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若走在石板路上,此时迎面走来两个精神病患者。一个披头散发看不见双眼,一个则一会哭一会笑,衣裳褴褛。他们的面容都好似被揉捏过的面团。自小,枫若不时会看到他们在乌桥周边走来走去,总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依然如故。枫若这才想起,素琳家有一个疯了的伯父,常年在家。曾经听老师们私下说过,乌桥这一带有很多精神病患者,困于钱而滞留家中,或任其乱走。如果没有亲人,就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你是怎么跟枫若说的。”勤党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手中的笔在页面快速移动。
“下午会议结束后,我去跟老师说我不想做值勤人员,老师开始不答应,我就跟老师说,枫若可以代替我,老师说,如果他答应,你就可以不干。后来我去他家找他,向他说我另有任务,老师要他暂时代替我。他考虑了一下,说可以,不过是暂时的,我就把臂章交给他了。就是这么简单。”晋同将笔在手指间旋转一圈,然后写下一个数字。
“这样,他的早读午写就报废了。”勤党冷冷的笑。“你做好了吗?”“还差两道数学题,哪有你算得那么快。”晋同把涂改液的瓶子甩了甩。
“我帮你吧,待会我们一起去平伐家帮他补习。”勤党把解题方法讲给晋同听,笔在草稿纸上写出一道道漂亮严谨的方程式。
“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枫若仰头,透过窗门,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哥哥,你念的是什么啊?候这候那,叽里呱啦的。”枫落在写作业,两条没有够着地的小腿正在前后摆动。
“今天是白露,我念的是白露三候,这时鸿雁和燕子等候鸟将要南飞避寒,百鸟也开始贮存干果粮食以备过冬。唉,说了你也不懂。”枫若还在无聊地看着天空。
“我懂啊,不就是天气要转凉嘛!一句话的事。”枫落得意地晃动脑袋。
“作业写完了?怎么这么多话。”枫若有点不耐烦。
“要不是昨天和琦亭出去玩,作业我早就写好了。”枫若撅了一下嘴,加快了写字的速度。
“阿若,枫落,快下来拜地主老爷。”奶奶在楼下叫唤。
地主老爷的牌位在楼下的木门后,每逢初二、十六都要祭拜。此时木门还未完全关上,只留一条狭细的缝让光线透进来。爷爷蹲在牌位前,右手划燃一支火柴,左手护着火,点燃放在地上的煤油灯的棉绳灯芯,然后甩熄并丢掉火柴,盖上玻璃灯筒,把煤油灯放在小香炉的旁边。放在地上的小香炉,两边各插着一根正在燃烧的小蜡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背后两旁插着旗幡的戏剧武生。爷爷双手合十,跪在牌位前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爷爷旁边放着一包香烛,拜完后从中取出两根,而后用蜡烛的火焰点燃,走到门前把两根香烛分别插在大门两边的墙壁缝隙。
奶奶则把冬瓜汤,咸菜炒豆芽,烧鹅和酸辣排骨依次摆放在香炉前,然后把正在保温的电饭锅也和它们放在一起供奉。
“地主老爷保佑保佑,保佑国家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保佑小孩子们身体健康,学业进步;保佑家人身体安康,老三夫妻和睦,阿二在外一帆风顺,阿阙快点康复。”
“爷爷奶奶!”枫若和枫落依次从楼梯跑下来。两人冲到正在拜神的奶奶的旁边,使得奶奶面前的烛火摆动摇晃了一下。
“快来拜地主老爷。”奶奶睁开眼并起身,走到门外看看爷爷在干什么。
过了几分钟,爷爷划燃火柴点燃几张冥纸,而后将它们投入铁桶之中,之后爷爷奶奶便将一张张冥纸投入桶中。待烧完冥纸,奶奶进屋后,复在牌位前拜了三拜,枫若则把折叠方桌打开。奶奶和枫若把菜端上桌子,枫落则从消毒碗柜里拿出碗筷匙碟。爷爷用一根细铁棍子搅动着桶内留有星火的余烬。
“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虽然现在白天依旧会很热,但是夜晚就会转凉,自己要注意。”奶奶拿汤匙喝了一口冬瓜汤,尝尝咸淡。爷爷则把买烧鹅配来的甜蜜汁的袋子解开,倒在碟里。
“人们要赶快收割庄稼了,要不然下起雨来,那就是没完没了。古人说过,白露天气晴,谷米白如银。”爷爷想起以前自己在农村的生活,扒了一口大白米饭。
枫若和枫落则在安静地吃饭,他们对白露还没有那么多的认识。
“中午在拜地主老爷的时候,我看到烛火摇晃了一下。”奶奶回想着,不详的念头顿时压在奶奶的手腕上,使得奶奶摇扇的速度慢了下来。奶奶素日并不十分迷信,只因近来家中诸事不顺,故不免有些慎微。
“没事的,可能是阿若他们从楼上冲下来,烛火受到了风的冲击。再说,拜神时眼睛是闭着的,睁开眼的一瞬间可能看不清楚。”爷爷手拿着蚊拍,看着门槛处一只盘旋着的苍蝇。
“唉,都一个星期了,汉锦都没打电话来,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奶奶站起身去开电视,下午的潮剧要开播了。
“看来要下雨了。”苍蝇飞走了。爷爷看着门外地面的日光逐渐变暗。
“同学们,安静!”唐老师在讲台上拍着手示意同学们有事情要宣布。“老师知道现在已经放学了,老师也知道明天就是星期六了,老师更加深深地知道,上了一星期课的同学们现在归心似箭。但是,请同学们允许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时间给老师交代一些事情,好吗?”老师假装哀求的神情引得同学们发笑,原本躁动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与从容。
“其实老师是想讲有关国庆节的事。”老师还没讲完,“老师,是不是假期延长啦!”琦楼说完哈哈大笑,那双金鱼眼好像要掉下来。
“老师我也想啊!”老师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因为国庆节要到了,所以学校要举行以国庆为主题的手抄报大赛,要求全校每一个同学都要参加。”
话未及半,老师已经听到台下的同学们不断发出呼叫,“OH,NO!”
