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有不复杂的！不过，你哪里找来那么多东西？”
“就在人人网上找的呀！又不难！”
“你不会也找过我的吧？”
“呵呵……”周奕有点儿心虚。
“一定有，你好机车！”
“看一下又不会死，你有不能看的秘密吗？”
MSN对话框停顿沉默了好一会儿，小茜才回话。
“我一直想跟你说，年会那天我喝多了，你千万别想太多啊！”
这下子，换周奕陷入沉默。
“嗯！我知道，我也喝多了。”
然后，两人的手指都停顿在键盘上空。
“我没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你有吗？”小茜问。
周奕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小茜就丢过来一句：“今天有事要先走，拜！”然后就离线了。
周奕回神过来，看了一下时钟，6点了，情人节的今天，除了吴大哥、花花姐这种乖乖牌之外，显然没有人愿意留在办公室里自贬身价，只见同事一个个陆续下班。纵然晚上要一个人回家吃泡面，此时还是要面带微笑，装成自己要去约会的样子。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藏着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周奕打开自己很少更新的个人主页，一字一句在留言板上敲着：“I got a secret！”然后缓缓地把电脑关上。
有点儿过不下去了：
在赢家周刊最让人心惊胆战的，除了周一的例行会议之外，就是星期三。因为这天是生意人周刊的出刊日。
生意人周刊是赢家周刊的最大竞争对手，当然，领导嘴巴上是不会承认的。但每当生意人周刊出刊的那一天，赢家的领导们马上人手一本生意人，照着上面的广告一页一页与当期赢家周刊比对，只要发现有哪一家生意人的广告客户没在当期的赢家刊登广告，领导马上就会将负责的业务员叫进办公室里面痛骂一顿。因为“客户掌握度不够”。
所以，每到生意人周刊的出刊日，赢家周刊的业务员都得求神拜佛，希望客户不要背叛自己。
今天的状况却有点儿不对劲。据南哥说，一般春节过后的一个月，周刊广告量理论上都是很低的。因为大多数企业要等到放完假，才会决定新年度媒体投放计划。
但周奕光用目视，也知道生意人周刊这一期比赢家周刊厚很多。果然经过领导比稿后，生意人周刊的广告页数足足比赢家周刊多了30％。这下事态严重了！
果不其然！
副总一早就把主管们全叫进办公室，根据转述，办公室仿佛经历了一场“唐山大地震”，副总原本讲话就大声，动了怒的副总讲起话来更如同恐龙出闸，而且是暴龙等级的。
一干人等的妈妈也等在办公室里，轮流被副总问候着。
而漏稿的业务员们，赶快摸摸鼻子在座位上打起电话来，电话开头多半都是这么说的：“大哥，你怎么跑去生意人登广告没告诉我？这下被你害惨啦！”
长眼一点儿的像南哥，赶快提着包包离开办公室。周奕看南哥前脚刚走，后脚赶紧跟着出门。
“去哪边不是重点，远离暴风圈才是明智之举。”周奕心想。
可惜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
隔天一早，林胖子就召集旗下所有业务员开会，等到大家都就位，林胖子先是一言不发，然后缓缓地用眼神一个接着一个看着所有的业务员，肃杀的气氛蔓延在整间会议室中。
林胖子开口了：“昨天，是赢家周刊的耻辱！开春不过两个礼拜，我们的广告页数竟然被奸商给彻底打败了！”赢家周刊的领导，向来都是以“奸商”来称呼生意人周刊的，也不想想自己还不是“只卖赢”！
“一个是婊子无情，一个是奸商无义，看来两本杂志还真是绝配呀！”周奕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偷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赢家在市场上，都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显然各位放个春假以后，整个都变散漫了！”林胖子越说越气愤，嘴角还堆积了一抹泡泡，“散漫没关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跟我解释？”
林胖子翻开奸商杂志，按照广告一页一页开始点名，重点放在赢家周刊漏稿的广告客户上。
对着花花姐，林胖子先开炮了：“小花，为什么劳力士手表这一期在奸商登了封底，我们却没有！”
花花姐显然有备而来，只见她拿出一本杂志，指着其中一页：“领导，之前劳力士在我们这里登广告，结果广告有色差你还记得吧？”
林胖子没说话。
