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我拖着灌铅一般的两条腿，甜蜜而心酸地踟蹰在回家的路上。西方天际逐渐褪去火红，街道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夜风懊热，偶尔吹响街道的树梢。这是个很精彩的夜晚，它似乎和其他的夜晚没有区别，又似乎和其他的夜晚大不相同。
我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因为陪着王亦婷，整整一天，我的精神都维持在高位亢奋地运转，从精神到肉体都已经疲惫不堪。然而，天不从人愿。口袋里的电话“呜呜呜”地震动起来，是陈菲菲的电话。她问我对田希丽的采访做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我说：“田希丽什么都不说，我没有采访出什么东西。这样子做起来没有意思，不想做了。”
陈菲菲哦了一声，说：“这样啊。要不你现在过来一下，我帮你找田希丽说说？”
我意兴阑珊地回答：“除非她把她的研究成果给我看看，否则我还真没有太大兴趣再去碰钉子。”田希丽对我爱答不理的态度让我很有挫败感，而且她将她的研究成果视若拱璧，不肯透露半点，如果没有积极的反馈，我还真不想再去采访她。
陈菲菲连忙说：“你稍等。我问问田希丽的意思，再给你回话。”我挂了电话，对陈菲菲心生感激之情。看起来，她一直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这份情，我郝惟锁领了。
陈菲菲的电话刚挂不久，王亦婷也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不过依然清脆动听：“郝惟锁，你到哪了。快点回家去，早点休息哦。”
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情就轻松愉快许多，笑眯眯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快到宿舍了。今天蛮累的，你也早点休息。”
王亦婷嗯了一声，突然声音小小的就像耳语一般地说：“那我上床睡觉去了。”她特别把“床”字重重地咬出来。我脑袋一阵晕眩，条件反射的摸了摸鼻子。还好，一切正常，不见鼻血。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睡吧。如果需要伴睡小书童，记得高薪聘请我。”
王亦婷吃吃的笑着说：“嗯，我需要一个小书童。”我的耳根包括头盖骨都酥软了。就在我准备豁出去卖身侍寝的时候，王亦婷声音变得无比庄严：“好了，我睡了。郝惟锁你注意安全。”说完就挂了电话。我一下子从云端跌到谷底，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一棵樟树狠狠踹过去，顿时痛得呲牙咧嘴。
就在我抱着脚趾头痛并快乐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次雄壮威武地响起来。我没好气地接通电话，听到陈菲菲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郝惟锁。田希丽说研究成果还不完善，而且涉及到什么学术机密的问题，不合适公开。不过她愿意谈谈她这几年的心态变化和对色情业的具体看法。”
每个妓女都有心路历程，每个妓女或多或少也都有属于自己对色情业的看法，我对这个没太大兴趣。我看中的不是她作为一个色情业从业者的感悟，而是妓女和博士这两种身份的巨大反差所带来的张力。这个世界，学术流氓、学术骗子和妓女一样屡见不鲜，但是学术妓女却还为数不多。说白了，一个普通博士没有新闻价值，一个普通妓女也没有新闻价值，一个博士生妓女才有新闻价值，一个为了学术献身的博士生妓女更有新闻价值。如果抛开她的博士身份，仅仅采访妓女田希丽，我不如去采访陈菲菲，至少她更漂亮，相处起来更轻松愉快。
我没有跟陈菲菲说这些想法，我们没有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且我认为就算说了也白说，陈菲菲不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我不忍拂了陈菲菲的好意，礼节性地回复：“好的，我很乐意跟她聊聊色情业这个话题。她什么时候有空，请联系我。”
陈菲菲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连声回答：“好啊好啊。我给你们俩安排时间。”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随口问道：“陈菲菲，你又是为什么要进入这个行业呢？”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我连忙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菲菲，我只是想了解你这几年来的心态变化。”
陈菲菲说：“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很不好，家里人一直说我没用。我勉勉强强读完高中后，离开农村到城市来打工，可是我没学历没能力，总是找不到工作。后来，我在网上看到本市一个酒吧招聘服务员。招聘广告上说，服务员学历不限，工资最低一千元，最高可以做到两万元，而且上不封顶。于是，我就来应聘了……”一个女孩子，除了容貌出众以外一无所长，为生计所迫沦为风尘女子，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我说：“那么，如果给你一个重新就业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陈菲菲迟疑了半晌，才回答说：“除了做妓女，我想，其他工作我都做不好。”