“唉,没办法啊,老师也不想让你们对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期有阴影。不过放心,这一次不是要求你们在国庆七天去完成这一次任务,而是要你们在国庆前完工上交。放假完你们回来后,就知道评选结果了。离国庆还有17天,你们先忙。而后在那放假的七天里,老师可就有得忙喽!因为老师,是那评选人之一啊!”老师说到最后眼皮眨了眨,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要哭似的。
“老师,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啊?以国庆为主题,太抽象了吧。”身为语文科代表的曦兮,大声说出了一句很有价值的话。
“老师还没有说完。”老师知道将自己与同学们放在一起感受事情的策略成功了,同学们知道不仅自己,还知道连老师都要忙。“这一次你们五个人为单位一起制作一份手抄报,手抄报要有四个版面。你们以前也有做过手抄报,也有做过关于国庆的内容,你们可以回想一下以前是怎么做的。如果有的同学想得奖的话,那么就要多花心思了,因为这次学校还要选送一些好作品去区里参赛。内容既要与时俱进,比如申奥成功,加入WTO等,同时也要丰富多彩,如加入更多栏目。”老师说完看了一下正在思考的同学们。
“好,心动不如行动。现在我们有四个组,每组十个人,分为两个制作单位,而每组第三排的同桌两个人就分属不同的单位吧。你们自己商量!”话音刚落,同学们就开始在前后桌之间探讨合作的问题了。
“看来,同学们是不想回家了!”老师的话音淹没在同学们的讨论声中。
“欣婷,来!”老师招招手,叫欣婷上去讲台。细声说道,“欣婷,你是劳动委员,待会要登记监督打扫卫生的同学。今天是星期五,有些同学又要不自觉了。”
欣婷点点头。
“老师知道你心地善良,有时有些同学逃跑了,是你自己在打扫。这些,老师都知道。”唐老师细声的说着。
欣婷这时因受感动,眼睛有点红红的。
“欣婷,老师不是怪你,也不是要骂你。待会如果有人逃跑,你就把他们的名字记下,等老师去收拾他们,好吗?老师可舍不得我的小欣婷再受委屈啊!”欣婷看了看老师,幸福得点点头。
“老师,如果我们做好了,交给谁啊?”铎俊站起来大声地问。
“做后统一交给文娱委员佩伊。哦,还有,你们要记得每人还要制作一本作文选,这是课本里面的要求。具体上交日期另行通知,你们自己要安排好时间。”后面的内容,大家明显不当回事。
老师回过头来,对欣婷说:“欣婷去吧,有老师给你做后盾。”欣婷就乖乖下去了。
“枫若和嘉义,你们就负责文章部分,而我就负责找笑话和漫画,韵琴和宇斯,你们就负责设计花边吧。”潞娜对前后桌的同学说。“没有异议吧,那就这样。星期一再来汇总。”潞娜拿起书包就走向嫣裳。“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千篇一律没有报酬的事情上。”
“嘉义,我今晚去你家商量商量吧。”枫若边说边把桌面上的文具收进书包。
“嗯,好吧。”嘉义虽不情愿,可最终还是答应。
“嘉义!”枫若站在嘉义家门前,左手拿着一本《小百科》。
“是枫若吧。”嘉义的妈妈开了门。“快进来,外面天气冷。”
“阿姨好!”枫若微微鞠了一躬。进入屋后,枫若看见地板瓷砖白净,就想脱掉鞋子。
“不用不用,穿鞋进来也行,地板凉。你看,我们也有穿鞋。”阿姨弯下腰来连忙制止。
“这样,那好吧。叔叔好!”枫若看见正在看着他的嘉义的父亲,也微鞠一躬。
“他在洗澡,你等一下。”说完,叔叔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抬高些,继续看报纸。
“你坐一下。”阿姨刚说完,嘉义就出来了,拿着破了几个洞的毛巾猛擦头发。
“那我们开始吧,不要因为我而浪费时间。”嘉义把毛巾挂起,阿姨则把桌子再擦了一遍。
“嘉义,我的设想是,整份报纸的主题为今昔对比,主要集中在政治,人民生活和经济科技发展三个方面。”枫若边说边看这嘉义,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也好。不过涉及面还挺大,资料方面怎么办。”嘉义在说时,眼珠因为在思考而左右转动。
