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公……”少年未说完的话停在了嘴边。
“他们,终是来了。”老者着一身紫色长袍,傲然地提着手中长剑走出殿外。
“拿着它,越过潜龙谷,找到一处小溪,抵达对岸,你可看见一山,拜入山中宗门,不修至七境,不要回来。”他将一块散发着墨绿色幽光的石头扔给少年。
“族公……”少年呜咽着再次呼唤了一声。他知道,老者这转身,便是永别。
老者止步,回头对少年一笑。
“现儿啊,去那山上磨练磨练心性,以后不要一言不合就持剑杀人了;也不要见人不喜,就废其修为。其他族人我早已安排转移到了其他州,你日后自然是会遇到的。有些事,族中必须有人出来面对,而有这能力面对的,只有阿公一人了。你也长大了,都到了行成年礼的年纪,你父亲当年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他可没告诉过我你是个软弱的孩子啊。别伤心了,赶紧启程吧。”老者转过头,握紧手中的剑。
“南氏一脉早就该亡,今日终是走到了尽头。”少年强忍着泪水从后殿爬出,背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宋成,你我两家恩怨,到今日应是该了结了。”老者再次握紧手中之剑,沉声道。
那被老者唤为宋成的老人,左手持一黑色罗盘,一头紫色长发极其妖异,右手五指不断交错,似在施展术法。
“你城中之人正在被屠杀,不去救么。”宋成阴笑道。
“南琮啊,你转移至其他州地的族人我都会一一擒住,虐杀,我已好久没有行这灭族之事了,真是让人感到愉悦。”
南琮闭上双眼,左手二指合拢点向眉心。顿时,气势不断攀升。
其身后隐有蛟龙之影浮现,南琮跃起,一剑劈向宋成,蛟龙之影随后而至,似要将这片天地吞没。
“没用的,我花了大代价得来的禁法与禁器不是你一道返祖之影能够破开的。”
距宋成一丈之处有一道墨色屏障阻拦,南琮攻势不断,屏障几息之间就已几近破碎。
“也该让你见识见识禁法了,你多年未出贺州,不知禁法之修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宋成瞳孔之色愈近于紫,手中罗盘转动,幽光乍现,对南琮狞笑道:“当年主位之争,我争不过你。可惜,几经辗转,你还是要死在我手上。”
屏障裂开,南琮一跃而至,手中之剑直指宋成眉心。
宋成右手掐指一断,双手持罗盘迎向南琮之剑。
南现渐渐走远,似听见背后传来有物被碾碎之声,闭上眼,沉默数息,毅然向前远去。
悠悠岁月,溪水断流;时人至此,一抹葱茏。
山,依旧是这无涯高山;殿,依旧是这巍峨大殿。
“快看,有人想要上山。”一个阴瘦老者忽地出现在大殿中,尖利的声音极其刺耳。
阴瘦老者掰着手指头数着椅子,“一,二,四,七,九!”他满脸欣喜地坐了上去,拿出一袋瓜果吃了起来。
“你们还不出来,都六百年了,终于有个外人来山上了,快出来看啊。”阴瘦老者啃着一颗白色樱桃状的果实,说道。
十二道身影逐渐浮现在其余的十二把木椅中,坐姿各异。
木椅隔开半丈距离围成一圈,一道帐幕掠出缓缓铺在这圈的中心,其上之影是一少年。
南现不知走了多久,这一路走来,遇见许多珍禽异兽,令他惊奇的是,这些异兽从未袭击过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异状令南现警惕之心更甚。
终于,他行至一处小溪旁。
“这应该就是族公所说的小溪了。”想起族公,南现又是一阵哀伤涌上心头。
强忍悲痛,越过小溪。
忽地,南现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
“原来是些石子,咦?”南现瞪大了眼睛,他望着那些石子逐渐凹陷进地面,几息后,地面上赫然出现了十个小字,似刚刻上一般。
“此山之巍峨……你可曾看到”南现似望见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质问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坐在第八把木椅上的童子大笑。
“诶,你就是喜欢捉弄小辈。”阴瘦老者叹道。
“让他对咱们宗门怀有敬畏之心嘛。你看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了三境巅峰修为,不简单。”童子指着帐幕,笑道。
南现来不及思索这十个小字的含义,他想起族公对他的叮嘱,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块散发着墨绿色幽光的石头。
霎时,石头在南现手中幽光大绽。不一会便脱出南现的手,飞至前方百丈处一块不起眼的石碑内,融了进去。
