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笑别人,本是无礼的行为,欧阳天从没见过有人竟然把如此无礼的行为说的理直气壮,“你你”只说了个你字,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有什么让你好笑的?”
那女子不答,却反问道:“那你刚才呆呆的在看什么?”
欧阳天一怔,脸上顿时如火一般烧了起来,还好在夜色里,就算羞红了脸,只怕她也看不出来。心中盘算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在看她吧?嗫嚅道:“我我在看什么要你管?”
那女子被他抵白一句,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就这么说了,你待怎样?”欧阳天道。
这几句话学的正是她刚才的语气,那女子大怒,柳眉一挑,看她样子似乎就要出手教训这出言无礼的小子,但手方一动,突然想起此番为何而来,马上换了一副神情,温言道:“公子叫什么名字?”
欧阳天不知为何她突然从刚才的横蛮无理变的谦和有礼,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但别人竟然如此有礼,自己也不能失了风度,当下恭身道:“在下欧阳天,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欠身道:“小女慕容雪,见过公子!”
“不知慕容姑娘找在下,究竟有什么事?”欧阳天百思不得其解,他与这女子素昧平生,她到底为何事找他。“在下有位兄长,名叫慕容城,方才在船上为公子仗义相救,当时你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感谢,所以特命小女当面致谢!”
欧阳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仔细看,她果然和正午自己在船上从那恶汉手里冒险救下的俊美公子有几分相象。
那女子和欧阳天言谈甚欢,直到天色方明,方才离去。欧阳天望着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如玉,秀发蓬松,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都去的远了,还看!”身后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
欧阳天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站在身后,她望着慕容雪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笑意,这女子正是雪儿。
“姐姐,你醒了!”欧阳天想到刚才和这女子不禁满脸通红,避开她的目光,向船舱内室走去。
回到卧房,二人都不说话。
欧阳天想起方才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黑衣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仿佛都牵动着自己的心,连她的刁钻横蛮,他也觉得妙趣横生。可是,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而自己又粗心,竟连她的住址也忘了问,不知以后何时才有相见的机会,想到这里,凭空生出些许惆怅,让他心头困扰不已。
他看着窗外的黎明,痴痴的发呆,浑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雪儿看他自与那黑衣美貌女子分别以后,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早已明白几分,忍不住戏谑道:“还想着人家吗?要不要姐姐去跟你说说!”
欧阳天满脸羞红,强辩道:“姐姐说哪里话来?”
“我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真的象喜欢人家呢?”
“姐姐休要取笑”
雪儿听了“取笑”二字吃了一惊,暗道:“我这是怎么呢?我一向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怎么此刻却跟这个孩子开起玩笑来?”顿时秀眉微蹙,烦恼起来,再不说话。
二人渡船南下,到了江南。
欧阳天在下船时却并无看到那慕容姑娘,心中好生失望。
江南地势平坦,又靠近江边,甚是繁华,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处处,路经西湖之畔,但见碧波如镜,垂柳拂水,景色之美,犹如仙境。
下船后,雪儿便将欧阳天带到了杭州城西郊的木宅,这木宅便是雪儿的家,虽说是家,其实不过是她买的一个临时住所。
