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班长说得对,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吃好喝好。”几个男同学都点头赞同。
王力父亲安排王力和陈秋来一桌一桌地敬酒,王力在哺乳期,以茶代酒,陈秋来则必须喝货真价实的酒,客人喝啤酒他喝啤酒,客人喝红酒他喝红酒,客人喝白酒他喝白酒。他们从长辈老乡敬起,到同学这一桌时,陈秋来已经醉意朦胧了。他拉着王力对大家说:“这是孩子他妈。”又指着大家对王力介绍说:“这都是我大学里最好的同学,现在是各行业的精英。”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小女孩悄悄来到他们身后,举着啤酒瓶,踮着脚,先朝陈秋来头上一敲,又朝王力狠狠砸去。幸好在人们的惊叫声中,王力偏开头避开一劫。
大家都惊呆了,血像蚯蚓一样从陈秋来头上淌出。行凶的小女孩仍然站在那里,脸上是若隐若现的笑容。王力站起来,撑了小女孩一耳光说:“刘芳菲,你这个小贱人,滚开。”
“你们两个狗男女才该滚。”小女孩吐词不是很清楚,但“狗男女”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每个人都听清楚了的,说完她就一拐一拐走开了。一个女同学说“谁家的孩子这样没教养”时,王力的表情很难看,大家猜这孩子和她有关,都不再吱声。
班长最先反应过来,叫两个男同学和他一起带陈秋来去医院处理伤口,其他同学继续留在饭店。陈秋来摸摸脑壳,也说没事,只是划了一个小口子。
父亲坚持不和众乡亲一起在城里玩玩再回去,百日宴第二天,就嚷着要坐长途车回云峰。陈秋来知道,儿子跟随王力姓王,取名王梓,彻底伤了父亲的心。在车站送别父亲时,父亲摸了摸他的头,满是怜悯地说:“可怜的儿啊,早知如此,我真不该供你读大学、盼你出人头地,我情愿你在云峰和我一起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也不想看到你今天这熊样。唉,事到如今,骂你也没有用了。你要记住,你是陈家的大男人,到了王家,你就是一个送种的仆人了。今后凡事自己多小心吧!”
陈秋来被父亲的一番话弄得很心酸,但很快就转念安慰自己:父亲太偏激了,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王力父亲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我只要好好干,今后的王家家业都是我的。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一个男人首先必须成功、必须有钱,才能奢谈其他。我在城市折腾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必须抓住机会,入赘王家就是我的最好机会。我反正一无所有,也不存在所谓的失去。知安是个好女人,但她能给我王力给我的这一切吗?父亲成天在云峰巴掌大的天下生活,哪里明白现代人的生存哲学?懒得跟他理论。
从车站回来,陈秋来就觉得头上被父亲摸过的地方有点儿不舒服。他以为是心理反应,在心里嘲笑自己不够坚强,容易受心理暗示。
第三天一大早,陈秋来开始感觉到头痛,只是钝痛,他并没太在意,头皮上那点儿小外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到了晚上,脑子里的小拳头加快了挥舞的速度和力量,陈秋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下楼,想到客厅坐坐。
王力怀上孩子后,她父亲送了他们一幢三层楼的别墅,为了母子健康,老人买的环保材料精装修房,非常昂贵。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健身房、影音室、保姆房,二楼有两间客房、两间儿童房、两间老人房,三楼是豪华主卧,带书房、茶房、保姆房。王力生完孩子后,就以专心照顾孩子为由,带着保姆和孩子一起搬到二楼,把整个三楼全留给了陈秋来。但搬到二楼以后,王力一天也没和孩子一起睡过,孩子24小时都是保姆在照顾。
路过二楼时,看见王力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来哼哼叽叽的声音。陈秋来有些好奇,趴在窗缝前朝里看。王力正躺在床上,如痴如醉地看着情色光碟,左手抚着自己的胸,右手夹在双腿间不停地抽动。
陈秋来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王力在床上毫无激情,说难听点儿,和一截木头没什么两样,和她做爱,不仅没有快感,相反还有强奸的罪恶感。他每次和她同房,都要闭上眼睛,想象是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他想得最多的还是知安,刚结婚时的知安是羞涩的、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几年下来,两人早已水乳交融,她温柔如水,灵动如风,狂野如火。此时想到知安,陈秋来心里的思念与难过像潮水般涌来。但他清楚,这是自己为新生活付出的代价。所有对过往的怀念,都只能深埋在心里。
知安在心之门心灵关怀机构见习半年后,直接获得了该机构的聘书,成为一名正式的执业心理辅导师。发聘书时,机构负责人沈小燕握着知安的手说:“你是今年20位见习辅导师中唯一留下的一位,同时也是我们机构来渝五年,聘请的第一位非心理学专业背景的心理辅导师。恭喜你!”
