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背后的凉意似顺着鲜血流向身体各处。
那件用千年寒铁打造的粗布麻衣,已然只剩下了几小块残留。
渐渐的,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冷了,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醒了,就起来。”刘铭枫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一个人的怀里。
怀抱,对于这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孩子是极其陌生的。
刘铭枫睁开了眼。
这是一张姣好的面容,那个原本应躺在祭坛中心的女孩换上了一身华服。
刘铭枫赶紧起身,他不敢多去看那如万年幽泉般清澈却又寒冷的的眸子。
“你,很有趣。”女孩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穆蝶离,我的名字。”
刘铭枫不语,他思索着这几天的经历,渐渐理清了脉络。
“短剑应是被那老头夺走了。”他下意识摸摸腰间,这才想起,兽皮袋应也是落在了大殿内。
见刘铭枫,丝毫不理会自己,女孩皱了皱眉,说道:“你不知什么是礼节吗?”
“罢了。”女孩右手拇指轻按食指上的戒指,取出一件长袍,扔给刘铭枫。
“穿上它,随我去寒州。”女孩不容反驳地说道。
刘铭枫依旧不语,那奇异的戒指勾起了他的兴趣,便多看了几眼,他在山上从未见过这种物品。
“这是储物戒,你随我到了寒州,我府库内奇珍异宝任你所取,那三个仆从我都赏赐过不少。你是在找你的那个储物袋么,它被那个老家伙拿走了,我带你逃出的时候可没有那个时间拾起。等回到寒州,我会命人将它取回的,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换衣服,穿上长袍随我回去了,你那模样,旁人看到是会笑话的。”
“你是怎么看待她们三人的?”
“什么?”穆蝶离对刘铭枫莫名其妙的话语感到奇怪。
刘铭枫与她对视,静待她的回答。
“她们,是我的宠物。”穆蝶离的脸上浮现一抹阴毒,对刘铭枫狞笑道。
“我呢?你的新宠?”刘铭枫平静道。
“你比她们有趣。”穆蝶离脸色恢复了平静。
“她们的命是我救下的,没有我的收留,她们在寒州城就是被人凌辱致死的结局。我给了她们一切,自然可以夺回。你,也是我救下的。”穆蝶离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之前的笑容。
刘铭枫将那长袍放下,转身就要离去。
“之前的凶险,在这蛮荒之地时刻都在发生。你手中空无一物,护身之甲都已破碎,你如何能活着走出。”
“你只是一个刚觉醒了血脉之力的三境先而已,伤势还未痊愈。不怕,我杀了你么,我得不到的东西可不会让他人得到。”
“如果不是我击退那老者,带你逃出大殿,你现在已然死在那老者手中。你一点恩情都不顾么。”
刘铭枫止步。
“恩,我会报答的。你既想杀我,我逃不掉。但,死,我也会死的从容。”
“嘁。”穆蝶离咬了咬牙,抬手挥向长袍。却,没有取出储物戒中法器斩杀刘铭枫。
一道寒流涌过,长袍只剩下了齑粉,随风飘远。
她,只是看那孤寂的背影渐渐远去……
刘铭枫盲目的行走在丛林中,他已记不起自己走了多久。
此处与他之前未至七木城的古道大不相同。
他时常看见一些鸟兽经过,但它们似从来不会注意刘铭枫瘦弱的身影。
不知行了多久,满是疲惫的他找了一处小溪旁坐了下来,整理着思绪。
这疲乏,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多是脑中的风暴。
七木城那修至三境的老者,在他刚出山就给了他一个宝贵的教训。
那名为穆蝶离的女子更是让他不禁想到,这世间的女人除了小师妹,是否都是这般狠毒、反复无常的家伙。
在山中时,他从来不需想这么多,每日打坐即可,修行之余去听听长老们讲那虚无缥缈的道,亦或是看看小师妹发育的怎么样了。小师妹的警惕之心还是很强的,相处了这么多年,还只是让他握住过她的柔荑。
想到这,刘铭枫不禁露出了笑意。
“山上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太枯燥了点。”他似忘却了掌教与那枯坐在顶峰大殿深处的那道身影,忘却了十几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
他累了,想躺在这小溪旁睡一觉。
“这小溪的水还是很清澈的,嗯。”
找了一片草地躺下,眨了几下眼睛,便要睡去。
忽地,他似看见了什么令他大感惊奇的东西,猛然起身。
小溪对岸的那抹葱茏令他感到十分熟悉,他惊疑不定地越过小溪。
抬头望去,并未见到那记忆中巍峨的建筑物。
他叹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已无睡意,便要向远方继续行去。
他似想起了什么,捡起周围的小石,摆出几个小字。
“此山之巍峨,你可曾看到?”
刘铭枫也不清楚自己的用意,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可惜那栖息在枝头的鸟儿看不懂人类的文字。
若它看到,便会奇怪,这周围尽是大树,偶有空旷之地也已临近小溪,哪来他话语中的大山?