满院的翠竹掩映着天空的青色,偶尔有清冽的风从不知名的远方吹来,带来一丝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前方湖水清澈,松竹四合,对面竹林憧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亭台楼阁。旁边有几座假山,假山后有一潭清泉,时而发出丁冬的响声,清脆悦耳。这里真是一个清雅的所在。欧阳天突然想起自家后院不远处的桃化林,那里常年不败的桃花,旁边错落的岩石,还有那清澈的泉水,翠绿的竹林,父母的墓地,想到这里,心中一痛,这刺骨的悲伤丝毫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缓解,反而更加清晰,深刻。
自此,欧阳天便在这木宅安顿下来。这木宅虽不豪华,但却极为宽敞,房间甚多,雪儿住在最里面的房间,本来欧阳天住在外面靠厅的房间,但他老做噩梦,梦见被黑衣人所杀,那母亲被杀的一幕始终无法忘记。他夜夜被噩梦惊醒,雪儿无奈,便在自己床边的地上铺了张草席,让欧阳天睡在自己旁边。
自从他被姐姐带回木屋以后,他似乎变成一个囚徒,他被一直关在木屋里,那个被他称做姐姐的雪儿对他的生活从来不问,包括他的过去,当然也不会对他提及自己的生世和过去,似乎他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不过她倒是信守承诺,教他武功,而且倾尽所学,决不藏私。
在他的心目中,姐姐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她从不会告诉他去了哪里。她不象其他女人,喜欢梳妆打扮,也不象他娘,会默默的惦念一个人。似乎她的世界终年弥漫风雪,冰冷如霜,也看不到阳光,永远被黑暗笼罩。她的脸上似乎从不会出现笑容。永远都是一副说不尽的忧伤。
她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每天都在提高。但她却从不会因此欣喜。
在她的身边似乎永远感受不到温暖,只有无边的寒。他一直很想知道姐姐的生世,可她从不会向他提起。
二人一开始很默契,都不问对方的过去。其实每个人都有些过去,不愿让人提及。
可欧阳天毕竟孩子心性,见她从未出门,不象绣女纺衣织布,也不象农户耕田播种,但每天却吃穿用度,极为讲究,对她的生世颇为好奇,不知她何以为生,时常问起,雪儿也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辞。欧阳天见她不愿说,虽然好奇,却也不便再问,不过心里认定,她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白天欧阳天便在林中跟她学习武功,雪儿首先教他的就是轻功,欧阳天生性聪明,又勤于练习,过了月余,他已略窥得门径。没多久,便是雪儿也惊叹不已。
一日,雪儿不知去了哪里,屋里只剩下欧阳天一人。正当他在屋中百无聊奈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萧声,清扬悦耳。箫声空旷悠远,淡如月色,但那曲调跌宕回旋,苍凉刻骨,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萧声渐转高亢,如午夜潮生,浪急风高。接着又如同清澈的流水,在起伏的大地上流淌,时而平缓时而湍急。曲子并不复杂,但是变化多端,婉转莫测,常在意想不到之处出惊人之音,高亢低回浑然天成,陡然急转而下,曲声越来越淡,略有回旋,清脆悠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余音袅袅,终于复归寂寥。
欧阳天听得这首正是当时时兴的曲子,名叫《清花令》,乃是男子为了表达对女子的爱慕之意所唱的抒情曲。自己曾听父亲对娘亲吹过,但曲调平和委婉,不似他吹得这般清越高亢。他记得也就是在这首曲吹过之后,父亲给自己讲了一个冰雪般透明的水晶宫殿的童话故事,那个宫殿叫无极宫,里面的人都已得道成仙,各个都会法术,比之玄门的法术更加神奇,这里面没有争斗,没有仇恨,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后来自己也一直盼望着能进驻那个童话般的水晶宫殿,然而随着他父母的离去,那个水晶宫殿也在那一夜间在他的心里轰然坍塌,碎裂成冰棱,刺进心里,尖锐的疼痛,他也似乎在那一夜之间长大。
他好奇心起,终于忍不住走出门外,想看看这个能吹出如此美妙音乐的人是怎生模样。
刚踏出门,就看到远处的松柏下站着一个青色的身影,一如他身后的那株松柏一般高俊,挺拔。那男子长长的黑发束於脑後,面目清俊,一身青色的绸衫,极为名贵,应该是上等的丝绸,手里拿了一枝紫色的玉萧。一看便知不是大富人家,便是豪门显贵。那青衫男子见他出来,眼里有几分惊异,还有几分莫名的敌意,但那敌意梢纵既逝。应该是看出他年纪尚幼,不值得自己过分担心。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与雪瑶”那青衫男子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雪瑶是我的姐姐!”欧阳天冰雪聪明,他早已猜出青衫男子的来意,为了消除他的顾虑,欧阳天故意先说了自己与雪瑶的关系。他看到那青衫男子果然松了一口气。
“在下欧阳天,阁下是?”