“如果你能做好呢？”
“很难的。我认不得几个字，也不懂什么技术。而且……我不觉得做妓女有什么不好。每次看到那些人满足地离开，我会很开心，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做好一件事情。”
我听得眼前直冒金星，她竟然对色情行业产生了归属感和自豪感，竟然能从中寻找到人生的价值和存在感，太难得了。我不禁问道：“你的姐妹们都有你这样的想法吗？”
陈菲菲肯定地回答：“是啊！这个行业工作轻松，收入又高。我们都觉得很不错。”
“那为什么有很多妓女最后从良了呢？”
陈菲菲咯咯地笑着说：“钱赚够了，就可以休息了呗。还有的因为人老了，没有人要了，自己觉得做着没有意思，不得不退休。那些年轻漂亮的，没有哪个说不做就不做了的。你想想，只要工作几年，存下的钱就足够下半辈子吃穿不愁，这么好的工作谁不愿意要啊？”
“就算顾客虐待你们，也还愿意继续做下去？”
“其实，大部分顾客人都很好的。你想想啊，他们是来花钱找乐子的，犯得着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吗？个别姐妹运气不好，碰到一些变态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谁也不会倒霉到每天都碰到变态不是？”
我哑口无言，心中哀叹一声：隔行如隔山啊。外行以为她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谁知甘苦自知，她们乐在其中。我试探着问：“那你们觉得其他工作好吗？”
陈菲菲咯咯地笑着说：“我有个很要好的高中同学，成绩很好，最后考上了名牌大学，是我们村的骄傲。毕业以后，在上海找到一个白领工作，村里人都羡慕得不得了。我们高中时就互相加了QQ，现在很少说话了。她依稀听说我做了三陪女，有点瞧不起我。我在QQ上看到她经常每天早上七点多就上线，到晚上十二点钟以后还没下线。今年过年回家，我远远地看见过她，穿得很普通，背的包看起来像地摊货。听说她在上海买不起房子，为了省钱，四个人合租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我不觉得她过得有多好。”
“这么说，如果你愿意，能在上海买起房子了？”
陈菲菲笑着说：“大记者，这是商业秘密，我不告诉你。”
我也笑着说：“你好像也是租住别人的房子，为什么不在这里买个房子呢？”
陈菲菲轻易就道出了心声：“我不会在城市里常呆的，所以要留着钱回家养老。再说城市的房子太贵了。去年，我只花了十几万，就在老家盖了栋超气派的别墅。这些钱要是搁在城市，估计就够买个厕所。”
我衷心地为她感到高兴：“能盖这么大的房子，你爸爸妈妈肯定以你为荣。”
陈菲菲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说：“他们不高兴。他们希望我能老老实实回去，找个老实人嫁了，然后一起种几亩田，安安生生地过好下半辈子。”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她在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说：“其实，我现在攒的钱如果光给家里人花的话，已经够多了。不过我还觉得不够。先不说家里人如果有个生老病死就要花钱，我也还想再赚几年钱，然后在老家捐钱建一所希望小学。我希望爸爸妈妈真的能以我为荣。”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使我深深地震撼了。每个人都有梦想，伟大的，平凡的，华丽的，朴实的。因为梦想的存在，人生才如此令人充满期待。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能坚持向着自己的梦想不懈前进，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能最终实现自己的梦想。有些梦想看起来很卑微，有些实现梦想的方式不足为外人道，就像陈菲菲的一样。但是，她的梦想不折不扣地让我感动了。
我说：“我相信你会成功的。总有一天，你会看见家乡的土地上，矗立着你花钱建起来的希望小学。你会亲眼看到孩子们背着书包走进你花钱建的学堂，亲耳听到他们朗朗的读书声。我想，你将来的孩子也会在这所希望小学上学。你是他们的骄傲，就像他们是你的骄傲一样。我衷心地希望，我能有机会去这所学校采访报道。”
陈菲菲轻声地说：“郝惟锁，谢谢你。”
夜风早已变得清凉。我挂断电话，步履轻盈地往宿舍走去。这个世界，到处充满着惊喜、感动和希望，这意外的发现，让我热血沸腾。
24
英雄无用
采访回来，我慢慢悠悠走进报社，刚刚放下皮包坐安稳，王亦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动物园一日游之后，我与王亦婷的关系越来越好。她有事没事会给我拨一个电话，然后在电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话，这感觉很棒很甜蜜。我喜滋滋地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王亦婷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说：“郝惟锁，你快过来，我被人讹上了。”隔着电话，我感觉到王亦婷的惶恐和无助。
我想也没想，拎起皮包冲出办公室，冲向电梯。我一边飞奔，一边问她：“你在哪？我马上赶过来。”
王亦婷抽泣了两声，然后回答说：“我在医院。”
听到这个回答，我有想死的冲动。还好，本人平日积极乐观，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至理名言。我“嗯”了一声，说：“好，我知道了。能告诉我你在哪个医院吗？”