走,已走了不知多久。
自七木城之后,尽是渺无人烟之地。
刘铭枫一路见那珍禽异兽也有不少,但从未见有前来攻击他的。
大都是在进食,或是赶路,亦或是睡眠。
因他路过而为之侧目的都在少数。
刘铭枫也没有因此而感到奇怪,兴许这片地区的生命都是如此。
“小哥,你来自哪里啊。”
“我不知……如何……形容。”刘铭枫断断续续地答道。
“小哥,小哥,你们那的生活是不是很有趣啊,听族公说,你的修为比桓渊的父亲都高呢。”一个女孩低声问道。
刘铭枫苦笑,没有说话。
此时的他,被一群孩子围着,问这问那的,这些孩子应是与他一样,生来就在一处,从未去过别地。
他是三日前来到村中的,村中的人们很是热情,并没有像他之前遇到的部落一样,示以敌意。
还时不时的,有人前来慰问他,在村中的生活有没有感到不适,这几日的惬意更是让他把伤都养好了。
至于那女孩口中桓渊的父亲,是这部落除了族公以外,修为最高之人。
刘铭枫最初见面时就观察到,那中年男子,与他一样都是三境初期。
却是不知,那老者为何言道,自己修为比桓渊父亲要高。
“住的还习惯么。”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逐步向刘铭枫走来。
孩子们一哄而散,不敢多留,可见他们对族公的敬畏。
“嗯,部落的人们对我很热情,我甚至都有一辈子居住在此的打算了。”刘铭枫面露笑容,真挚地说道。
“你如愿留下来的话,自然可以留下来,不愿的话,还是早日离去吧。一个外人不能长在村中就留,再者,你伤势已痊愈。”老者那带着怀疑意味的目光仔细打量着刘铭枫。
“我已有离去的打算,但我想前往柒州,就是不知,这路该怎么走。”刘铭枫郑重说道。
柒州这个地名是他在七木城中,与那老者在阁楼时,闲谈之余,翻阅兽皮革书看到的,柒州是一个坐落在大陆中心的部落聚集地。其他介绍,他看不大懂,甚至有些是用奇怪的符号文字写出来的。更是让他猜测兽皮革书的久远。
在他想来,坐落在大陆中心,一定是很繁华的了。
所以,他将离山远去第一站定在了柒州。
“柒州。”老者皱了皱眉,回忆道:“以前有人也来过村落,谈话时,也聊到了柒州这个地域,但不知具体怎么走……”
老者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回忆中,老者的气息逐渐幽远,气血之力更是蓬勃。
这让刘铭枫大感诧异,四境之后,只是气血之力的增加是无法突破境界的,还得有特殊的感悟,这些东西对目前的刘铭枫来说还是十分遥远的。
但之前他打量过老者的修为,大概在四境初期到四境中期之间。
而现在他的气息已然攀升的足以与他一位师兄对抗的程度。
要知道,他的那位师兄,可是已然接近六境。
他也听长老们说过,一些特殊的机遇会让先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先的修为往往会在这状态过后有大幅度的提升。长老们把这个过程称作,顿悟。
“是什么样的顿悟能让一个人从四境攀升到几近六境的地步。”刘铭枫暗自心惊。
“没有,我没有找到有关如何行去柒州的路线。”老者答道。
老者此时气息平稳与之前和刘铭枫谈话一样,并未有什么不同,这更让刘铭枫感到吃惊。
“不是顿悟?”刘铭枫心中默念。“怎样的情况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攀升将近两境的修为,而结束后又恢复如初?”
“秘术吗?”刘铭枫思索道。“不对,老人他气息较之先前并无异样,显然并未对他有所损耗。况且他应也用不着使用这类秘术,又不是与人交战……”
“你如果不怕丧命的话,你可以去一个地方,从那或许可以抵达柒州。”老者沉声道。
“嗯,在哪。”刘铭枫笑问道。
“看见村子后面那座大山么,越过之后,向前数百步,你可行至一处山谷,到那,你会有答案的。”老者一指身后。
“那,就此告别,恩情,在下记下了。”刘铭枫向老者一抱拳,毅然迈步向那大山走去。
“不去和孩子们告个别么。”老者慢步走回屋舍。
“孩童们只是见我这外来之人,感到新奇罢了,过几日这感觉就会淡去。”刘铭枫淡淡说道。
“这几千年来都是这般,来的快,走的也快。”老者低语。
坐上一把木椅,老者望向前方木桌上与这屋内布局格格不入的茶杯,他依稀记得数千年前,自己还是童子时,那个老人,推杯问自己:“山有几座?”