“在下唐文贤!”青衫男子抱拳为礼。
唐文贤?欧阳天心中一惊。父母在世的时候也经常提起这个名字,希望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和此人比肩。听父亲说,唐文贤是唐显诚的儿子。唐显诚本是川中唐门的人,后来不知何故被当家的赶出唐门。流落到杭州,生活落魄,因他擅长暗器和用毒,被一官府的人看中,网罗到朝廷,专职暗杀。不久,娶了一个朝廷当官的千金,攀附上权贵,成了官府上的煊赫人物。次年生下一子,由于他深知江湖险恶,取名文贤,只盼他从文,走上仕途,却不料唐文贤对诗书殊无兴致,只偏好舞刀弄枪,无奈,便把家传的武艺教给他,盼他作个武状元,但他自知武功不济,便请了个得道高僧来教他,却不知这得道高僧也是个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骗子,并无真实本领,不久被唐显诚识破,赶出家门,那骗子似乎对这孩子也有了感情,临走把一祖传的家宝送给了唐文贤。这家宝当然不是翡翠,玉石,而是一本破刀谱。
唐显诚心道,若是这刀谱真的了得,为何他却如此不济,所以没把它当回事。而唐文贤却对这本破刀谱甚为着迷,日看夜看,不到一年,便自创七绝刀法,冠绝天下,在他十四岁那年,大败血魔教四大长老之一吴天。从此,一夜成名,名满五湖,后轻而易举夺得武状元之位,却不拜授。天子见他小小年纪便武功了得,而且长的英俊不凡,性格豪迈不羁,心下有几分喜欢,所以对他的做法也不以为意,并未降罪,他父亲唐显诚见他如此了得,且运气之好前所未见,对他的行为也就不加干预。
唐文贤十四岁在江湖,朝廷都声名大震,一时间成了很多豪门显贵教导子孙的榜样,被所有青年所崇敬。
一直以来,唐文贤在欧阳天的印象中,也不过是个传说而已,他从未想过会如此近距离的欣赏到这位天之骄子。不由心中有一丝兴奋,其实他也在心里无数次幻想过他的样子,却没有哪一次有真实的看到的这么英俊,洒脱。
“你真的是唐文贤?”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现实里,毕竟太过突然,所以欧阳天也想确认一下。
相比之下,唐文贤就要镇定的多,他看着这个和他当年成名之时一样年纪的少年,心中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他点了点头,然后在欧阳天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如风一般悄然离开。
让欧阳天在有一刻都觉得恍如幻觉。“惊云,帮我告诉你你姐姐,就说我来过!”只有远方一个飘渺的的声音传来,证明名满江湖的唐文贤真的来过。
正午,雪儿回来,欧阳天迎了过去,见她手上多了柄剑,“姐姐,你去哪儿呢?”
雪儿不答,递给他手中的剑。虽然是把普通的剑,欧阳天却兴奋异常,接过长剑,把玩不已,半晌才想起唐文贤来。
“姐姐,你猜今天谁来过?”欧阳天故作神秘。
雪儿回头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对他的问题全无兴趣。
欧阳天本想给她个惊喜,见她如此淡漠,也没了兴致,“唐公子来找过你!”他本以为姐姐听了必定兴高采烈,追他询问,岂料她如没听到一样,进了厨房。
“唐文贤唐公子来找过你!”欧阳天以为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你以为我聋了吗?”从厨房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吃过午饭,欧阳天突然说道:“姐姐,你出身豪门,跟那唐公子真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儿!”
雪儿没有说话。欧阳天又道:“姐姐,你的父母一定很疼爱你吧,给你买这么大的豪宅”
雪儿身子震了一下,眼睛闪过一片晶莹。她站起身,“该去练功了!”说着提剑走出门外。
欧阳天拿着刚得到的剑兴奋异常,这是他第一次用剑。每次雪儿教欧阳天练功,手上都留了余地,可这次不知为什么,雪儿竟全力施为,将欧阳天打得遍体鳞伤。直把欧阳天打得无法站起方才罢休。
吃晚饭时,欧阳天躲在卧房,负气不吃。
翌日,雪儿似乎也觉自己出手过重,便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清蒸鳜鱼,端到他床边。到了晚上,雪儿去收拾碗筷,见那饭菜竟丝毫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