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子前年才结婚,这就当上爸爸了。年轻的小伙虽然只比狗娃大上几岁,但他们却叫他老刘子,因为他做事稳当,勤勤恳恳人又老实。出来工地做路桥有好些年了,现在还学到了电焊的技术,赚得了不少钱,去年回家就娶了隔壁村的一个漂亮姑娘做老婆。好几家条件比老刘子还要好上几倍的都搞不上手,老刘子一出马就带回家来,十里八乡无人不夸这小伙子英俊又能干。这也使狗娃铁了心要跟他出来这个工地的。
在狗娃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沉思着的老刘子猛然一下醒来。
“你回来了!”
“嗯,老刘子,你猜我今天去县城里买了什么,呵呵,猜不到吧!还有快把这两斤牛肉整一下,你整着好吃。我去叫家富一起来吃。发了工钱那狗东西又去打麻将了吧?输死他就好了。”
在狗娃将要走出金寡妇院子的时候,家富垂头丧气地回来,看样子又是被那伙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见到家富回来,老刘子一看就知道又是赌输钱了。老刘子有些生气就责怪地说:“你再这样打下去,看你还有钱没,你最好还是给我回家去罢!”
“我知道,钱这东西有力气还可以挣回来,年轻人玩玩没事的……”
“钱这东西有力气还可以挣回来是没错,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是一点儿不懂事!”
“好好好!我以后少赌钱就是……”
“我带你来,可你这样不听话,回家我怎么向你爸妈交待?他们可不希望你这样,再说我怕他们责怪我带坏了你!”
“回老家我自己会说,他们不会怪你……”
老刘子对家富责怪着,可他拿那小伙没办法。家富不像狗娃那样能把老刘子的话当回事,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那种。老刘子却越来越觉得对不住家富的爸妈,毕竟是他带着两个娃出来挣钱的,现在钱是挣到了一些,可家富却拿去赌了个精光。狗娃看着他们到那里上着思想教育课,实在也不想听就说:“来吃饭先,家富你也听听劝,别老着迷在那玩意上……”
晚饭上三个人喝了几口酒后聊了开去。从最初高谈阔论国家大事中的改革开放才有这条高速路可修、地痞流氓的打打杀杀,最后聊到女人睡的床和她们的身子上去了。说到女人,狗娃的思绪又跑到了去年年初的那家KTV里面去……
那是六指包工头带他去见识以后见到的女人,那是让他一直以来都心动的女子,可狗娃最遗憾的是那天忘记问她的名字了。后来听说是北方人,狗娃也想好多次要去看看她,最后还是鼓不起勇气来,于是这些事儿狗娃只好放到梦里去实施了,总算还是在梦里见过几回,狗娃说在梦里她从不拒绝过自己,这使得狗娃越陷越深最后完全投入进了那梦幻。
这时候,一阵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电灯泡被吹得晃来晃去。狗娃沉思了很久然后对老刘子和家富说:“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那里上班?这一年过得好没?我有好几次在梦里见到过她了,我觉得我爱上了她。”说到这个“情人”。狗娃的眼泪竟然忍不住掉了下来。可他却把老刘子和家富给乐得笑傻了。
“等了好久,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个人么?爱情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值得赞美,你们别怀疑我的感情!”
“好好好!你直接不是人,你是神,情圣……”家富不解的摇了摇头接着大笑了起来。
“家富,你这狗东西,你这是笑话我吧?我怎么听着味道很重?”
“你这就真的不对了,你才见那女的几眼啊!”老刘子带着醉眼打断了狗娃还想说下去的话,后来又接上了一句:“其实当年我看上刘景鑫******时候也只是看了一眼,后来为了能够娶上那个女人,我才来的工地,也才成就了现在的我……”说完走出门去了。狗娃也跟着走去,家富一个人倒上酒自言自语地喝着,像是嘲讽这两个可笑的男人。
大西北的夜空,明亮如婴儿的眸,风却是倔烈的。狗娃抬头遥望着那片夜空里璀璨的点点星光,那是漫无边际的奇妙。这时候的狗娃相信了老人们口中的那个传说——相恋的两个人是共着同一个星座的。而现在他与那位初恋情人正被同一个星座守护,慢慢地就会靠近……狗娃掏出烟来,给老刘子递了过去又问:“老刘子,你说:相恋的两个人是共着同一个星座的么?”老刘子不回答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卷一卷的烟圈,慢慢地在夜色里散开而去。老刘子并没有回答狗娃,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都抬着头遥望着空明的那片夜空,各有所想。
那天晚上狗娃做了一个决定:明天的行程先去去年遇见那位女孩的那家KTV,他要去看一看那位“初恋情人”并想好了表白的所有台词,他还要带上这一年来学会的天王级人物的那几首歌曲一起去。特别是那两首——张学友的《心如刀割》还有迪克牛仔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这是狗娃这辈子第一个算是大的决定。
4
狗娃带着期待的梦睡去然后又在第二天天亮照常醒来。在无数个这样的早晨,呼吸着和老家一样的新鲜空气,狗娃不禁感叹:“活在这有期待有梦想的岁月里真好!”
