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除名,且牵连三代和同宗兄弟,实为大逆不道之事。也正是有此族规,才断了几代赵氏子弟入伍之心,这也是赵大熊阻止赵羿的原因。
赵羿为赵庄第十代子孙,怀有一身好本领,是第一个决定投军者,其并不知晓这条族规,甚至外姓之人也鲜为人知,再外人看来,赵氏先祖定是贪生怕死之辈。每隔十几年,这投军入伍之事,定会被有志青年提及,顿时会在庄里闹得沸沸扬扬。
当赵大熊道出“离族叛族”时,顿时令赵羿一愣,围观的年少一辈无不一脸迷茫,而赵大熊一辈的人则各个神色无奈。
当今天下崇武轻文,且不说长风军名震天下数十年,单单年年战乱不止,凡是有点热血的青年,谁不想入伍杀敌。
赵羿心中不解,更多是不信,怕这是其爹吓唬他的手段,问道:“我入伍投军,怎就成离族叛祖了?”
赵青寒虽只有十四岁,可深知被家族除名的严重性,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心中不由焦急,为赵羿大哥担心起来。
“你爹没有欺骗你!”门外传来一道沧桑之声,此为见其人,但在场之人都知晓,这是族长赵牧峰来了。
赵牧峰乃是赵青寒爷爷辈的,虽满头白发,却丝毫没有萎靡之色,褶皱的老脸略显红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范。他佝偻的身子,拄着一个藜杖,一步步朝内屋走来,众人纷纷让道。老族长虽年事已高,可在庄里极有威望,赵氏子弟无人敢忤逆其意。
赵大熊见老族长踏进屋内,连忙上前搀扶,脸色微泛难堪之意,道:“族长,你怎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老族长手中藜杖重重地杵于地,怒道:“老朽若是再不来,我赵氏子孙岂不被你这好儿子给带坏了。”
赵大熊面色愈发难看,觉得当年那一幕又要重现了,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自己的儿子,心中暗自叹息,低声道:“族长,小儿惹出此事,都是我教子无方。”
老族长冷哼一声,朝高堂之下一坐,目光扫过众人,道:“赵羿一辈第十代子孙可都在?”
赵青寒回头一望,院中竟已站满了人,甚至门口还围了不少,隐约有祭祖时那般热闹,不过老一辈的都沉默不语,微低着头,眼眸中好似蒙了一层灰。同辈子弟则是面庞上流露不甘之色,目光如炬,恨不得冲进去向老族长讨了说法,显然赵氏子弟不乏有志的热血青年,且隐隐以赵羿为首之意。
“爹,差不多都来了!”族长之子赵戚武应道,旋即与赵大熊相视一眼,微微摇头。
赵大熊收回目光,望向高堂上的老族长,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加强烈,甚至觉得自己已看到了结果。
老族长双手托着藜杖,那细长的眼皮下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微眯着盯了赵羿许久,蓦然厉声道:“赵氏子孙听着,赵氏第一条族规‘若无兵役,凡是主动投军者,三代同宗除名于族谱,非吾赵氏子弟。’你们切不可忘本,违背先祖之意。”
闻言,赵羿顿时心死,面如死灰,整个人如同死人般丢了魂魄。他不怕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更不怕死,但他怕了一条族规,因为被除名不只是他一个人,其牵连甚大,令他那颗坚定的心不得不妥协。
赵大熊见儿子一副失魂之状,却爱莫能助,儿子心中的苦楚他怎能不明白,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为此教赵羿箭术时,他便有心断了其投军之心,可儿子仍是重蹈覆辙,不禁后悔教儿子箭术。
二十年前,赵庄出了两个好汉,赵戚武和赵大熊,怀有满腔热血欲加入长风军,然而那条族规犹如万年寒水般浇灭了他们心中豪气,最终成为耕农猎户。
“爹!”
