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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八哥和珅(6)

任何一个权势显赫的人物,都不可能做到杜绝所有的杂音,耳朵只听到赞美和恭维;权臣权势越大,可能遭遇的反对声浪越高,何况和珅这种将私利置于良知与道义之上的蠹虫式人物。对此,封建官场的每一个权贵都心知肚明,所以和珅一面拉帮结伙,一面以各种手段推开绊脚石,杀灭异己,竭尽全力消除刺耳的声音。

曹锡宝这个人很正直,看不惯和珅阿谀奉承的那一套,恰巧他担任监察御史(监督检察官),对和珅的贪贿了解不少,愤愤不平,很想铲除这个毒瘤。但他也知道,和珅是乾隆的宠儿,没有确凿的证据,轻易是撼不动这座大山。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排摸,曹锡宝终于抓住了和珅的漏洞,这就是和珅的管家刘全。刘全仅仅是个奴才,但倚仗和珅也变得财大气粗,行为做派超越朝廷规定,俨然成了大爷。刘全自小就在和珅家当仆人,陪伴和珅求学、入仕直至显达,为和珅鞍前马后提靴拽蹬,和珅做了“二皇帝”,刘全跟着阔气了,也置下大量的土地、房产和店铺门面,衣帽穿戴、进出车马乍看比朝中五品官员还讲究。曹锡宝根据这些情况,写了一封奏折,告刘全“恃势营私,衣服、车马、居室皆逾制。”奏折写好了,他有些吃不准,想找个朋友商量商量,然后再递上去。曹锡宝找的这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和珅的爪牙吴省钦,——这位堪称杰出的“双面谍”。吴省钦看罢曹锡宝的奏书,装作若无其事先稳住了曹,扭头立刻把这信息报告给正在热河陪皇帝避暑的和珅。和珅得信,连夜召刘全到热河,责成他抓紧时间回去销毁所有罪证,房屋该拆的拆,车马该扔的扔,衣饰该烧的烧,土地该转的转,总之一个把柄都不能留下。就这样,等乾隆圣驾回京,曹锡宝的折子递上来,和珅底气十足地向皇帝保证:臣一向对家奴管束甚严,绝无奏劾所称逾制之事,不信,圣上可以拘押刘全,派人前去实地查勘。——事实上即使刘全真有几处房产、若干地亩钱财、行为张扬一些,乾隆也不会拿这当回事,书生意气的曹锡宝太天真了,以为这种隔靴搔痒就能触及和珅的死穴。最后的结果是,经过一番折腾,曹锡宝所奏查无实据,不仅没有丝毫伤着和珅,反接到皇帝的一道圣旨:“锡宝未查虚实,以书生拘迂之见,记为正言陈奏。姑宽其罚,改革职留任。”在和珅的导演下,曹锡宝演了一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窝囊戏。不过“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在主子庇护下侥幸逃脱的刘全,此后更加跋扈,直至不断地危及到和珅,终遭抛弃,和珅让他的爱妾长二姑找人,把刘全扔到和府的池塘里活活淹死,彻底了结了一块心病。

武虚谷是山东博山(今属淄博市)知县,境内时常有清水教滋事,步兵总司令和珅告知山东巡抚,将派人赴山东缉盗平叛。朝廷的兵丁来到博山地界,干旱已使百姓饥荒难熬,官兵先不去捉拿匪人,耀武扬威地四处骚扰百姓,搞得鸡犬不宁。知县武虚谷对此很看不惯,本县这边想方设法在赈灾救济安民,你官兵借缉盗平叛肆意妄为,有这么干的吗!一日得报,有几个官兵在县衙附近公然抢掠百姓财物,武知县再难容忍,下令把十几个官兵统统抓到他的大堂来。这十几个人自恃朝廷派遣,和大人撑腰,全然不把小小的知县武虚谷放在眼里。武知县见状,喝令大刑伺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伙官兵。很快,博山县令拘押殴打朝廷官兵的消息传到和珅那里,简直无法无天了,我的手下你个小小县令竟敢用刑!不久,武虚谷就被召至巡抚衙门,以其境内匪患多发、治理不力等罪名,被罢官遣往东北为奴。

江西巡抚海成一向瞧不起和珅,进京述职见到军机处各位大人,均彬彬有礼,单单不给和珅笑脸,搭讪的言语间还总带刺,旁敲侧击地讥讽和珅。和珅能咽下这口气吗?他决意要除掉这个人。海成管内有个文人叫王锡侯,在家中自编了一部字典,名曰《字贯》,出于文人清高自负的通病,宣称他的《字贯》比《康熙字典》更全更好。结果被人告到朝廷,罪名是藐视侮慢圣祖康熙。乾隆责令巡抚海成查办此事,海成觉得一个文人自以为是,没什么别的用意,处罚了王锡侯即草草了事。嗅觉灵敏的和珅却从中揪住了海成的辫子,他仔细地翻阅了《字贯》,发现在“凡例”中,王锡侯居然把圣祖、世宗庙讳及乾隆御名照直书写。哈哈,你海成这明显是包庇罪犯,这种犯上作乱的事你竟隐而不报,容其蒙混过关。和珅捧着《字贯》,跑到乾隆面前奏了海成一本,添油加醋地说:王锡侯如此大逆不道,海成竟然袒护敷衍了事。乾隆被和珅鼓动得龙颜大怒,当即诏命拘捕王锡侯,斩立决,没其家;江西巡抚海成有眼无珠、视而不见,拟斩侯,——判你个死缓。