“谢谢,希望我能不辜负机构的希望。”知安把湛蓝色的聘书捧在胸前。知安以前见过的聘书都是红色,大红、深红、红黄包金边,湛蓝色的聘书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小燕解释说:“心之门的创始人,三十年前在香港创立这个心灵关怀机构时,就把湛蓝色定为机构的形象色,因为湛蓝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意味着宽阔与安详。心之门在港澳及海外的分支机构,连房间、家具都是湛蓝色的。进入内地后,为了入乡随俗,才开始选用暖色调。聘书是机构统一印制的,仍然用传统的形象色湛蓝色。”
知安被分配在团队服务部,具体工作是对团队进行心理辅导,帮助大家缓解压力,驱除忧郁。
正逢岁末,机构推出的“为心灵扫尘,轻松进新年”的活动市场反响不错。在观摩了两场同行的辅导后,知安开始独立工作了。
她的第一批学员是来自银行的职员,对他们,这不过是单位买单的福利;对知安,则是新职业的新起点。她很是忐忑,课前做了大量的准备。
辅导在五星级酒店的一个大包房进行,知安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她进去的时候,发现包房布置有主席台,立即叫人撤掉,后来干脆叫人把所有的桌子、椅子都撤走,只在屋角放了一堆垫子。在另一个角落,她拉了一个厚厚的布帘,布帘里摆有陶瓷碗、气球、橡胶球、玻璃球、金属球、报纸、剪子,还有一面特殊的玻璃镜子。然后,知安把随身带来的CD放进音响,钢琴曲舒缓轻柔地流淌着。在美妙的音乐中,知安盘腿坐到地毯上,半闭着眼睛,让心灵安静地接受音乐的洗礼。
每一个衣冠楚楚的银行职员夹着公文包走进包房时,几乎都怔了一下,以为走错了地方。看见知安友善地朝他们点头,方才走进来。他们也都按知安示意的方法坐在地毯上,体态太丰硕、不方便直接坐地毯的,就自己到屋角取垫子坐。
30个人到齐了,知安把音响调到最低,在若有若无的音乐背景下,她轻声地说:“我们今天不是讲课,也不是开会,请大家席地而坐是为了让我们的身体更放松。一年忙到头,大家都很累,我们一起来尝试用简单易行的办法,让我们的身体放松。把重心放低的席地而坐是一种舒服的坐姿。腹式呼吸法也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先深深地呼出,再深深地吸入……对……还有就是冥想,在音乐的伴奏下,我们闭着眼睛,设想自己在最喜欢的环境里,也许是森林,也许是草原,也许是雪山,也许就是童年走过的一条老街,也许就是校园里的一个花园,也许就是小时候母亲的怀抱……它是那么熟悉和亲切,我们能陶醉其中,放下一切,感受静谧,感受美好,感受温暖……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东西禁锢了身体,影响你进入美妙的状态,就一定清除它……”
10分钟以后,知安看到,30个人中有15位已经完全放松,外套和领带都脱掉并扔在了地上,身体自然放松下垂,呼吸匀称,进入浅睡眠状态;8位比较放松,领带和外套的扣子全部松开,有人脱掉外套但抱在身上,有人还披着外套;4位有所放松,松开了一点点领带,或者解开了一颗纽扣;3位一点也没放松,外套和领带都还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
知安给15位没有完全放松者每人递上一杯温水,纸杯上有几行字:
这是一个游戏,如果你喝到的是甜水,恭喜你,你的烦恼已经消失。如果你喝到的是酸水,烦恼还会伴你一程,但你最终能够克服烦恼;如果你喝到的是苦水,你还是烦恼的奴隶。
有10位声称自己喝到的是甜水,有人说很甜,也有人说只是淡淡的回甜。有3位称喝的是酸水,有人说是柠檬的酸,有人说是山楂的酸,有人说是醋的酸。有2位说喝到的是苦水,他们两位没有说出细微的区别,都是说苦,还有涩。
知安让3位喝到酸水的依次分别到屋角布帘后面去呆一会:“记住,那里面的东西就是你们的烦恼和压力,去打败它们,撕碎它们。”3位走进帘子时都是一脸的好奇和犹疑,出来时则都是释然的微笑。
两个小时的心理辅导很快就要结束了。知安站起来,弯腰给大家鞠躬,诚挚地说:“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们一起在短短的两小时里,给心灵做了一次简单的清洁,分享心灵除尘的轻松与愉悦。我们的心灵和我们的身体一样,需要经常淋浴、清洁;也和我们居住的房子一样,需要经常除尘、扔垃圾。我们首先要相信自己,我们能保持身体和房间的清洁,也同样可以保持心灵的清洁,这并不复杂,也不麻烦。重要的是养成习惯,给心灵除尘、解压,这就是最好的心灵保健。当然,如果你太忙、太累,没时间、没精力做清洁,也有偷懒的办法,就像到洗浴中心去洗澡可以请师傅帮你搓背按摩,自己不想做房间清洁到家政公司请钟点工来帮忙,你可以来找我和我的同事帮你做专业的心灵清洁。不过,偷懒都有代价,你不出力就得出钱。好好想想,怎么划算。再次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