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心里一凛，难道胡子他们打过他？是不是阿布不愿意理发剃胡须或者不愿意洗澡换衣服，胡子就用了强制手段？她回头惊疑地看了胡子等人一眼，见胡子等人退了几步，正轻轻向自己摆着手，像是在说并没有打阿布。那么，是不是阿布想起了在防空洞里挨打的情形呢？
阿布突然开口说话，已是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又突然表现出惊恐万状的样子，更让众人很是费解。小艾此前只听他说过几个简短的单词，突然听他说了这么多话，而且似乎夹杂着外地口音，既惊又喜。惊的是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惊恐，喜的是原来阿布会说话，而且潜意识里似乎有着某种记忆，这已经可以排除“智障”的可能了，也就是说，他的智力没有问题。
她壮着胆子，又朝前走了一步，柔声劝道：“阿布，这里没有人会打你，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是来帮你的。你不应该把饭扔了，扔掉饭要挨饿的。”一边说着，一边弯脚去捡拾地上的饭菜盒。
胡子担心小艾受到伤害，正一步步向前挪着步。阿布又惊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要挨你们打，我要回家，我要回到鸽子身边！”他双手抱头，慢慢退到墙角，浑身不住地颤抖。
小艾收起地上的饭菜盒，又要走到阿布身边，胡子低声叫道：“小艾，不要过去，有危险！”小艾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予理会，继续走到阿布身边，耐心劝道：“阿布，不怕，没有人会打你。你先吃饭，待会儿饭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布将头钻在衣领里，浑身兀自抖过个不停，哪里还听得进小艾的话？
小艾将饭菜放在阿布身旁，起身回到众人身边。众人见阿布刚才突然发作，唯恐他伤害小艾，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待小艾回转身来，仍惊魂未定。胡子自言自语地说：“他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人打过他，他的脑子才受到刺激的吗？”
红叶拉着小艾的手，说：“刚才真担心死我了。小艾，没想到你看上去很娇弱，胆子却这么大。”甲壳虫说：“这里面一定有文章，看来阿布是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其他人既关心小艾，又疑惑不解，纷纷猜测不已。
胡子说：“我觉得他现在情绪不大稳定，最把我那个医生朋友请来，先给他打针镇定剂。小艾老师，你看呢？”
小艾听众人七嘴八舌，相信他们并没有强制让阿布做过什么，稍觉放心。但至于阿布为何对此反应过激，仍迷惑不解。她见阿布虽然面露恐惧，对自己却还是很相信的，就恳求道：“胡子大哥，先不要给找医生吧。他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需要时间慢慢来抚平他心灵的创伤，把这一节揭过去了，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胡子沉吟道：“可是，没有专业的医生或精神学方面的专家指导，我们如何帮他？”
小艾咬了咬牙，说：“我试试看。”
胡子担心地说：“小艾老师，我看还是请个医生来给他看看的比较好。他现在情绪极不稳定，一旦发作起来，就怕会对你构成危险。”
小艾微微一笑说：“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们先退到外面去等，我现在就去试试看，先劝他把饭吃了，下一步怎么办看看情况再说。”
胡子只得答应。他将众人劝退至院外，自己守在院子门口，密切关注着阿布的一举一动，准备万一发生意外，立即冲上去解救小艾。
小艾重又回到阿布身边。她蹲在阿布身旁，温声说：“阿布，现在这里没人了，也没人会打你了。你先起来，赶紧吃饭，好吗？”
阿布抬起头，四面看看，马上端起饭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待吃到一半，又停箸不动，目光直直地看着小艾。胡子在外面看到这一幕，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来。
小艾笑问：“好吃吗阿布？够不够吃？”
阿布突然眼眶一红，涌出两串泪来，抓着小艾的手，颤抖着说：“鸽子，你是鸽子，你的我的鸽子。噢……鸽子飞喽，飞到我的怀抱来喽……鸽子，我们回家吧……你是鸽子吗？你是来找我的吗？……你不是鸽子，鸽子飞走了，不再回来了。嗬嗬嗬，呜呜呜……”他东一句西一句，说得语无伦次，最后竟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小艾心里一惊，这个“鸽子”是他的女朋友吗？难道他是因为鸽子“飞走了”才精神失常的吗？她记起阿布口袋里有一张年轻俊美的女孩照片，那个女孩就是他的“鸽子”吗？
