但是它有脾气，懂得赌气。洗完澡后故意缩在阴暗的角落，我将它抱去阳光底下，它又迅速跑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我以为它太傻，后来才猛然察觉它在自虐，它在与我赌气。”
“小依你太敏感吧。它哪里又有这样的心思。”
“不。我确定它与我赌气。我去哄它。它懒洋洋地不肯看我，叫声也极其敷衍。我当时非常害怕，跟它道歉很久。”
“也许它生病。”
“是。也有可能。但是我一瞬间想到，它会否死去。我开始手足无措。我拿了鱼干拌饭给它吃。我抱着它在阳光下晒太阳。后来它最终没有死去。只是我中暑了。”
“小依。你心善。”
“不。我害怕。我第一次那样觉得害怕。我强迫它，也许弄疼它的身体。也许让它着凉。都是我的错。后来很多年后有个朋友跟我说，小依，你最大的优点是你不肯伤害别人，你有强大的自我归因法。你最大的缺点也在于此。永远都觉得坏事情是你造成的。你这样的特性，我真害怕你以后会被人利用。吃了大亏。更重要的是你并不快乐。
“你那位朋友好似心理学家。”
“我跟她相熟时间并不长。她年级比我高，染发逃课，很不羁。家人并不赞同我与她来往。我只知她写作很有天分。可惜过早辍学，后来她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那样的人如何跟你熟识？”
“有一次她在商店买东西，忘记带钞票，她向旁人借钱。大家不想或者不敢借她。”
“所以你借给她？”
“是。她买的东西并不多。我顺手帮她结账。然后她问我叫什么，我报了年级姓名，她说，改日还你，便迅速骑车离开。”
“那后来她还你钱了吗？”我问。
“同伴们都说她劣迹斑斑，经常借钱不还。信誉度并不好。但是几天后她在校门口拦住我。她带我去烧烤。那是我第一次吃烧烤。家人说那些食品不干净，限制我吃那些。那一天吃的很满足，虽然第二天上火。后来我知道她父母离异，她随祖父母生活。我并没有读过太多她写的东西，只是她经常问我借书看，每次还回来的书里面都会夹些纸条。有时是一些阅读感悟，有时是随手抄下送给我的名言警句，有时是一些零碎的句子，我并不知它们的来源用意。我把那些纸条收集在一个小盒中。当收集到半盒的时候，她辍学离校，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连告别都没有。现在想来她真是潇洒磊落。”
“我这样的朋友们很少。几乎都是些普通玩伴，除了功课要争先，其他的并未思考太多。小依你好像早熟。后来猫咪怎么样了？”
“嗯。猫咪与我足足相伴五年之久。冬天的时候，半夜醒来经常听到它的呼噜声，寻找声源竟然在我的被窝里。原来猫咪极其怕冷。赶走它，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它又不知何时躺在我身边。后来心软只得收留它。但是被家人发现，勒令我必须将它关在门外。只好顺从。将门反锁，等到父母熟睡又起来开门放它进来。天亮时还需趁父母没起床将它赶出去。它就这样熬过几个冬天。后来我还与它争论，想要睡我的床，总需付出点代价。代价自然指的是要勤洗澡。事实上她很干净。白色的毛翻开里面几乎看不到任何杂物。”
“它可参与捕鼠？”我也对它产生兴趣。“我妈的观点是，如果一只猫不发挥捕鼠功能，那我情愿买回几个捕鼠夹。”
“它是捕鼠高手。它正式学会捕鼠之后不久，家里连同周边邻居家的老鼠都几乎绝迹。因为它是大功臣，所以家人对它都十分优待。”
“有这样的好伙伴的确是童年乐事。”
“是。有一年她出去三个月之后。后来下着大雪，家人都以为她不再回来了。后来将近天黑，看到它从远处飞奔回来。我和母亲几乎也是飞奔过去迎它。那种失而复得的感激喜悦心情我至今还记得清晰。”
“嗯，可以理解。”
“几个月后，它产下两只小猫。初为人母的它非常敏感，经常神出鬼没。经常叼着食物去喂养幼儿。父亲好意为它们送吃的，它察觉栖息地暴露，叼着幼儿多次搬家。直到两只小猫都能独立行走它才肯将孩子们带回家。单亲妈妈很辛苦。”小依笑笑说。
“它离开的时候是它第三次做母亲不久后。那时它经常捉了一些幼鼠回来教孩子们捕鼠。它是负责的母亲。也是位好老师。有时它会将那些老鼠吃掉。家人并不过分在意。出事的那晚那晚它照常逮了只老鼠回来。与平常并没有分别。只是早上起床，看到母亲双眼红肿。告知我噩耗。此时的花猫，已经冰冷。母亲说，昨夜它带回的老鼠早已吃过药物，猫咪不知，间接中毒。父亲母亲半夜听到它挣扎，起来抢救，喂它喝药水，已经来不及。它最终没能有机会看到小猫长大。”小依无比动容。
“后来它的儿女们均不成器。继承了它的美貌，但是个个好吃懒做挑食。家中再也没养过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