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飞向台湾
2009年6月1日,这是一个令我们激动的日子,我和三哥云鹏获得台湾周大观文教基金会颁发的“全球热爱生命奖章”,这一天是我们出发去台湾领奖的日子!三哥身穿T恤和牛仔裤,在楼外的阳光下显得是那么精神,二嫂正在用打气筒给云鹏的轮椅打气,一边打还一边和云鹏开着玩笑。送我们到机场的是小温和天通苑志愿者协会的张哥。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像很多人说得那么可怕,我并没有出现头晕、耳鸣、呕吐的情况,也许是兴奋的心情冲淡了我的紧张和恐惧吧,我想我终于翱翔在广阔的蓝天里了,可以和白云一样高,这是曾经只在梦中出现过的情景!
经过两个小时零四十分钟的飞行,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台北!一下飞机,所见到的文字全都是繁体字,这在提醒着我,这已经是台湾了,终于来到了这宝岛!心里非常兴奋,这是一个让我无限向往,充满好奇的地方,曾无数次地从电视、报纸、杂志上看到它的名字,这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传奇故事都强烈地吸引着我,让我无法控制地想要去探究,想去走近它。曾经,这里是多么的遥远啊,虽只有一道海峡之隔,却隔断了多少年,多少事;如今,它又是如此的近——我就站在这片土地上,能够听见它的声音,看到它的美丽,感受它的气息。去机场接我们的是心怡和她的一个同事,叫如珊。心怡比MSN头像上的照片要年轻漂亮好多,如果她不做自我介绍,我真不敢认了。在她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办完各种手续。
从机场到饭店,我们坐的是“专车”——专门为轮椅乘客设计的车。车的外形和商务车差不多,后面可以打开,轮椅推到一个铁板上,然后司机一按按钮,就可以操控一个自动升降装置,让人感觉跟叉车似的。当它把轮椅抬至和车里的地面一般高的时候,二哥就可以直接把轮椅推进车里了,人不用下轮椅,省得二哥抱上抱下了,很方便。这是我们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车,这可是我们的专用车啊,虽然它和以前坐的金杯车在外形上没太大区别,但给我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车内除了可以放下两辆轮椅外,在车的左侧还有一排长椅,可以坐下三个人,这是为照顾轮椅乘客的家属准备的,因为坐在这,可以方便他们照顾轮椅上的人,很贴心的设计。
司机把我们两车轮椅都固定好后,二哥、心怡、如珊(大诺哥坐在副驾驶上)依次上车、坐好。每当司机“咣当”一声关好车的后门,我总是非常安心:总觉得,这时不管走多远的路,我都不怕,因为有这么安全的车,有这一路随行的人,我们必将是无往而不胜的,我们将带着一股力量驶向前方,所向披靡!在车上一个醒目的位置,贴了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黑色大字,大概的意思是写,如有心脏病突发或重度残疾的轮椅乘客,他们将提供免费服务!真希望这样的车能够多一些,方便更多不方便出行的轮椅乘客!其实这比那些动辄以天文数字计数的捐款更实际、实惠、实用。这些都让我们感觉到台湾的无障碍设施建设很健全,很人性化,这里到处可以看到无障碍标志。
2.灵魂人物
这一届的“全球热爱生命奖章”共评出十二位得主,除两位因故没来外,其余大部分来自中国台湾,再有就是我和云鹏来自中国内地,还有一位来自美国。到了台湾的第二天,有一个记者会,主要内容就是向媒体通报这次活动。到了会场时还没有几个人,我们是获奖得主中第一个到场的。会场里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是心怡、周爸爸、如珊,还有赵阿姨,他们早已把这里布置好了:在一进门右手边的墙上挂了一面巨型横幅,红底白字地写着“天生我材必有用”七个大字,下面是小一点的字“恭贺2009年全球热爱生命奖章得主以身作则挑战生命极限”。地上是一张低矮的长桌,上面摆了一排奖杯,一本一本竖着放的书围绕着它,这些书是此届得主们的作品,这其中当然有我的书,它静静地放在那儿,和其他书一样有自己的位置。
