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镇有个出了名的赌徒,名叫杜大财,是个市侩小人,他姐姐嫁给了亭长(相当于镇长),仗着他姐夫的身份,可谓是死皮厚脸地欠钱不还,早就欠了一屁股烂债。
这不听闻白月镇三大美少妇同日临盆,无事不能赌的杜大财,又有了想赌的心思,设下了多个赌局,赌谁生男娃女娃,赌谁第一个生出来……
可这三家相隔得太远,就算生了,也无法知道到底谁先生,所以赌徒们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同时点燃三支长香,分别守于三家门口,若是听了婴儿哭啼之声,便灭了香,再回来比较一番,香长者则为先生者。
杜大财身为赌局的发起者,本应辛苦点去赵庄,可他是个懒鬼,嫌赵庄太远不愿去。又因调戏过婉娘,被秦瘸子狠狠地揍过,自然也不敢去秦瘸子家。
此刻杜大财正守在林府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似难产的是他娘子般,口中不断谩骂道:“林大富自己是头蠢肥猪,还想把自己儿子养成一副猪样,现在可好,难产生不出了吧,真是活该!”
当初杜大财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以为林大富身为大户,媳妇吃的好喝的好,肯定一下就生出来了,但他只想到了开头,没想到结局。
当哭啼生传出来时,杜大财迅速灭了香,随后见林家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仆人探出头,摇头轻声道:“是个男娃。”
杜大财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叹道:“姐夫,你的计划泡汤了。”
杜大财的姐夫觊觎林家财产已久,若是林大富家生的是一女娃,杜大财的外甥只要娶了林家女儿,蚕食林家的财产是迟早的事。
“杜大财,你下的可是男婴注啊!”有人挖苦地笑道。
杜大财心有不甘,一声冷哼,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林家就是第一个生的呢!”
虽知可能性不大,但这已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一手夺过那人手中的长香,顾不得可怕的秦瘸子了,正欲向东街头奔去。
吱呀!
林家大门再次打开,林大富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走出来,目光瞥了杜大财一眼,眼神中带有几分厌恶之意。杜大财连忙低着头,不敢与这林胖子对视,毕竟欠这林胖子不少欠钱。
林大富未理会杜大财,匆匆忙忙上了马车,向东街头方向而去。
杜大财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林家夫人难产而死了,这是去秦瘸子家求母乳,杜大财嘴角不由微翘,见马车远去,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轻声骂道:“活该,叫你们家生儿子,生个娇小的女儿多好,春妮不就不会死了。”
秦瘸子家门外,一伙赌徒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听到婉娘死了,大多数都觉得惋惜。虽说白月镇第一美女是春妮,可春妮乃是林家媳妇,林家院宇深沉,门庭高阔,很少露面,但婉娘却不同,平日里常在打铁铺帮秦瘸子买铁器。
不少人已然离开秦家时,却见一辆蓦然停于秦瘸子门口,这年头拥有马车的人,非富即贵,众人不禁好奇此人是谁,待车帘掀开,赫然是林大富抱着婴儿出来。
一些喜欢溜须拍马的人见是林大富,连忙上前阿谀奉承的道:“恭喜林当家,不知夫人生的是公子还是千金?”
林大富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径直向秦瘸子门口走去,正欲推开门,有人低声道:“林当家,秦瘸子家娘子死了!”