“资料方面没问题,这本《小百科》里面有古代近代政治生活的资料,至于经济和科技方面,嗯,”枫若略微思忖,“明天我要去我姑姑家,我表哥有一套《十万个为什么》丛书,我找他借去。”枫若对嘉义笑了一下。
“那好,反正有你在,我们报纸的文采方面不成问题,思想深度也不会浅的。”枫若和嘉义都相视一笑。
“至于纸张,我刚才过来时顺道去‘E家乐’看了一下,觉得那里的纸张挺便宜的,一张才五毛钱。”嘉义突然打断了枫若的话。“我曾对比过,我家附近还有更便宜的,一张才三毛钱。还有彩色笔等材料,都是岛内价,比其他便宜许多,都交给我吧,能省则省。”
“没想你还挺精明的。”枫若暗自赞叹。
“那我这本书先放在你这,今后的资料也放在你这。反正我还要来,免得带来带去麻烦。”枫若看了看手表,想要离开了。
“要不,明天我骑三轮车载你们去图书馆吧!”叔叔听到他们说“找资料”,就向他们提建议。
“爸,枫若明天要去他姑姑家,他已经负责找资料了。买东西的事到时我自己去就行。”嘉义转过身去跟他父亲说了一下。
“那我回家了。”枫若和嘉义在门口道别之时,嘉义的哥哥嘉御开着摩托车过来,灯光照到他们两人的脸上。
“要不叫我哥送你回去吧。”嘉义建议道。
“不用了嘉义,我走了。”枫若对嘉义的哥哥说:“哥哥再见。”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嘉御把摩托推进家里。
“没办法,老师要我们做手抄报,而我刚好和他一组。以前我只是看不惯他一副清高之士,盛气凌人的富家子弟的模样,现在我倒觉得他也不是那么不可亲近。”嘉义把门关起。
“可是,他还是富人,我们还是穷。”嘉御坐到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什么富啊,穷啊,我们要与人为善。”嘉义的妈妈把毛巾递给嘉御擦脸。
“这本书是他的吧。”嘉御翻开书,就看到扉页上的名字。“早点还回去免得生麻烦,你忘记了载辉的事吗?”嘉御拿毛巾擦了擦脸和手。
“枫若,我们玩什么,上次你来我们已经玩过了扑克。”他们四个小孩坐在地毯上商量着有什么好玩的。
“哥哥,我们玩跳珠棋吧,我们四人都可以玩。”枫落玩弄着她两条小辫子。
“无聊,幼稚。胖猪,我们玩点高级的,象棋吧!”枫若说着就起身去拿象棋。
“表姐,我们去你房间看漫画吧。我们玩我们的。”枫落坐到棠槿的身旁。棠槿一直在看着棠棣,双手抱膝,眼眶里深黑色的虹膜似乎是一团弥久不化的墨块,掩藏着许多光怪陆离的秘密。低垂密集的睫毛就像是参差交错的枝条,仿佛只要一点声响,马上就会有数不清的惊慌失措的黑鸦从中飞起,簌簌而落的树叶,混杂着掉落的羽毛。
“走吧。”棠槿淡淡地说,随即和枫落起身走开。
“棠槿还是那样。”奶奶边说边回过头,姑姑则在看水煮开了没有。
“是啊,回家的第一天,就喜欢看人,有时会看得你心里发毛。她平时也不说话,即使说也是慢吞吞的。而棠棣又是个急性子,有时跟她说话她半天也不回,棠棣就要动手打她。都快一年了,她还是这样。”姑姑搓了搓手。
“毕竟这么多年都被寄养在托儿所,回来后会有陌生感的。慢慢就会适应啦,血浓于水嘛。”奶奶看向阳台的花草。“木芙蓉和紫茉莉长得不错啊!”
“胖猪,姑父怎么样了?”枫若把五颗紫檀木制的“兵”摆好。
“听妈妈说,爸爸好很多了。妈妈还说,爸爸要在中秋节前回家与我们团聚。”棠棣在一堆棋子中找他的“象”。“哦,对了,说过多少次,老哥我不叫胖猪。”
首先,枫若炮二平五。而后,棠棣马八平七。枫若马上炮八进六,把棠棣的另一只马蹩住。
“胖猪,我过楚河汉界了。看,我一举就攻到你的腹地。不过下棋还是下棋,你不可能像项羽一样困在其他地方不能回援。”枫若右手托住下巴,在想下一步。
“哼,选红的就一定是刘邦吗?”棠棣车一进一。枫若马上炮八退二,二炮共同盯住一卒。
“哈哈,我偏不过河,你奈我何?”枫若做了个鬼脸。
“我要把你赶下过河去,就像你说过的彭城之战,项羽三万军队不就把刘邦的五十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尸体使泗水为之不流。这些可都是听你说的。”车1平2。
“看我如何开辟第二战场。”炮八打5,吃掉了棠棣的黑卒。“它就是我的大将军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