赵阿姨是周大观文教基金会的总执行长,长期义务参加基金会的活动,她热心慈善公益事业,利用个人威信积极募捐行善,经她个人募捐并捐给大陆台湾的善款高达两千万人民币,经历过两次病危,对生命价值以及终极意义也有着深刻的感悟。这一届的活动她又将全程参与,今天的记者会将由她主持。赵阿姨主持活动从不程式化地问候,然后念背过的词,而是像在和朋友聊天一样,没有刻意的章法,全凭现场发挥,让人感觉非常亲切,没有距离感。“我们的大财神也来了,要不要给我们的基金会也捐点款啊!”赵阿姨在介绍郭总裁的时候开玩笑地说,而且表情故作严肃状,大家都感受到了赵阿姨的天真,纷纷报以会心的笑声,这时赵阿姨才郑重地向大家介绍这位嘉宾。最感动的是赵阿姨看人说话时的表情:微笑,头略低下,眼神中闪烁着慈爱的光亮,像是慈祥的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充满了爱意,让谁看了都会感动的。“云鹏,你给大家讲讲你的画为什么叫《包容》好不好?”赵阿姨弯下腰,把头靠近三哥云鹏,手扶轮椅,像是在对小孩子说话一样的对云鹏说。这时,她的眼神是鼓励的,是赞赏的,她在认真听云鹏说的每一个字,耐心地去理会云鹏的意思。
在十位得主中,有一位是聋哑患者,但是通过长期训练,却能朗读文章,在得主发言环节,有她的讲话。赵阿姨把话筒远远地递过去,胳膊尽量往前伸,恐怕对方够不着,会感觉累。虽然是经过长期的训练,但说起话仍有些吐字不清,听起来有些吃力,而且说话也很慢,但是赵阿姨一点也不嫌,她耐心地听着,看着,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不愿错过每一个细节。她在听这位聋哑女孩儿朗读文章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是面带微笑的,双眼泛着泪光,时而点头,就像母亲在台下,而台上的那个就是自己的孩子。“我们大家给她鼓鼓掌好不好?”赵阿姨带领大家向这位聋哑女孩儿致以热烈的掌声,那掌声是热烈而震撼的,直让人的心暖暖的,我也在心里鼓掌,给那女孩儿,也给赵阿姨!
“下面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小帅哥……”听到这,我心里一惊,不是我自作多情,是在这一届的得主中要么是女性,要么年龄偏大,年龄比较小的男性得主只有我一个,这也就难怪在赵阿姨说要介绍一位小帅哥的时候我会想到自己了。“他就是来自北京的张云成”,赵阿姨一边向大家介绍我,一边向我走来。“云成的眼神清澈而明亮,最打动我!”赵阿姨站在我的身旁向大家继续介绍我。她对每个人第一感觉的描述多于她对这个人的书面了解,也就是说,她对得主的介绍是用心在说,而非用脑在记。
记者会结束了,一整个上午下来,年轻人都会感到很累,更别说已经五十几岁的赵阿姨了,可她一点倦意也没有,仍然还是热情洋溢地投入到下一个工作中。
赵阿姨在台湾一佛教组织担任重要职务,经常参加活动。她怀有一颗大爱之心,对所有人都像是佛在看芸芸众生,宽容而谦卑,她的心是柔软的,看到正在承受苦难的人,她会动容,会舍尽所有去帮助;看到遭受打击的人,她会痛心,会想尽办法去帮他(她)走出阴影。赵阿姨就像佛一样,在怜爱着这个世界上所有她能看到的生灵,也许是因为曾经与死神的擦肩,让她更珍视生命的价值。她在用自己的每分每秒,一言一行活出生命该有的意义,我在心底里真诚地祝福赵阿姨,希望她在为别人着想的同时,也别忘了关照自己。
说赵阿姨心怀大爱,是因为她关心的不仅仅是周围的人,而更是整个世界。比如四川地震,冰岛火山爆发,她都积极募集了捐款,给灾区送去了最实际的帮助。赵阿姨在看每一个人的时候,都是相同的慈眉善目,而且越是弱小的,她越是会给予仰视的目光,在她眼里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健康与残疾,富有和贫穷,大家都是爱的孩子,她让我们体会到的是:唯有心怀爱的力量,才能给大家,给自己带来快乐!