花花姐乘胜追击：“之前就跟你报告过了，客户很不爽，要我们补刊一期，是你说不管他的。现在客户把预算转到生意人去了，这样要怪我吗？”
林胖子被说得有点儿招架不住，只好放低身段这么回答：“你再去跟客户沟通沟通，看是要补刊还是打折，务必再把客户争取回来。”
接着转头看向南哥。
“远熊建设这一期在生意人登这么大，为什么我们没有？”语气已经没有那么严厉了。
南哥也不是省油的灯：“春节前我就跟你报告过了，说生意人最近提了很多整合营销的配套，又有研讨会又有别册又有网络营销的。你自己说我们没办法接的呀。”南哥接着叹了一口气，“我们下一期也有广告，但我要先说，量跟生意人差很多，我都跟副总报告过了。”
听到“跟副总报告过了”，林胖子没有再追问，继续找下一个受害者。这会儿点到吴大哥了。
“老吴呀，你一向客户掌握度不错的，怎么中国航空最近都没有登我们家呢？”
“领导呀，生意人最近很灵活的，又是整合营销，广告价格又很优惠，客户现在都要杀价，我们这种死猪价很难做的啦！”看来吴大哥也是满肚子苦水，听得林胖子脸色越来越沉，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老沈。
老沈摊开了那张邪恶的价目表，开口就很不客气：“生意本来就很难做，如果很好做的话，我们找实习生来打电话就好啦，干吗要你们？”
吴大哥脸色有点儿发青，看来老沈不喜欢周奕，对吴大哥也不会有好话。
“我们是市场领导品牌，你们要去告诉客户赢家的价值在哪里，而不是回过头来跟公司砍价钱。”老沈看着吴大哥，一字一顿地说。
“副主任你这样讲就不对啰！”花花姐按捺不住，马上开口反击，“市场价值不是我们自己认定的，也要看客户埋不埋单。生意人现在发行量、阅读率都不比我们差，广告价格比我们低20％。如果你是客户，你会选谁？”
“广告价格是总经理定的，有本事你去跟总经理说！”老沈也不客气地回击，“更何况价格维持一定水平，你们的奖金也领得多，这样不对吗？”老沈先把球推到总经理身上，接着再诱之以利，一席话也把花花姐堵得无话可说。
“领导，你们也听说数字周刊下个月就要发行了，现在客户预算的饼就这么大。”南哥用手比了一个圆，“不能再用以前那套方式做事了！”
“数字周刊跟我们的属性完全不同，没什么好担心的！”老沈轻描淡写地回应，“还没跟你们说，去年我们表现很好，总公司还要我们今年业绩比去年长30％，所以过些日子各位的业绩目标都会调整。”
老沈此话一出，大家开始呼天抢地，这里大叹“老板吃米不知米价”，那里高喊“不知人间疾苦”。老沈跟林胖子没什么多大反应，只是看着大家哀号。
“领导，业绩目标不是这样信口乱定的，广告的大饼越来越小，”南哥用手比了一个比刚才更小的圆，“媒体却越来越多，现在数字周刊又要进来了，能维持平盘就不错了！要长30％？做梦吧！”
老沈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不容易，但这是总公司交办的任务呀，总经理近期会跟我们开会，提出这个计划。”老沈扶了一下眼镜，“业绩成长的目标是不会变的，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周奕坐在台下听，这才发现，林胖子要仰赖老沈的原因。面对下属的质疑时，老沈实在太会打太极拳了，四两拨千斤就把问题推开了。
正当周奕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沈炮口却瞄准周奕而来：“小奕，你那家客户在生意人登了一个跨页广告，你知道吗？”
“报告领导，这个跨页广告我们之前就登过了。而且客户只登生意人这一期而已，现在客户持续在我们这里登全页广告，我们的预算还是比对手高。”还好周奕昨天就特地去拜访了翁总。
“既然他们在生意人登跨页，在我们这里也要登一个跨页，我不管，你去给我争取回来。”老沈下了结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我会继续去争取……”周奕没再多废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讲什么也没有用。
会议开完了，只见大伙儿陆续离开会议室，嘴巴依然持续碎碎念着，吴大哥走到周奕的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老弟，日子越来越难过啰！”
山雨欲来风满楼，周奕的心里也有相同的感觉。
组织再造：
南哥的预感并没有错！
擅长造势的数字周刊一上市，马上受到很多读者的关注，首期10万份印量全部销售一空，一些广告客户对数字周刊的态度也从观望偏向正面，不少消费产业的广告客户，更是开始尝试将预算分配给数字周刊了。