这一天,狗娃忙了一整天终于又把想象里的那个狗娃给套在了他现在的肉体上。他满意的站在金寡妇家的破镜子前,笑容填满了他的脸。那面镜子是金寡妇最爱的,可在她儿子两岁的时候给摔成了好几块,后来金寡妇又拾起来,重新粘在了墙上,从那以后不管谁去照镜子都会出现好几个自己,这使得狗娃更加有想象了。
“你们动作能快点么?”狗娃换好衣服后在金寡妇家门前焦急的等着他们。
“就快了,等等。”
“快点儿,快点!哪里有你们这种打扮的,像个妇女!”
“好,下楼了。”
老刘子和家富同样也是整齐的西装、领带和皮鞋,看得出来这群工地上的男人始终是有些品位的。在天幕降下来的腊月二十八,三个人来到了去年来过那家KTV的门前。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眼前的这座楼,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得他们眼花缭乱却也像充满了梦幻一般。他们似乎还在等些什么或许都还鼓不起勇气来,里面传来了那强烈得快要震破耳膜的电子合成乐,三个人的心也都跟着那节奏加速跳动起来。
老刘子开始感叹:“人生几度秋凉几度春,你永远不知道你哪天会死,孩子,你们看看,眼前的这世界多耀眼!现在我们照样可以进去!我感觉到自己也像你们一样年轻了!”他们在老刘子的鼓励下大步走进里面去,门口照样站有“小姐”的“欢迎光临”他们似乎是听不见的,径直就朝柜台走去。他们讲了半天价可那价钱却始终不可能被压下来,他们找到一包间点上酒水喝了起来。可狗娃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原来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初恋情人”早已经离开了这里。狗娃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狗娃再次走到前台上去……“去年负责哪个房间的那个女孩呢?”
“先生,您说的是哪位女孩?”前台的小姐不解的反问道
“就是长头发的那个……”
“长头发?”那位前台小姐听着狗娃模糊不清的描述后有些懵了,她不能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在找谁。
“嗯,大眼睛,圆脸蛋,挺可爱的模样……”
“对不起先生,我并不知道你所要找的是哪位女孩。我们这里每个月都有人离开,也许她已经离开了。我们这刚来一批年轻姑娘,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一位,保证合你味道……”那位前台小姐还在介绍着,但狗娃对那些并无兴趣。
狗娃失落的离开了吧台朝他们的包间走去。他失落地坐在角落里,久久说不出话来。老刘子和家富那无法计算分贝的嗓音也飘过他的思绪之外,无关他所有感官。
“怎么了?”老刘子见到狗娃突然沉默便问道。
“我们回去吧!我没心情在这里了,要不你两个先玩,我要走了。”
“玩得好好的你这是?花了那么多钱,刚坐下没一小时呢!你是怎么了?”
“没怎么,那个女孩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我没心情……”
“啊?!傻帽,你还真他娘的是个傻帽。”家富气愤地起身举起手就想朝他脸上拍过去。狗娃不回答起身离开了去,老刘子他们无奈也只好跟着离开。
走出KTV的时候才是晚上的九点钟,整座小城四处都溢满了过年的味道,街道上的小孩拿着气球、夜光棒追逐着嬉戏,而大人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生怕丢掉似的。其实在这个地方丢掉孩子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人们都像狼一样的提防着彼此。刚失恋的狗娃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望着城市闪烁的霓虹,狗娃的心却忘不了去年今日在这里遇见并爱上的那个女子,他心想“也许她早已经嫁人了吧!因为他找不到她了……”
遇见那位初恋情人,是去年的六月初三。那天是六指包工头那位漂亮老婆的生日,后来也就成为了狗娃这辈子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一天,六指的皮卡车载着他在工地上要好的兄弟来到这个县城,为他的媳妇大摆生日宴席。刚到两个月就成为猛将的狗娃,自然也有一个位置。见识了县城的大好风光后他们又来到了这家酒吧。然后就有了狗娃的“初恋”,狗娃说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带狗娃去见识世面的六指的形象和身价顷刻间都在狗娃心中跃升,他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能耐。那一天,狗娃第一次见到KTV里面的音响和话筒,第一次见到大酒店吃饭用的桌,也第一次见到像六指那位老婆般漂亮的女人……这些东西在这之前都是狗娃从没有过的,于是那天狗娃说他开始有了梦想。
三个人最终还是和去年一样扫兴地离开这地方,狗娃觉得这个地方从来不给他带来快乐过,可他始终认为这地方好,好在它的神秘,好在这个地方能让他做了一年幻想的梦。那天,离开那家KTV后老刘子和家富死活不肯陪他回来,狗娃只好一个人回到了金寡妇的这个家。看看表,十二点过五分。他无法在这样的夜里入睡,金寡妇还在厨房里忙活着,狗娃走出金寡妇的院子,坐在冷风里独自忧伤,他自言自语地说他失去了那个女孩,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十二月底的空气里过年的味道浓烈而又张扬,远处有人到放着璀璨的烟花,可这些狗娃才刚见识的美丽烟花并不能够给他带来一丝欣喜。远处,一抹抹华丽的色彩盛情绽放而顷刻又淹没在暗夜,可那些东西根本不能抚平狗娃的惆怅心情,他似乎觉得这烟花更像在他眼前美丽出场然后再也找不到的那位初恋情人。于是,狗娃独自忧伤地回想起了他来到这里以后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