“族长!”赵戚武与赵大熊几乎同时喊道。
老族长却是怒目相视,冷言道:“莫言多言,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族规乃是老祖宗所定,除非老祖宗显灵,改了此族规,否则你等休想当兵。”
“先祖贪生怕死,为何断赵氏好儿郎投军之志,立下如此族规!”只见一人冲去屋中,直奔赵羿而去,见其一身伤痕,双目无神状,旋即梨花带雨般哭泣起来。
此女子乃是老族长唯一的孙女,名为赵香茗,虽一身粗衣,但长得清秀貌美,与赵羿从小青梅竹马,甚至两家曾戏言定下过娃娃亲。虽是同姓,但血脉早已淡了,已不属近亲,可以通婚。不过老族长十分疼爱赵香茗,未舍得早早将其嫁出去。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老族长不想她以后成为乡野村姑,便教其识文断字,赵香茗虽算不上深明大义的女子,可她心中只有她的羿哥哥。
老族长却希望孙女能够嫁入富贵显达人家,而非一个猎户,所以一直不喜欢赵羿,可无奈儿子与赵大熊如亲兄弟般,定下那娃娃亲。
这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之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在赵香茗眼中,赵羿就像英雄般,自小无畏山中猛兽,随父打猎。
赵香茗就犹如当年的纪小花一样,非心中人不嫁,因此深受未来的婶婶喜欢,纪小花也想为其俩做媒,可老族长却十分不情愿。
老族长见孙女闯进来,当着众人之面护着赵羿,且说一番如此辱骂先祖之言,顿时气的脸色发绿,大喝道:“你一个姑娘家,如此不顾颜面抱着男子,成何体统,还知不知羞了。”
赵香茗仗着老族长的疼爱,一脸的不以为然,反而瞪了老族长一眼,撅着嘴淡淡地说道:“怕什么,反正我以后要嫁给羿哥哥的。”
这话险些没把老族长给气死!
赵青寒在一旁听着,不由偷笑,也只有香茗姐姐不怕老族长了。但是投军之事,就算是香茗姐姐求情,老族长也未必会同意的。
赵羿已渐渐回过神,目光温情地望了赵香茗一眼,旋即直身跪向老族长,道:“求族长爷爷改掉这族规!”说完,重重磕头,一个,两个,三个……声声如闷雷般响。
赵大熊见着心疼啊,若非没有族规,他也不会阻拦儿子投军,可他明白,此事绝非这般轻易可以改变的。曾听其爹说过,每任族长没成族长之前,都曾有意废了那条族规,可成为族长后,却各个变得誓死遵从这条族规,毫无废除之意,其中原委无人知晓。
不一会儿,赵羿额头已泛红,鲜血溢出,可他毫无停止之意,赵香茗心疼得双眼泪水涓涓,随着赵羿一同磕头。
赵大熊见状,未来儿媳都如此,我这当爹也得帮儿子一把,也蓦然跪下,道:“族长,就请废除这条族规吧!”
赵青寒虽已无入伍之心,可他仍身怀满腔热血,见此一幕,内心告诉他,羿大哥这样的人值得他尊敬和钦佩,一脸决然地跪下,道:“族长爷爷,赵氏子孙没有孬种,更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老族长不由一怔,这不是赵状元家的儿郎嘛?你一个读书人,来凑什么热闹啊!
赵羿一辈的子孙见赵青寒都跪下了,自然不甘示弱,纷纷跪下,道:“族长爷爷,请废除此族规。”
赵戚武见第十代子孙如此齐心,心中甚感欣慰,目光望向同辈兄弟,微微点头,不禁觉得此番有望废除那条族规,豁然众人齐齐跪下,齐声道:“族长,赵氏子孙各个都是热血好男儿,没有贪生怕死之徒,废除此族规吧!”
赵牧峰见晚辈一个个跪下,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却沉默不语,在其眼前,唯独还有一人站着,不是别人正是赵状元。
因空间有限,纪小花等妇女早就出了庭院,留下的皆是赵氏男儿。
赵状元算是个赵氏子弟中的一个特例,他贪生怕死,见血就晕,因他是读书人,大伙不怪他,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但赵状元绝非无志之士,他这一脉,其实也承受了太多酸楚,读书中举,入仕为官,便是他们一脉的重任。然而,秀才之名如此诅咒一般,九代人都无法摆脱,如今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赵青寒身上。
赵状元朝老族长微微一笑,道:“族长,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如今已是国破家亡时,怎能扼杀我赵氏子弟的报国之心呢!”
赵牧峰白了赵状元一眼,见他没跪下,还以为他站在自己这头。可此刻心中更多的是感慨,是欣慰,赵氏子孙没让他失望,可是……沉吟片刻后,权量一下其中厉害,最终仍是下定决心断去他们的入伍想法,但又不能不给其机会,要不然这族长之位,将失尽人心。
“咳咳……别磕了,莫说老朽不给你们机会!”老族长终究开口,但目光中闪过一抹狠意,起身道:“你们可知村西头有块巨石?”
众人先是一阵兴奋,随之一头雾水,废除族规,提那巨石干啥?那巨石赵家子弟谁人不晓,年少时哪个没在那玩耍过。
“只要你们有一人,能将那巨石从村西头搬村口,老朽便废除那条族规!”老族长语气庄重,一副言而有信之状。
赵氏子弟却无不脸色难看,那巨石少说也有上千斤,仅凭一人之力,怎可将其搬动,更别说从村西头搬到村口了,这摆明是故意刁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