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人民医院急救病房里，一石化工厂氯气车间主任在昏迷了十五个小时后，刚刚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床边围着一些不认识的人，还有一架摄像机对着他。有人给他介绍说，省委书记和省长来看他了。他清醒过来，嘴唇抖动得很厉害，医生从他的唇形中读道：“还有两个罐没炸。”
省委书记陈思成伏下身对他说：“你安心休息吧，我们正在想办法引爆。”
他突然激动地摇着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医生赶紧过来，让其他人离远一些，还礼貌地对领导说：“请原谅，这样他会有生命危险。”
陈思成警觉地说：“先让他安静下来，他可能有重要的话要说。”
医生等病人的血压和心跳稍稍稳定了一些，轻轻摇醒了病人。他一醒来就清醒地摇头，用唇音说：“空的，不用引爆。”
陈思成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下午2点，临时指挥中心正在讨论车间主任的话有多大可信度。刚苏醒过来的车间主任是昨晚参与抢险的唯一幸存者。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十三人死于这场事故。
“再向那个车间主任核实一下。”调查组成员提议。
然而，这时医院的电话打来了，说车间主任说完话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刘云波坚决地说：“看来只能赌一把。一个工人师傅冒死说出来的情况，我想是可以信任的。他是目前有可能对这两个罐做出说明的唯一一人，我们应该相信他。”
司马副局长没有反对。
下午2点20分，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小心翼翼地接近已经捆绑完毕的炸药；2点30分，炸药被拆除；2点40分，坦克车驶出现场。
下午3点，全身防护服的专家和消防队员走近两个面目狰狞的氯气罐。专家的仪器显示，周围空气的指标在正常值范围内。两个庞大的氯气罐早已千疮百孔，大概在昨晚的爆炸中，这两个罐已经受损，原来储存的少量氯气昨晚也一起泄露干净了。
下午4点，调查组在指挥中心召开会议。听完各方汇报后，司马副局长对事故基本排除的结论点头认可。刘云波看清司马副局长点头认可的表情后，突然倒头枕在桌子上，立刻进入了梦乡。秘书长张天芳想上前推醒他，司马副局长打了个阻止的手势，悄声说：“让云波同志睡一会儿。我们布置下面的工作。”
半小时后，原定中午12点召开的现场新闻发布会终于召开了。
刘云波刚刚用凉水冲了把脸，带着一脸新鲜的潮气，双眼仍然布满血丝，但锁了十多个小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看上去似乎也精神饱满。他尽量提高嗓门，宣布了旧城一石化工厂氯气罐爆炸事故中残留氯气罐隐患被成功排除的消息。这消息立刻通过电波和互联网传遍大江南北。
在密密麻麻的记者队伍中，刘云波的眼睛和季子川相遇了。相遇的一刹那，季子川突然看到刘云波潮湿的鬓角，那一脸并没有被完全洗去的疲惫抓痛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有见过刘云波如此疲惫不堪，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调动全身的能量，就像一只在记者的声浪中颠簸起伏的孤舟。
季子川举到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下了。她觉得这只手不是在举起来提问，而是要把已经精疲力竭的刘云波推进汹涌的波涛。她放弃了提问，心里祈祷着让这只颠簸的孤舟赶紧靠岸。
发布会结束了，季子川站在原处迟疑地收拾笔记本。摄像王凯冲过来问：“为什么不提问？我的机器都架好了！”
子川说：“我想问的话，他们都问了。”
王凯惊奇地看着她：“什么？他们都问了？他们问了就等于本台记者也问了吗？今天我感觉有点虎头蛇尾。”
子川看着王凯：“今天我们抢到了唯一的现场报道，已经够了。关键是接下来的跟踪报道怎么进行。来，我们补一个结尾。”
摄像架好机器，子川打开话筒：“发布会结束了，从指挥部成员疲惫的脸上，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努力和尽职；从仍然不愿散去的围观群众的脸上，我们看到了疑问和期待，对事故处理结果的期待，对事故原因的疑问和对调查结果的期待。在我身后是一夜之间化为废墟的老牌国防厂。中央调查组已经抵达岭南，事故的原因正在调查中。一石厂氯气罐爆炸事件，本台将继续跟踪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