她又走近阿布，试探着问：“鸽子是谁？”
阿布茫然地看着小艾，下意识地伸手到口袋里摸东西，突然惊怒起来，抓着小艾的胳膊吼道：“鸽子，我的鸽子不见了。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你快还我鸽子！”
小艾被他捏得手疼，呲着牙说：“阿布，你放开手。”守在门口的胡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阿布的右手手腕往里一扣，阿布马上松了两只手，痛苦地弯下腰。这是胡子从前在部队学过的擒拿手，阿布哪里承受得了？红叶、草蜢等人也马上冲了过来，护着小艾，想把她劝出去。小艾见状，忙拉开胡子，嗔道：“胡子大哥，你不要这么使劲啊！”胡子拉着小艾的手说：“快出去，我看他的情绪不对，你会有危险的，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小艾说：“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阿布被胡子按倒在地，并不反抗，嘴里却仍兀自不停地囔道：“你还我的鸽子……”
小艾瞪着胡子，厉声问道：“你们把他的照片弄哪儿去了？”
胡子忙问：“什么照片？”其他人也茫然看着小艾。
小艾又问：“他以前穿的衣服呢？”
草蜢想了想，把守门的老头召来，问：“他那些破衣服都扔了吗？”门卫不解地说：“不是你们说扔掉的吗？那么破的衣服还要它干吗？又脏又臭的，我把它扔到门外的垃圾箱去了。”小艾忙问：“垃圾清走了吗？”门卫说：“这里要半个月才来清理一次垃圾，现在可能还在那里。”
小艾扭头就往院子外面走，胡子等人也紧跟上，相互看着，很是疑惑。小艾见门外果然有一只垃圾箱，快步来到垃圾箱前，用木棒挑翻着，果然见有一堆破烂衣服。她不顾垃圾箱里的肮脏和刺鼻难闻的气味，用手抓起衣服，一只只口袋搜寻，终于在一件破衣口袋里找到一张照片：正是上次阿布拿出来给她看过的。她兴奋地叫了声：“找到了，就是这张。”
胡子等人见小艾找到照片兴奋，都围拢来，抢看照片。草蜢第一个抢去，翻来覆去看着，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自言自语说：“嗯，看样子挺漂亮的。”甲壳虫看看照片，又看看背面的字，喃喃念着背面的字，疑惑地说：“后面这几个字难道就是‘鸽子’？可惜照片太模糊看不清。”胡子看看照片，又看看小艾，与红叶相互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其他人看后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红叶等小艾洗手过来，拉着她说：“这张照片是你送给他的？嗯……也不像是你呀！”
小艾面上一红，嗔怪说：“红叶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送照片给他！”
红叶说：“你别怪我胡说。我左看右看，总是觉得这张照片有点像你。你看啊，这眼睛、这眉毛、这鼻梁、这嘴巴，甚至脸型，真的很像你呀！难道阿布经常跟在你身后，肯定他也把照片上这个女人当作你了。”
小艾听她说得煞有介事，又重新仔细看了一下，也觉得这张照片上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因为年长日久，照片已有点模糊不清，一时也难以辨认得清。她顾不得多想，让众人等候在门口，自己又进了院子，把照片递到阿布面前。阿布一看，欢喜地叫道：“鸽子，这是我的鸽子，鸽子又飞回来了！你快还我的鸽子来！”说罢，一把将照片夺去，捧若宝贝般，看一看又把它贴在胸前，然后又捧起来看。他的情绪逐渐稳定，脸上安详而温馨，一个人呆呆地倚在一角，没有恐惧，也不再焦躁，只有温情。
小艾见状，稍稍宽了心，也被此刻阿布身上流露出来的温情所感动。阿布看上去神志不清，但他的心里，一定有一个温馨美好的记忆，他一定深爱着照片上这个女人，他们之间一定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看了看阿布，见他又手捧着照片贴在胸前，正抬头看着院子外面的蓝天，眼睛里又充满了忧伤。她又想起甲壳虫说的，阿布深爱着的女人抛弃阿布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她的心不由隐隐疼痛起来：他是在思念照片上那女人吗？可那个女人现在知道阿布正在痴痴地思念她吗？
胡子等人见阿布恢复了平静，都慢慢走了过来。小艾走近红叶身边，轻轻靠在她的肩头，深深叹了口气，眼眶红润润的，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闪动着晶莹莹的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