“山有九座,古时十四座,将来或许是七座。”童子答道。
“山,有几座。”老人问道。
“两座。”童子思索许久,答道。
“你留下吧,这附近有个村落,就在这度过你的余生。”老人一指茶杯,转身,不再去看童子。
“我问的是,我的未来。”童子带着恼怒说道。他知道他不该说这句话的,但,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了此地,见到了面前的人。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答案,他,不甘心。
“未来,你会看到的。”老人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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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这山,刘铭枫不假思索的前行。
走了数百步,他看见一处草地呈着一座无人的石椅。
石椅前方是两条深邃的大道,道间隔着一堵敦厚的墙。
走上前去,隐约能看见墙壁上处的壁画,凝神望向那两条深邃的道路。
七息后,他转过了身,他清楚,如若他再看一息,他便会迷失在此。
低头,平复自己杂乱的思绪。
忽地,望见自己的脚下是片草地,放眼望去,那原本只是在石椅下的草地竟已遍布了整座山谷。
石椅上亦不再是无人,那是一位老者,其散发出的气息带着古老与沧桑。
刘铭枫望向老者,他看清了老者的面容,但当他的视线从老者的脸上移开,他就会忘却老者的模样,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言不清,道不明。
老者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男子衣袍的颜色似无时无刻不在变换,但他可以肯定他看到了衣袍的颜色。就是无法言明,这感觉简直让刘铭枫抓狂。
“我,想去柒州。”刘铭枫尽量保持着平静,缓缓开口。
“你应看到了,你的前方有两条路。”中年男子毫无表情地开口。
“一条,是别人为你选的;一条,是你自己选的。”
“哪条是我选的?是要我现在抉择么。那个‘别人’又是谁?”刘铭枫不想询问面前这两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存在,独自思索道。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右边的路,但下意识想去走的是左边那条。”
“别人为我选的,是不是我最初选的,但最终没有走的那一条。亦或是相反。”刘铭枫还在思索。
“你如若不知,你选的是哪一条,你可以看看前面那座石碑。”男子叹息一声,再次开口。
刘铭枫转过身,望着眼前那座带着古老气息的石碑。
“是这男子说出石碑二字让我看到了这石碑,还是创造了这座石碑。”刘铭枫心惊。
许久,刘铭枫转过身,下了很大决心才对中年男子开口:“我在这石碑上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男子惊讶,看向石椅上的老人。
老人黯淡的双眼有了一抹色彩,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但瞬息闭合,之后没有任何动作。
中年男子将目光移至刘铭枫身上:“你现在可以前行了。”
刘铭枫没有再说什么,往左边那条道路走去。
“师尊,他是咱们要等的人么。”中年男子问老者。
“他,不是我。”老者自语。
中年男子目中闪过几道寒芒,惊疑不定地往刘铭枫远去的方向望去。
刘铭枫刚踏入时,便有一种轻松之感,这半月的思绪放佛被一扫而空,脚步轻盈,似处云端。
左侧是虚无,右侧是一道向下凹陷的墙壁,壁上依是壁画,只不过这壁画似是不久前刻上去的。甚至其旁还能看见些许碎屑。
刘铭枫不知走了多久,愈是往前走去,这壁画愈是古老,行至半处,右侧壁画只剩下了七幅:
青年屏气凝神绘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着有奇异服饰的女子。
仿若初升之阳的炙热星体坠入了一处深渊。
石碑陷剑,其旁是许多刘铭枫看不懂的古老文字,他甚至怀疑这不是文字,是某个后来人随手刻上去的,因两道痕迹的深浅明显不同。
而后一处刻着一个短发青年走向一处与先前一幅画中一模一样的深渊。
紧接着的一幅蕴含的信息极为驳杂,各类暗色交替,似是几幅画拼凑成了一幅。
而余下两幅似是年代太过久远,已然被岁月磨损大多,看不真切了。
愈行愈远,墙壁上空无一物,刘铭枫索性望向别处。
低头,刘铭枫的双腿霎时间颤抖不已。他望见脚下是片白云,透过白云隐约能看见大片荒漠,他甚至望见了他不久前走过的那处古道。他竟是身处云端。
回头望去,荒漠右侧是一片冰雪覆盖之地。于雪遮掩之下,有一大片可以隐约望见的建筑群。
那建筑与他之前所见过的大不相同。在其后,他望见数座巍峨的古老建筑,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使身处高空,依然可以隐约感受。
继续向前行去,他似望见一片葱茏和一座悬崖,但似乎离这太远,一会便望不到了。
城,三座无法形容的城,与他想象中的中心之地,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古老。
只见,三座城围着五座高峰,似向这天地传达着什么。
那应该就是自己的目的地了,柒州。
“五岳齐聚,三城围峰。”兽皮革书上为数不多的描写了这么一处景象。
再往远处看,隐约能望见两处山谷,第一处,异常幽邃,相隔再远也能感到其中透出的寒意。
第二处,那起伏间一处处盘亘的巨山似刚觉醒的蛰伏潜龙,要跃出束缚它行动的大片丛林,直达九霄。
他隐约还望见那条盘龙一般的山谷后面还有一片庞大的建筑群。
但此时,这路已走到了尽头,没等他再思索一二,他已然回到了地面,面前依旧是一块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