闻言,林大富一怔,叹息道:“苍天啊,为何如此不公啊!”随即推开门,只见一老妪抱着婴儿立于门口,摇了摇头,继续向屋内走去。
秦瘸子跪于床边,紧紧握着那只白皙却已冰冷的手,头深深地低垂着。
见状,林大富也不由一惊,听闻这秦瘸子曾经当过兵,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那条腿也是在战场上断的,未曾想到也是个痴情种。一念及此,那道倩影浮现在脑海中,悲伤之情更是涌入心田。
“秦老弟!”兴许林大富觉得这秦瘸子与自己同病相怜,语气变得颇为亲切,继续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振作起来,要不然你对不起你家娘子舍命换来的孩子呀!此刻我们应赶紧为孩子寻得母乳,别饿坏了他。”
说完,林大富轻轻拍了拍秦瘸子的肩膀,见其许久都沉默不语,不由再次叹息,感怀自己,若非被自己娘亲一言点醒了,也许自己真随春妮而去了。
突然间,老妪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很是响亮,竟吵醒了林大富怀中的婴儿,引得林家小儿也哭啼不止。
二子哭声很是闹心,怎么哄也哄不住,老妪一脸无奈之色,蓦然跪向林大富,低声乞求道:“孩子肯定是饿了,不知林夫人可否分点奶水给这苦命的娃!”
闻言,林大富仰天叹道:“我家娘子她……她也难产而终了!我来此也是为了求奶水,可万万没想到……”
“这可怎么办啊!”
“你随我去赵庄去看看,赵状元家娘子今日也临盆,兴许她能分点奶水。”林大富口中说道,可心中却不禁担心起来,万一赵状元家也……
“不会的,不会的!”林大富强迫自己断了这想法,回头瞥了秦瘸子一眼,微微摇头,正欲离开时,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古婆婆,让我带孩子去吧!你替我陪陪婉娘,为她好好打扮打扮,明日火葬,我要将她的骨灰带回去。”秦瘸子悲恸道,抬头望着林大富,眼眸中流露一丝感激之情,拄着拐杖撑起自己,一拐一拐地来到老妪身旁,轻轻抱着那软绵绵的婴儿。
“秦老弟,若不嫌弃,可随我一同坐马车而去。”林大富觉得秦瘸子行动极为不方便,又同是凄惨之人,不由邀请他上自己的马车。
“那就多谢林当家了!”秦瘸子并无推辞之意,微微躬身谢道。
秦瘸子随林大富上车后,马车便朝赵庄而去,马车上两小儿哭得厉害,两个大老爷们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着急。
话说杜大财气喘吁吁地赶到铁匠铺,却未见到林家马车,肆意乱骂了几句,便寻到那持香人。但一经比较,顿时傻眼了,两炷香竟然一样长,这该如何是好,众人商议后,决定先去赵状元家那边瞧瞧,再下定论。
白月镇外的赵庄,住着皆是赵姓之人,乃是迁移过来的外来户,赵状元祖上这一脉已传了九代。赵庄错落着十几户房屋,家家户户门口种的都是梨树,唯独赵状元与众不同,种了一片桃树,别人家的梨子都又大又甜,而赵状元家的桃子则是又小又硬,显然这片土地不适合栽种桃树。其实赵状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种这些桃树,不过是为了赏桃花之美,却反被人笑称为故作高雅。
赵状元家门外,正蹲着几个赌徒,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支长香,各个神情都显得不耐烦,持香青年问道:“这赵秀才家到底是不是今天临盆啊,为何这么久,都未听到婴儿的哭声?”
几人皆沉默不语,目光向赵家小院望去,却见产婆一脸笑意地从赵状元屋中走出来,众人旋即围了上去,问道:“赵产婆,这赵秀才家生了没?”
赵产婆咧嘴一笑,拍了拍鼓鼓的荷包,一阵铜钱擦碰之声响起,乐呵呵地说道:“早生了,是个大胖小子,今日赵秀才可大方了,给了不少接生费。”
众人无不疑惑,连忙追问道:“可为何我等未听到婴儿啼哭之声。”
赵产婆面容一僵,摆了摆手,轻声细语地嘘道:“那孩子生下来不会哭!”
众人顿时恍然明白过来,赵状元的儿子原来是个短命鬼,各个没好气地骂了几句,迈步离赵秀才家远一点,生怕沾了晦气。
赵庄离白月镇并不算太远,林大富的马车轱辘轱辘地就来了,马车一停,众人不由一愣,见马车上下来的竟是抱着婴儿的林大富,他一眼扫过众人,问道:“赵秀才家娘子可生了?”