忽地,南现听见山上有音传来:“小子,听着,上山有三条路,你面前是两条,第三条就是你有足够修为,强行破空而来,你自行抉择。”
如若刘铭枫在此,他定会惊诧地发现,南现面前的两条路的模样,与他先前所面对的,极其相似。
自下而上的两条路,南现不知如何选择,这两条路有何不同,亦无人告知与他。
他抬头遥望山顶那处被雾气笼罩之地,十息过后,南现再未听到任何声音传来。
咬了咬牙,走向了左边那条。
台阶,随着南现走入,映入眼帘的只有这台阶,他估算了一下,大概有数万之多,如若只是单纯的走上去,怕是也要走上数月,尚且这试练,肯定不会这么无趣。
南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竹剑,乍一看,这竹剑未有任何不凡之处,谨慎地迈上第一阶台阶,并未有任何异样。
南现深吸一口气,握紧竹剑,抬脚缓步向第二阶迈去。
瞬息,南现脑内轰鸣,记忆出现了混乱,数息过后,他似感到自己身处记忆中十分熟悉之地。
“贺州南氏主城,我的家中。”南现不住惊讶,大喊道……
“他既选择了心性试练,修为未至八境,再高也是无用。”
“以锋为引,竹枝试剑。好熟悉的脉络,不过他显然未得此法精髓。”
“咦,这小子好像是南竹的后代子孙。”众人望向坐于第三把木椅其上之人。
“此子,我不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捋捋胡须,摇手而去。
“这老家伙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太苛刻了。”
“南竹这么多年在小辈中只对刘铭枫一人有过好脸色,前不久古森那小娃向他请教三境成灵,他不言半语,直接就是挥手将来人打出大殿。”
“也是太过霸道了。”
“喜怒无常之人。”
“说到这,我到觉着南竹这点和刘铭枫很是相像,刘铭枫行事一直不也是如此么。”众人思索。
“对了,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坐于第十一座的年轻男子询问道。
“我来看看。”作为众人中唯一的女子,坐于第十座沁紫,她的血脉亦是极为特殊。
只见一身华袍的她,右手抬起,引出一道紫色丝线向南现而去。
“南竹之后,其名为现,有当今降生之意。”沁紫闭上眼,收回那丝线,一息后,缓缓睁开眼眸说道。
“我厌恶王这个字眼。”坐于首座的黑衣人如是说道,起身离去。
南现极其艰辛地在自己的记忆裂缝中辗转,他十分谨慎地对待身边每一个记忆中曾出现的人。
他忆起不久前那向他扑来的一只浑身携带着黑色火焰的奇异妖兽,当他登上下一处台阶时,旁边突然出现一道幽暗的裂缝,一只漆黑的大手从裂缝中伸出,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储物袋。他展开血脉,汇聚所剩不多的气血之力以竹剑向那大手斩去,怎知那大手一把抓住竹剑就随着裂缝一同消失了。这些或是诡异的或是凶险的情景,南现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但他知道,他已无法回头。只能尽力迈上一处又一处台阶。
与南现的艰辛不同,某位与他同龄之人,正处云端,俯瞰万千风景……
岁月悠悠,已是一年。
南现以那浸染鲜血的双手爬上最后一处台阶时,他望见四周雾气消散,不远处,是一座大殿。
大殿内共十三把木椅,但坐有人的只有五把。
“啊!”南现望见那坐在第八把木椅上的童子大叫一声。
“你终于上来了啊。”那童子跑过来握住南现的双手。
“好了好了,我都等你一年了,从今日起你拜入我的门下,你自己在这山上随便找处地方作你的洞府,开始你今后的修行吧。”童子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
南现面部抽搐了几下,站在原地,没有答话。
“怎地,你不愿意?小爷我收你为徒,你竟然不愿意,你知不知道当年这破大陆上有多少人恨不得跪在我面前拜我为师,你竟然不愿意?”童子气愤地大叫道。
“好了,好了,你也去歇息吧。都坐一年了。”坐在第十二把木椅上的大汉起身拉着童子离去。
南现见没人理会自己,独自走入殿内,逐渐看清了殿内其他三人的模样。
坐在第九把木椅上的消瘦老者,第五把木椅上的白袍青年,以及第十三把木椅上的小兽。
忽地,那消瘦老者猛然睁开了双眼。
“小子挺狠就是不够阴毒,这心性要是拜入我门下大概要被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了。”阴瘦老者对南现桀桀怪笑道。
“罢了罢了,让给其他人了,老夫去也。”老者一闪便没了踪影。
“呼啦呼啦,好……困啊。”只见那小兽跳下木椅,慢吞吞地走出大殿,不知行至何处。
最后是那白袍少年,他早已睁开了眼,此时正凝望着南现,缓缓开口说道:“你,会喝酒么?”
