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很快就打开门走出来，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说：“我问清楚了，我妈说就是你女朋友撞的，不信你可以去问。”
我拍了拍王亦婷的小脸蛋，细嫩滑腻的皮肤有丝绸般的感觉。我盯着小平头问：“你确定已经问清楚了？”平头眼神闪烁，硬着喉咙说：“你去问吧！”
我走进房间，走到床边，弯腰看着闭眼躺在床上的老人，大声问道：“你肯定是我女朋友撞了你？”边问边偷偷捡起录音笔放进了口袋。
老人眼睛都没睁开，从鼻孔里发出声音“嗯”算作回答。这是我意料之中的回答，救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她帮自己的子女说话，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平头得意洋洋地看着王亦婷说：“听见了没有，是你撞了我妈，你别想赖账。”
我看了看面色惨白的王亦婷，知道她心中的信仰大厦已经崩溃，我没来由地心疼难忍，轻轻地追问了一句：“婆婆，如果下一次你再摔倒在地上，还希望有人来扶一把吗？”老家伙还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病床上的白色床单泛起了丝丝涟漪。
平头一巴掌对我挥了过来，被我狼狈地躲开。他嚣张地喊道：“你个杂种，居然敢诅咒我的亲娘，找死是吗？”
我说：“你们说，要赔多少钱。”
“一万块钱，少一分，你们别想走。”
“我们刚毕业参加工作，没有那么多钱。你看能不能少点？”我很诚恳地看着平头。
平头趾高气扬地说：“小杂种，刚才那么嚣张，现在晓得求人了？给老子跪着，考虑给你们少点。”
老家伙这个时候终于开口喊了声：“老大……”
平头眉开眼笑地打断老家伙的话：“妈妈，你安心养伤吧。我就是看这小子不惯，要批他几句。你听着，没有一万没关系，老子我蛮善良，你们拿两千元钱给我们，就两清了。”
我讥讽地问了一句：“万一两千元钱不够治疗费怎么办？”
平头说：“老子看你现在态度不错，大发慈悲，不够的我们自己垫了。”
“谢谢，只是我们现在仍然拿不出两千块钱。”
“街边上就有银行，老子跟你们取去。”
“这个月工资还没发，银行卡里只有不到一百块钱。”我握住王亦婷的手，暗示她不要说话，然后掏出银行卡递给平头，说：“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妈的，穷鬼。”平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抓耳挠腮，忽然觉得非常开心。我慢条斯理地说：“我打个欠条，然后尽快凑齐钱还给你，怎么样？”
平头眼前一亮，到挂号窗口借了一支笔和一张纸递给我，说：“快点写。”
我把纸按在墙上，写了这么一句话“因被指认撞倒王小虎的母亲，故需承担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2000元整，三日内付清。”接着签了姓名和日期。王小虎是平头的名字，我在写欠条的时候问出来的。
平头接过我写的欠条，看了一遍，觉得很满意。他指着我的名字问：“我怎么知道你写的是不是真名字？”
我想也没想，拿出身份证说：“当然是真的。看，郝惟锁，一字不差。”
平头一把抢去我的身份证，得意地说：“身份证押在我这里，什么时候还清钱了，什么时候把它给你。”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身份证连同欠条一起收进口袋，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懊恼得差点找把刀砍下自己的手。为了联系方便，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
在再次饱受了一顿恐吓后，我和王亦婷终于脱身走出医院。日头已经偏西，漫天火烧云肆意的火红，王亦婷眼睛红肿，委委屈屈地看着我说：“郝惟锁，对不起，谢谢你。”
我挺了挺胸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为了王亦婷，我不惜上刀山下火海。”王亦婷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一只手牵着王亦婷，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我把录音从头到尾听了一遍，顺便用手指头轻轻地挠王亦婷的手掌心。我喜欢这种牵手的感觉，牵着手的时候，她好像完完全全属于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在夕阳下轻柔地演奏着令人沉醉的旋律。
很快，我找到了我想要的那段录音。平头语气强硬地威胁他老妈，如果不指认王亦婷是肇事者，让他丢了面子花了钱，就把她送到养老院里去，不给她养老送终。我能够理解老人家的悲哀和无奈，却无法原谅她的行为。我转头看看王亦婷，西边的火烧云将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映衬得红扑扑的，美得让人窒息。
我清晰地听见内心深处一颗小树苗“噌噌”疯狂长大的声音。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无比的恩宠，它对我的赐予无与伦比。我不得不深吸几口气，才能平息激动的心情，接着把这段录音放给王亦婷听。我说：“我们有证据了，我们不会付那笔钱给他，而且我们还要让他臭名远扬。”