3.故宫博物院的讲解员
这次去台湾,有幸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院,并接受院长亲自接见的高规格待遇。院长为我们安排了最资深的讲解员为我们讲解。这种待遇也只有我们获奖的得主们才有。我们每个人由工作人员戴上耳机,据说这样,在一百米以内,我们都可以听到讲解员的声音,而不会因为距离远了听不清楚,想得真周到啊!台北故宫展示的是藏品,真可谓件件精品啊,每一件都是国宝级的,通过讲解员耐心地讲解,我们了解了许多藏品背后的故事,更被讲解员的敬业精神所感动。
参观开始了,耳机里一阵接通电流的干扰声,就像是半导体收音机找台的声音。一阵哧啦声过后,耳机里传来了讲解员的声音,“欢迎各位来到故宫博物院”,讲解员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林志玲的声音一样甜美,让人听了如同听音乐一般享受。听见声音,我以为她就在我们身边,可前后一看,并不见她,这时才知道,这是耳机发挥了作用,于是笑了笑,心中更加感叹博物院工作人员的人性关怀。
我们十位得主和各自的家属,再加上基金会、博物院的工作人员,全算下来也有三四十人。在这三四十人中,各自性格不同,阅历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所以在观赏文物的时间也就不同,有的快一些,有的慢一些,这就造成了人群的先后不一致。一部分先到,另一部分还在后面,这时,讲解员就给我们先到的讲,等后到的人群过来后,再重复讲一遍。她完全可以等人到齐了一起讲,可是她为了满足我们浓厚的求知欲,不惜辛苦自己,谁先到了给谁先讲,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等,我已经在耳机中听到讲解员气喘吁吁的声音!真该为这位可爱的讲解员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我们一直跟随着这位讲解员,她一身淡蓝色制服,长发,在参观一件瓷器文物的时候,她问大家:“大家有谁知道这个球体是怎么放进去的?”说着,用右手食指指了指文物中间的一个白色瓷球。大家有说这样放的,有说那样放的,我觉得是烧过之后放里面的,很坚信,这时就想说,但怕声音小,说了她也听不见,所以就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想来说一说吗?”
让我没想到的是,讲解员主动来问我了,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用真诚的眼神看着我,微笑着鼓励我。
“是烧过之后放进去的吗?”憋在嗓子眼的话一下释放了出去。
“这个可能大家都没有想到,它是在烧之前就已经放在里面了。”答案公布了,这时讲解员向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我冲她笑了,虽然我的猜测是错的,心里却暖暖的。
那天参观了很多个馆,前前后后,楼上楼下的,她带领大家尽可能多地参观这些珍贵的文物,让人感觉不到她是在工作,这分明是和朋友在一起,真诚而尽兴。她完全把这一切当成了自己的事,不是在用脑子工作,而是在用心做事。讲解员早已不再完全是讲解员,更是朋友,在参观过程中,因为很多都是行动不方便的获奖者,有坐轮椅的,有盲人,有聋哑人,这时她就来帮忙,一到上下坡时,讲解员帮着推或在后面拉着轮椅。有盲人,讲解员就会领着她,把她慢慢地领到文物跟前,更加细致地为她描绘这件文物,给她举例子打比方,尽可能地让盲人有一个形象的概念。而到了聋哑人这里,她们又会有哑语的讲解员过来讲解。她们真的没有这样的义务,她们完全可以按照日常的惯例,把我们当成每日数以万计的普通游客那样,把自己的常态工作做完就好,真的没有义务为我们做这么多,想这么细!
讲解员把每一件文物都向我们介绍得很详细,它的历史背景,材质,制作工艺以及与它相关的故事等等,而且是有问必答,耐心全面,想想她们每天都要重复同样的工作,而且一坚持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这是怎样的毅力和工作热情啊!她们就是台湾人的代表,注重每一个人的内心感受,不分穷富贵贱,这是地域文化对台湾人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是骨子里的,是与生俱来的。
4.坚持,至少是这一次
来台湾的第二天是日程安排最紧的一天,第一项就是乘高铁南下到高雄。早上6点50分大家在饭店大厅集合,然后坐专车到火车站。高铁贯穿台湾南北直奔高雄,沿途风景让我们对台湾有了更多的了解。列车刚刚驶离台北的时候,多数是山区,常常穿过隧道,过了板桥就是平原了,很宽阔,大片大片的农田,很干净,没有一点的白色污染。农田中间零零散散的有几处房子,让人仿佛看到了种田人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的样子。
到了高雄,与几位癌症患者做了生命分享之后,中午我们来到了高雄中学。这是高雄最好的中学,在这儿的主要活动是和学生们一起分享获奖者的生命故事,就是我们每个人要讲自己的故事。这一点是最让我头疼的,因为我最不擅长讲细节的事,即便是讲自己的故事,还是有压力。但是有很多事情不是不愿面对就可以回避得了的。今天早上本来就起来得早,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跑了这么远的路,我早已经累了,胸很闷,就像上面压了一块大石头,不留一点空隙,连空气也无法进入,闷得我呼吸急促,脸直发红发热,胸部左边的疼痛感也在加剧!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了,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平时这个时候,我还在睡觉,可现在非但不能躺下,还要说很多话。可是十位生命奖章得主不能没有我,云财、云鹏、云成三兄弟不能缺我一个,大诺哥、赵阿姨、周爸爸、心怡、如珊我们是一个团队,这里不能没有我!我要上台,我不能让主席台上那摆放我名字的地方成为空位!
在上场前,我的心里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六月的台湾,雨过之后很闷热,汗珠早已从脊背慢慢滚落,眼前那一条巨大的横幅,让我明白,在这里,我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我更代表一种精神,一种坚强不屈的精神,所以我必须选择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