南现正要回答,那白袍少年便自顾自地开口:“你不会。”说完便摇头隐去。
“这山上,有正常人么。”南现扯了扯嘴角,心中默念。
几息过后,一位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抱着刚走出的小兽走入殿内,那小兽闭着双眼,应是在她怀中睡着了。
“这山上有正常人哦,而且不少。”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南现感觉自己会沉醉其中。
“我只收女弟子哦,你若想拜入我门下的话,可以去森州转换一下阴阳再来。”
南现顿时感觉背后有凉气滋生。
大殿无声,南现独自一人站在大殿内,不知如何是好。
“师尊说,七是他一生中一个很特别的数字。”突兀的声音响起,南现望去,声音的主人是坐在第七把木椅上一个毫无特点的男子,对,毫无特点,这是南现的唯一感觉。
“你,随我来吧。我看了一年,你的心性无法走师尊的道,但很贴近我的道。”男子开口。
“不过,拜入我门下之前,你得将名中的现改掉,我师兄说他不喜王这个字眼。你若决定好了,就随我而去,从此,你更名南见。”男子不等南现的回答,独自迈步走出大殿。
“弟子南见,拜见师尊。”南见跪下,掷地有声地喊道。
男子止步,“师尊,你说,他,争的过你么。”男子一笑,转身将南见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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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给点赏钱花呗。”那老人露出雪白的牙齿,拿起身旁那玉碗笑着对刘铭枫说道。
他已来到这城中半日之久。
想起半日前的一幕,又看看现在城中匆匆走过的行人,他忽然感到,这柒州的繁华与自己所想,有许多不同……
面前是一座石碑,刚回到地面的刘铭枫对四周景象还不太适应,看看脚下那双布鞋,都出现了明显的磨损,这才意识到他或许走了很久。
石碑上刻着柒木二字,没有任何特点的石碑与字,城门口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守卫伫立。
刚进城走上几步,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城中风景,便被后来进入的一辆以异兽拉着前行的小车撞晕了过去。
醒来,他便看到了这一身宽大衣袍头戴一顶破烂草帽的老人。
“我……没有。”刘铭枫面带尴尬吐出这三个字。
“小哥你新来的吧。”老者一扫之前的颓废,放下手中的玉碗,老气纵横地对刘铭枫说道。
“嗯。”刘铭枫向他走去,坐在其旁,算是回应。
“小哥,你刚到柒州,如果没有绝强的修为,在这柒州的日子可是不好过。”老者从他腰间的储物袋中拿出两块饼,一块伸手递给刘铭枫。
“我不用。”
老者不一会便将两块饼啃完,对刘铭枫语重心长地说道:“修为没有到达一个特定的界限,在柒州三城,血石,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血石?是这的货币么?还有,你刚才说绝强的修为,有绝强的后台不行么?”刘铭枫满腹疑惑。
“后台?”老者大为诧异,“即使有深厚的后台,想在这城中有一席之地,你至少得请出几位长老,甚至得请出族公。”
“再者,中小部落是完全无用的,大部落也至少得是古州那种规模,或者说你来自二禁之地,当然,就算是二禁之地你带着一些部落子弟出来闯荡也是毫无用处的。”
“血石可以说是货币,它应该在木城是通行的,但到了七城或是海城估计就行不通了。它能补充气血之力,这玩意不分档次的。”老者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红色石头扔给刘铭枫。
“你可别吸收了啊,看几眼就还给我,我一天也赚不到几颗。”老人见刘铭枫拿着血石极为好奇的神情,急忙说道。