对于下级和地方官员,和珅收拾起来当然是手到擒来,真正让他费神的是与之并驾齐驱的同僚,他不能容忍别人比他更靠近皇帝。

阿桂镇边戍疆屡建奇功,早就在和珅之前成为乾隆的心腹爱将,官至英武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对于和珅这种新贵,偶尔露出鄙夷的神情,原本是情理中事。但和珅不这么想,虽然起跑晚了,但不一定咱就不能超越你。阿桂与和珅的过节发生在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这一年年初,甘肃撒拉族、回族民众起义,清廷派兵镇压,乾隆命阿桂与和珅同为钦差前去督师。当时阿桂人还在河南,和珅先行赴甘。和珅到达时,义军已从兰州城退回华林山(今兰州城西南)一带,和珅督军进攻,义军人数虽少但顽强抵抗,清军非但没能啃下这块硬骨头,相反损折了固原总兵图钦保和一千多名士兵。随后阿桂赶到,和珅把失利的责任归之于诸将不听调遣。阿桂重新集结人马,做战前动员部署,诸将个个俯首听命,阿桂转身问和珅:“诸将殊不见其慢,当谁诛?”没有不尊令的啊,军法应当处置谁呢?和珅知道这是阿桂当众在羞辱自己,一时无言以对,但这笔账却从此给阿桂记下了。这个人太能太狂了,必须把它从皇帝身边撵走,否则没有我和珅的好日子过。和珅返回朝廷,阿桂此后一直奔波在甘肃、河南、浙江等地,忙得不可开交,难得回京。奇怪的是,不会指挥打仗的和珅,年底却被乾隆任命为兵部尚书(国防部长)。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四月,阿桂家亲戚海升,因家庭矛盾导致其妻子猝死,海升本人称是妻子上吊自杀。乾隆命纪晓岚会同刑部的人去验尸,结论与海升所言一致。本已可以结案,海升的妻弟贵宁却坚持说是姐夫害死了姐姐。和珅从中看到了整倒阿桂的契机。他一面怂恿贵宁不断喊冤,一面在乾隆耳朵边递话,称阿桂是大学士,又手握兵权,办案的人难免惧其威势,献媚讨好,隐瞒实情。乾隆便又派一拨人去复查,这回的报告称,尸体未见有自缢痕迹。乾隆发怒了,立即拘捕海升,一经审讯,果然是海升情急之下踢死了妻子。借着这件事,在和珅的幕后操纵下,阿桂在乾隆这儿失去了信任,罚俸五年,革职留任。同时还连累到纪晓岚,跟着背了个处分。

福康安是乾隆的另一个心腹爱将,军功卓著,其父就曾为乾隆效力,官拜大学士,姑姑是乾隆的孝贤皇后。信赖和倚重这样能征善战的名门之后,在皇帝这里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和珅要独自占有皇帝心里的那块领地,不容别人与之分享。对付福康安这样朝野同声叫好的人物,和珅没有草率行事,他很耐心。福康安任云贵总督,替乾隆掌管着西南边陲,乾隆十分放心。但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就是贪财好色,征战在外也不忘带着三妻六妾,军中同时养着一帮戏子歌妓,随时寻欢作乐。这一天跟戏子们玩得正在兴头上,到云贵采买贡物的和珅的狗腿子呼什图突然闯进他总督府,报告说:总督大人,白莲教造反了。福康安知道,乾隆最不愿听到的就是造反的消息,最喜欢接到边疆安宁的佳音,他当即斥退身边人,留下呼什图好酒好肉款待,临别又送上一份厚礼。呼什图对总督的用意心领神会,回话道:大人放心,小的心里有数。可一回到京城,呼什图就把实情报告给和珅。和珅窃笑,收拾福康安的时候到了。那呼什图走后,福康安也不敢怠慢,立即着人将白莲教头目刘之协抓获,押往京城。不料在解送途中,刘之协买通官兵逃跑了。和珅得信,更是喜上眉梢,当即启奏弹劾福康安,指称福康安治下一片混乱,且福大人与匪徒多有勾结,云贵实际上已成匪窝。乾隆闻奏,立即召见福康安。接到皇帝诏命,福康安并不知道刘之协中途潜逃,推开姬妾飞驰赶往朝廷。见到皇上,福康安还照平日的亲热劲,却见乾隆横眉冷竖,喝令拿下他的顶戴。福康安一时不明就里,疑惑地张望皇上。只听乾隆怒气冲冲道:着你一月之内将匪首刘之协捉拿归案,否则唯你是问!福康安一听,心想刘之协已被奴才拿下,但见圣上正发怒,他未敢辩解,低头领命。退出大殿,他才弄清刘之协早已不知去向。这时,福康安彻底明白过来,肯定是和珅使的阴招,但一时找不到刘之协,他百口莫辩。回到云贵任上,福康安动员部署人马搜捕教匪,不敢再回京城。曾经的天子爱将,最终死在瘴气弥漫的边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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