赵产婆见来人竟是首富林大富,殷勤地说道:“生了,生了男孩,就是奴家接生的!”
话音刚落,马车又下来一个抱着婴儿的人,此人正是秦瘸子,林大富问道:“母子可平安?”
赵产婆眉头微皱,这林当家怎这般关心别人家的母子,莫非豆腐西施纪小花与林当家有那般勾当?
秦瘸子怒目一瞪,吓得赵产婆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平…平安,都…都平…安!”
那些赌徒见了秦瘸子,都宛如耗子见了猫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白月镇谁人不知秦瘸子是个猛汉,当初杜大财带着一伙年轻流氓去调戏婉娘,惹得秦瘸子怒发冲冠,挥舞之拐杖,将杜大财一伙人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
林大富上前敲了几声木门,却毫无动静,不由回头望了秦瘸子一眼,问道:“要不直接进去吧!”
秦瘸子微微点了点头,随着林大富踏入赵状元家,见院中晒满了豆子,从屋中传来一阵笑声。
“娘子,你看,我们儿子笑得多开心!”赵状元此刻完全沉浸当爹的喜悦中,不停地逗玩着小青寒。
“相公,你觉不觉儿子笑起来像我?”纪小花脸上洋溢着笑容,依偎着在赵状元肩膀上,心里喜滋滋地,不禁觉得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林大富立于门前,大声呼道:“赵秀才在家吗?”
秦瘸子也恭敬地守在门口等候,毕竟有求于人,该有的态度还是应该有的。
听到门外陌生的声音,赵状元眼眸闪过一抹迷茫,起身应道:“在,请稍等片刻。”
房门一开,见两个大男人抱着婴儿杵于门口,且这两个人赵状元都认识,不由疑惑道:“林当家和秦铁匠,你们这是?”
“一言难尽!”林大富叹息道。
“相公,来人是谁?”纪小花问道。
“两位进来说话!”赵状元展开手臂,做出邀请之势,将二人请入屋中。
进屋后,林大富将心中不情之请徐徐说出,语气极为悲伤,赵状元也是内心一怔,纪小花则是泪流满面,哭成泪人状。
“相公,这两孩子太可怜了,我们还是答应他们吧!”都说女子心软,纪小花又初为人母,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此刻母爱泛滥,想一同喂养这两个孩子。
赵状元见自家娘子一脸恳求之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此事全听娘子的,但为夫就怕你奶水不够,毕竟三个小孩,负担太大了。”
闻言,林大富与秦瘸子都面露喜色,激动地感谢道:“赵老弟莫言担心,今日起我会送来补品给赵夫人补身子。”
“但我还有一个要求!”纪小花蓦然说道。
赵状元一惊,自己娘子平日都事事听从自己,算是毫无主见,今日竟然谈起条件来。
“不知赵夫人有何要求,若是林某做得到,定会答应。”林大富问道。
纪小花指着秦瘸子说道:“你呢?”
“即便是赴汤蹈火,秦某也会答应!”秦瘸子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状元怕自家娘子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不由问道:“娘子,你有何要求?”
只见纪小花微微一笑,望着怀中的赵青寒,目光又转向林大富和秦瘸子怀中的婴儿,眼眸中尽是慈爱,笑道:“他们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太可怜了,我能否当他们的娘?”
闻言,三人都是一愣,秦瘸子与林大富神情皆是欣喜,应道:“这太好不过了!”
赵状元却心里隐隐不爽,这是怎么回事,自家娘子成为他们儿子的娘,那岂不是莫名其妙地也成了他们娘子,连忙说道:“孩子和我家娘子有关系,你们可没有,我家娘子只属于我!”
秦瘸子与林大富相视一笑,齐声道:“那是当然!”
纪小花也是抿嘴一笑,问道:“他们可取了名字?”
“他祖母给他取名为天赐,林天赐!”
“他娘也给他取好了名字,单字歌,秦歌!”秦瘸子目光向西方望去,那是西秦的方向。
“我们儿子叫赵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