“嗯,我还想问问,你刚才说的古州又是何地,我刚出来,对这大陆的格局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大陆大致能划分为九州二禁十一处聚集地。古州位于大陆东北方,是一处十分古老的部落聚集地,而且部落之人极为强大,这么跟你说吧。如果部落有万人降生,那么定会有九千人具有血脉之力,可成为先。之后至少会有八千一百人成为二境先,至少会有七千二百九十人修至三境先,至少有六千五百六十一人可修至四境,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现象,这正是古州奇异之处之一,虽然这种现象会止步六境,但也足以让人骇然了,可以说古州的中下层实力是除柒州与二禁以外最强的。甚至中层实力要远超柒州任何一城。”
刘铭枫见老者说了这么多,从地上拿了一杯水向老者递了过去。
老者将水喝完,继续说道:“大陆的北边,被称为北漠,那是一片极寒之地,常年被冰雪覆盖。据说那是禁法的根源,那的人自称为仙,那被禁法之修奉为圣地,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拜入那里。”
“在北漠西边往下,有一大片城池,听说,如果在柒州天上看的话,那是一片绿色,与古州位置相对应。那就是青州,此地少有先,尽是禁法之修所在。”
“之后,大陆的中心,就是咱们所在的柒州,这就不用我介绍了,之后你自然会了解很多。”
“柒州以东大片都是荒芜,但也有一些部落存在,其中就坐落了一个很大的部落,它的存在据说也当久远,它的名字是,荒州,荒州周围被称作荒域,是大部分异兽与异族聚集之地。”
“荒州往下,是桓州,这个地方很神秘,我也一无所知。”
“柒州以南,大陆的南方,有两个大州,寒州与贺州,我了解也不多,只是听说这寒州虽无冰雪覆盖但亦是极冷;贺州,听路过的人所说,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
“贺州以西越过一处山谷就是龙州,这是九州中最大的一州,即使是柒州也无法与之相比,据说,那的人常年与妖兽相处。”
“寒州以东,桓州以南,有大片大片的森林,那被称为森州,诡异的是,很少有外人进去能活着出来,我也很少听人谈起那地方。”
“森州往下,大陆的边缘好像有一座海,我也是偶然间听人说起的,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九州二禁,其中一禁被称为仙禁,在我先前所说的北漠,另一处被称为天禁,却是少有人知晓在何处。”
“除了九州二禁,听说还有几座山崖,几处山谷,这些我就不清楚了。”
“哦,对了,各州主要的部落氏族我都不太清楚,不过这个,你到了一处,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应该都是知晓的。”
“多谢。”刘铭枫起身,抱拳谢道。
“不用谢我,诶,你看到前面那座奢华宅邸么。”老人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座典雅的建筑。
“住在那的家伙原来是我的同行,几年前我看到他指点了一位初来乍到的少女,我当时还笑话过她来着,数月前,那少女又路过这条街,想起了那家伙当初指点她一事,随手买了一座宅子给他。那少女来的时候还带着好些个人呢,修为都还不俗,一看就是混的风生水起。”老人话中之意,刘铭枫听的透彻。
“日后有缘,自会相见。”刘铭枫再次对老人抱拳,就此离去。
“咱们在这条街也干了几十年了,也就出了这么一个袁鸿,你当你是第二个袁鸿么?”老人不远处一个与他衣着十分相似的老者讥讽道。
“你不尝试走走,怎知此路不通。”老人望去,开口道。
五岳齐聚,三城围峰。这便是柒州之景。
只是,如果你不走到一座城的边缘,你看不见五岳之间围着的那座小城。那,是柒州的主城,它的规模远没有三城之大。甚至比起刘铭枫先前在荒域行走所至的七木城还要小。
主城中只有七座殿宇,其中以中间那座规模最大;那,是议事殿。其他六座均是有主之物。
此时,六座宫殿中的深蓝色殿宇其外慢慢被一层厚厚的冰所覆盖,殿中最高处有一把寒冰筑成的冰椅。
忽然,冰椅逐渐出现裂缝,随后裂成许多冰块落至地面。
一只蓝色的手抓着地面上出现的裂缝,慢慢爬出。
这是一个男子。
他模样很是怪异,捡起旁边一块由冰椅碎裂化作的冰块,吃下。
一口咬碎。
寒冰化作的极寒之水滴落他的唇边,似带着数千年的寒冷,他开口道:
“天山来人,大戏即将展开,你们,在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