数字周刊进来后，除了对广告市场带来新的冲击以外，对于人才也开始发挥磁吸效应。报社一些优秀的中生代，纷纷跳槽到数字周刊，投靠黎胖子而去，逼得赢家周刊只好更积极地开始招募新人。
不过中生代一走，对周奕这样的菜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前辈离开后遗留下来的客户，周奕很快地接收；有些前辈看周奕老实，更把客户交接给周奕——当然他最后还是必须把奖金退还给前辈，但有了这些新客户，周奕的业绩慢慢开始稳定了。
几个月后，三宝总经理的“30%计划”开始看出成效了，只不过业务曲线是向下的。
这下子，三宝可紧张了。
在某次主管会议上，平常吊儿郎当的杨三宝，据说跟各级主管下了通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认为我们应该要有一些更创新的做法，请各单位主管下去研拟组织再造的具体细节，否则不排除近期将会调整主管职务。”
三宝一紧张，底下的主管也跟着发神经，最近的业务会议越来越难过，本来比稿只比奸商杂志，现在还得同场加映数字周刊。只要看到数字周刊出现赢家周刊没有的广告，主管马上开始紧迫盯人。
领导嘴巴说赢家周刊跟数字周刊属性不同，但谈到业绩时可就完全不那么想。
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杂志不分属性，人人皆有守土抗战的责任，战争开打了。
为了避免“30 %计划”持续走下坡路，赢家周刊接下来，也就开启了一系列所谓的组织再造方案。
首先改变的，是部门名称。
原本的开发组变成了“业务中心”，营广组变成了“广告开发中心”，项目组变成了“营销项目中心”，连只有一个人的企划组，都变成了“品牌企划中心”。
看着新到手的组织图，周奕不解地问吴大哥：“这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吴大哥苦笑着说，“名字不一样！”
还有，就是把原有的人员分组打散，然后重新排列组合。只不过对于这一点，每个主管的意见不一样。于是摆在总经理面前的，就有以下几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林胖子提出来的。新组别从功能面下手，依照每一组人员的行业专长，将专长类似的归到同一组，例如科技组、金融组、房地产组、汽车组，等等。
这个方案看似立意良好，但要知道赢家周刊的客户涵盖各行各业，每个人手上的客户或多或少都是跨领域，真要按照行业分组，那得有365组才行，而且每个业务员要怎么归类也是一个大问题。
第二个方案，是阎王提出来的，根据业绩目标来分组。每一组定相同的业绩目标（当然是高不可攀的目标），然后根据每个人的业绩目标来分组。例如每一组的业绩目标是200万，那就把五个业绩目标40万的业务员凑成一组。
这个方案其实是数学题，就是把每个人化为一个可被评量的数字而已。
第三个方案，是由李尚勇经理提出来的，根据资历来分组。由资历稍长的前辈带着菜鸟，希望发挥母鸡带小鸡的功能。只不过赢家周刊的生态向来是母鸡吃小鸡，或是小鸡咬母鸡，可行性令人存疑。
第四个方案，是由人事部江姐提出来的。因为所有的玩法都有人提了，而人力资源中心（原人事室）又是组织再造的直接权责单位。就在江姐绞尽脑汁，与人力资源中心同事脑力激荡后，也端出了他们的再造方案：男生分一组，女生分一组。
人力资源中心的理由是：通过这样的改造，可以让两组避免不必要的牵扯，并发挥良性竞争的作用。
据说，这是第一个被杨三宝丢到垃圾桶的方案。
“江姐，你还是专心搞团购吧！”周奕听完小茜转述后笑了好久，“而且，你自己跟老沈分明就有不必要的牵扯了呀！”
经过一群领导们的密切讨论后，最终由三宝拍板，决定采用林胖子的方案。于是大家开始一阵兵荒马乱，换座位、改名片，有些人甚至换了直属领导！
领导总是英明的，就算不英明最起码可以扛责任。
粗糙的组织重组完成后，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该做的业绩还是要做，该抢的客户还是在抢。连业绩也依然维持俯冲的姿态继续向下探底。
于是，三宝又紧张了！
又经过一阵密集的高层会议后，三宝发现业务员绩效难以掌握的原因，是因为主管都不知道大家在干吗，于是三宝又下指示了：
“自即日起，所有业务员每日务必填写工作日志，并交由主管批示之后才能下班。”
原本业务员只需要填写每月业务计划表，交代当月业绩状况就好了。现在还得加写工作日志，交代你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打了哪些电话，对公司、部门有没有什么具体建议，就好像小学生在写日记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