王亦婷听完录音后，欢喜地喊了一声：“郝惟锁，你太棒了。”忘形地一把搂住我。我的胸膛接触到两团柔软的物事，我的鼻子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于是我的脑袋马上晕晕乎乎，一股热气冲上脑门子，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下去。我吻的是王亦婷的额头，王亦婷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抬头看着我，于是我的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的唇。唇的柔软触感让我忘乎所以，我的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用力搂住她的腰，我们的身体完全地贴合在一起。王亦婷猝不及防，嘤咛一声，先是用力推了我两下，毫无效果，于是认命般地垂下双手，任由我在她的唇间肆意索取。
天知道这一吻耗时有多久，当时我的感觉是天长地久。待我的手稍微松开，王亦婷连忙推开我。她的眼睛水蒙蒙地氤氲着一层雾气，脸通红得就像夕阳下的火烧云。她深情地看我一眼，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说：“看你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
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说：“好亦婷，再亲一下好吗？”
她想也没想，张口就拒绝了我：“现在不行。”就在我郁闷难当的时候，她垂下眼睑，扭扭捏捏地细声说：“晚上再说，行不？”我大叫一声，蹦起老高。
王亦婷背着双手看着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我们俩火速赶回报社，刚好看到张朝晖系好鞋带站起来。他飞快地扫了我们一眼，若无其事地在原地跳了两跳。他身材本来就高大魁梧，还穿着一套紧身球衣，上身健美扎实的肌肉毫无保留地凸现出来。王亦婷哇的一声，说：“张朝晖，你的身材好好哦，练过健美吧？”
这一声夸奖，顿时夸出张朝晖一脸的豪气，夸出我一肚子的酸气。我不敢表现出自己小肚鸡肠的一面，只好强作笑脸，笑眯眯地看着张朝晖侧身做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他上臂的肱二头肌高高鼓起，显得力量十足。王亦婷再次哇出声来，我的心开始滴血，恋爱中的男人伤不起啊。
我有拍死张朝晖、掐死王亦婷的冲动。我觉得王亦婷简直灭绝人性，刚刚跟我当街深情激吻，这才过去不到几分钟，居然就为另外一个男人的肌肉啧啧赞叹。我不得不无视张朝晖的得意劲，强忍着痛扁他的冲动，尽量让声音平和下来：“去哪里打球啊？”
“报社大院里的灯光球场，你去吗？”他几近鄙夷地扫了一眼我的瘦弱身板，随口问了我一句。
“你先去，等一会我就来。”我只得再次无视他的轻视，轻描淡写地说。
“打球啊，我要去看，我要去看。”王亦婷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我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个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女人，半个小时前还被几个坏蛋逼得大哭鼻子，现在就已经跟没事人一样蹦来跳去。我为什么要着急赶去救她呢？我应该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过去，让她在平头兄那里多受些非人的折磨，从此留下一辈子的阴影，除了看见我的时候会笑，就再没有一分一毫的笑容，以至于所有男人对她敬而远之才对。我看着她欢呼雀跃的样子，又看着张朝晖差点流出来的口水，内心无比恶毒地这么想着。
张朝晖两眼冒着星星，忙不迭地说：“好啊好啊，我们一起走，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空中飞人。”我满肚子苦水，哑口无言。就在这片刻间，我已经发下重誓，要是王亦婷敢去，我就敢再也不理她。
王亦婷仍然欢呼雀跃：“好啊好啊，我要去我要去……”就在我几乎休克的时候，她救命般的补上一句话：“你先去，我等下和郝惟锁一起过去。”看着张朝晖失落的样子，我心花怒放。这时候我觉得，王亦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张朝晖略作犹豫，欲言又止。我连忙插话：“你先去吧，我们写完稿子随后就来。”
张朝晖有气无力地回答：“那你们快点。球场就在院子里，找不到地方打我电话。”
地球人再也不能阻止我写稿子了。我来到王亦婷的办公桌前，殷勤地拉出椅子，装模作样轻轻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尘，客气地请她坐下。她咯咯的笑着，照单全收我的贴心服务。我帮她打开电脑，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我的意图给她讲清楚了。现在，两个人密切合作，半个小时不到，一篇稿子彻底成形。我们拟定的标题是“救人者？肇事者？”还加了个副标“横遭诬陷，如此报恩让人心寒。”我们将今天的经历写成一篇两千多字的通讯，在通讯中直接点出王小虎的名字加以鞭笞，在文章最后，我们特意加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设问：陌生老人摔倒路旁，救还是不救？
我们把稿子做了最后一遍修改，传进编辑稿库。我想象着明天王小虎看见报纸时的窝囊样子，就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我憧憬着他被口水淹死的狼狈场景，心中洋溢着报复得逞的快感。
我意气风发地站起来，对着王亦婷喊：“走，我们打篮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