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丢了?”他侧眼瞧她。她歉意点头。“连着耳坠,簪子一起丢了?”他有些没好气。她小声娇嗔道,“耳坠,簪子在离开汴梁时,走得急了些,是真的留在一位朋友那里了。不过手镯在这儿呢?”她机灵的抬手,让他瞧。他旋即脸色一松。她心中庆幸道,“好在没摔了。”
他见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得意样,冷哼道,“你不会是在想当日幸亏没把它摔破?”
她瞠目结舌,咬唇不语。他淡然一笑,趁机在她脸庞偷得一吻,旋即甩步而去。千雪怔然,待反应过来,他早已是十米外的背影。
“耶律斜轸,你又欺负我—”她对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大叫。这个冰窟窿总在吓唬她之后对她无礼!她深深望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此刻想来,他好像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冷,倒是处处为她着想,总在她糊涂想不通的时候提醒她。
“你瞧三哥的眼神我自是望尘莫及,你若能把看二哥的神情留我一半,我也不会当着太后的面拒婚了!”耳边,突地响起耶律沙当日的话语。她看耶律斜轸的眼神真的很不同吗?
她琢磨三分,每次当面对他,她总是匆忙躲开,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又怎会与别人不同?
躲闪?慌乱?她脑中忽的闪过这两个词语?懵懂间,诧然间双膝软了半截,难道她……
“姑娘在此呢?”身后招熙过来道,“太后正寻姑娘呢?”
千雪忙收了神,甩开烦乱的心事,匆匆进了东营帐。
过了小年,没几日便是除夕。统和一年的最后一天,因宫里庆贺萧后和耶律隆绪继位,故各帐内和附属部落都来进宫朝贺。又值圣宗为景宗百日守孝,便并没有大肆宣扬铺张。只简单受了礼数,待来年再正式封位封爵。千雪和东营帐内的婢女侍从们几乎忙了一整日才得以偷得空。直到萧后过了昏睡时辰,实撑不到天亮,才放千雪众人回去。
萧后身边的总管嬷嬷雅姬分散给众人食果道,“太后吩咐了,今儿是个团聚的日子,各宫帐大家只亮腰牌便可自行行走。”
众人欢喜。旋即又单独领千雪至一边,放千雪手里一个金篮笑道,“这是太后特意赐予你的,说姑娘劳累数日,明儿不必来东宫帐,放姑娘一日假。
千雪双手托腮,瞅着金篮中的丰富食果和一壶好酒,左右思绪,耶律休哥的营帐前几日刚搬来,旋即提起篮子道,“去找耶律休哥那小子去。”
刚到耶律休哥的行营处,便听见一处低唱声,再往前探,但见篝火面前,剑舞飞扬,只闻得,“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舡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千雪望着眼前挥舞剑气的男子,不禁一叹,好一个文韬武略,英俊潇洒的大辽英雄!此等人物,只恐天上人间有!正思着,便瞧见对面亦有一个女子,手中持盘,盘子置酒,正专注痴神地望着剑气挥洒的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闻得声音,便收了剑,向对面走去,仰头饮下女子手中一杯酒。知瑶惊觉他们身后之人,忙露笑脸道,“姐姐几时来的?”
千雪近身,晃着手中的金篮道,“太后放了我的假,觉得一人无聊,便来此同你们共饮!”
耶律休哥剑头顶地,惫懒的模样道,“你来找我喝酒,不怕我把你灌醉了?”
千雪笑道,“怕呀,不过美酒得有英雄分享,王爷定不会辜负千雪一番美意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酒壶道,“千杯难买我自在,难得你有此雅兴,本王却之不恭!”
千雪莞尔一笑,正欲回头叫知瑶,哪知她道,“知瑶不懂雅赋,就不打扰王爷和姐姐了!”
旋即,便收了酒杯,快步而去。千雪觉察她躲闪的目光,瞅着耶律休哥道,“你欺负她了?”他看了一眼逃走的知瑶,愣了半响,回头反问,“韩隐倒是欺负你了,怎地未见你对他吹胡子瞪眼的?”
千雪愕住,又心虚又结巴道,“谁……谁说他欺负我了?”
“我可是瞧见他亲你了。”他晃晃悠悠的身子倒地而坐笑道。
千雪心中吐了一口气,还好,这耶律斜轸没有出卖她。否则,她便无容身之地了。
他见她出神,拍着身边的位置道,“坐下。”她掩裙落座在他身边,望着眼前星星热火,心中忽暖。拿了篮中的一块点心递与他道,“尝尝我的手艺?”
他接过,吃在口中,竟觉酥脆可口,不咸不淡,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扑在鼻尖。他笑道,“只闻得你有好手艺,却从未品尝,果真了得。日后谁娶了你,倒是好福气了。”
“福气不奢望,只不要妻妾成群欺负我便好?”千雪转动着眼眸道。
他囫囵咽了口中之食,瞪眼道,“你这女子想法真是古怪?”
她皱眉道,“本就该如此。人家普通百姓不就如此吗?”
“那不一样,有些人是因为没钱,养不起多一口人。”他反驳道。
她不服气道,“错,女人是用来养的吗?亏你也读得满腹诗书,难道那些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只是纸笔谈情吗?”
他顿住,思了半响道,“何为爱情?”
千雪仰望万里夜空,大声道,“爱情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相依!”
他听着她率性而为的呼喊,瞅着她,好似一面在琢磨他的话,一面又在疑惑。
“所以这才是你的私心?”他突地问。她顿住,他沉声复道,“离开杨四郎,解脱他,好让他对他妻子和孩子问心无愧,不会夹在你和他妻子之间为难,或者……你还有我看不懂的地方,比方说……”
他瞅着她眼中的慌乱,思索着。千雪猛地起地爬起道,“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保护他!”他突地在她身后叫住她的脚步。缓步绕到她面前低头道,“你眼中的惊慌已告诉我你还是很关心他?”
她抬头直面道,“断了,从那封信寄出后便断了。”
他酒气涌出,眼色淡红,淡然一笑道,“断了便好。你们汉人有汉人的谈情法,我们辽人也有我们的论爱法?千雪,你可参透?”
她凝眉问,“什么?”
他眼神远远地望去,一番放荡不羁的本性道,“不顾一切的得到,不可背叛,否则不顾一切的毁掉!”
她嗔怪道,“霸道!狭隘!”
他轻松耸耸肩道,“这就是契丹男人的真性情!”
千雪一面拾掇着盘里的茶叶,一面慌神,寄给四郎的信已半月之久,想必他已看过了。心中呼了一口气,胸口顿时有些憋闷,一手握紧衣领,只听身后有人叫着,“姑娘?”
千雪回头,见戈卢躬身站在身后。“这是我家主子给姑娘凝神的药,主子闻得姑娘前日喝了酒,知道姑娘不胜酒力,便叫小的给姑娘送来了药。”戈卢捧了两幅药与千雪。她撑笑道谢。
戈卢见她脸色苍白,便问,“姑娘可是身体不适?”千雪摇头道,“没事,昨夜没睡好罢了。”戈卢道,“姑娘心善,凡事还是往开了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