王亦婷告诉我：“我在外科。” 她停顿一下，又很聪明地补充一句：“创伤外科，在105房间。”我在冲进电梯的瞬间石化，只得做了数次深呼吸，然后尽量平静地说：“亲爱的，你得告诉我你所在医院的名字，我才能找到你说的105房间的创伤外科。”我生平第一次称呼王亦婷为亲爱的，很明显她没有反应过来。我随便地这么一称呼，应该被她随便地从左耳朵听进来右耳朵听出去了。
王亦婷说：“哦，我以为已经告诉你医院名字了！我在普惠门诊医院。”
我彻底无语了，只能耐心地继续询问：“我没听说过普惠门诊医院，你能告诉我在哪里不？”这一次王亦婷终于说清楚了，普惠门诊医院就是她租住房所在小区内的一个社区门诊部。
“好！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到。”我挂了电话，冲进一辆的士，告诉司机目的地后，说：“请开快一点，我赶时间。”
王亦婷怎么会在医院，又怎么会被人讹诈上呢？我有一肚子的疑问，暂时得不到解答，不过我没指望可以通过电话找王亦婷问清楚。就她目前这状态，我猜她能说出话来已经非常不错。的士司机的驾驶水平相当不错，一路上无孔不入，见缝插针，不到十分钟就赶到小区门口。
我扔下早已准备好的车费，甩开腿跑到社区门诊，头一低冲进去，一眼看见王亦婷被几个中年男女团团围住，一群医生、护士和病人远远地围观，不敢过来劝架。王亦婷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我，就像见到大救星，推开围着她的几个中年男女冲到我身边，死死抱着我的胳膊不放。我看着她哭得水蜜桃一般的大眼睛和泪痕纵横的小脸蛋，又气愤又心疼又受宠若惊。
这几天来，如果周边没人，她不介意我死皮赖脸地牵她的手。有时候，她甚至还会主动拉过我的手臂，亲昵地搂在怀里。不过只要有人在旁边，她都会刻意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将之视为女孩子的矜持，不以为意。此时此刻，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抱着我的胳膊，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激动的心情，就被那几个中年男女围上来硬生生打断。其中一个剃着平头的中年男子说：“小丫头，不把事情搞清楚，你别想跑。”我一听这话，心头火起，不过看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老实一点的好。我装作没有听见这群中年男女们七嘴八舌的嚷嚷声，对着王亦婷说：“出了什么事情，说给我听听！”
平头很诚恳地看着我说：“小伙子，你女朋友撞到人了。现在我老娘正在接受治疗，我要你女朋友赔偿医疗费和我老娘的精神损失费。”
王亦婷说：“我没有……”刚说三个字就被打断了。“不是你撞的是谁撞的？个板板的，骑车子不长眼睛，撞了老人家，还装好人……”一个中年女性气势汹汹地骂道。这群中年男女明显仗着人多势众，有恃无恐地对着王亦婷一顿狂喷。王亦婷脸色苍白，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子不放。
从这些人蛮不讲理的话语中，我大致明白了冲突的由来，这群男女怀疑他们的母亲被王亦婷撞伤进了医院。王亦婷矢口否认，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没有撒谎，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汽车，没有摩托车，连辆自行车也没有，根本不可能骑车子撞到人。我相信王亦婷说的话，她应该是中午从出租屋出来时，看到一个老太太摔倒在地起不来，手腕和脸部被路面擦伤出血，摔倒原因不明。王亦婷看老太太可怜，就把她送到社区门诊部治疗，本是一番好心，谁知被人家当成了驴肝肺不说，还因此被讹上了。
我哀叹一声，为什么现在做个好人做件好事都这么难呢？我不动声色地拿出包里的录音笔，按下录音键。这玩意至少可以录十二个小时的音，我要把所有的话都录下来，也许能留下一些证据。我抱着王亦婷，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或许是因为恐惧，也许还有愤怒和委屈的成分。我对她轻轻摇摇头，手指搁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王亦婷地乖巧地不吭一声。看到我们突然保持沉默，中年男女们一时不能适应，也面面相觑安静下来。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着平头笑了笑说：“请问，老人家是怎么被撞到的？”
平头理直气壮地回答：“你聋了吗？我老娘是被这女的骑车子撞到的。”
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认定她老娘是被车子撞的，我也懒得去追究原因。我满脸堆着笑说：“我女朋友没有车子，连个小孩子骑的三轮车都没有。她一直是走路上班的，这个我可以找很多人作证。”
平头闻言一怔，气焰顿时低了很多，手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应对。一个女的连忙接嘴说：“我们只晓得是这女的撞了我们的妈。用什么撞的，我们没有亲眼看见。”
我打了个哈哈，说：“你们既然没亲眼看见，为什么一口咬定肇事者是我女朋友呢？”女朋友几个字念得真让人心情愉悦啊，尤其王亦婷无助地扯着我的袖子，一声不吭地默许了这个称呼，令我心花怒放，都快爱上这几个中年人了。
又一个男的出来秀智商了，说：“不是她撞的，她有这么好心把我妈送到医院来？”
我“扑哧”笑出声来，说：“小学生都知道要学雷锋助人为乐，做好事不留姓名。你看到一个老人家摔倒在地上，不会好心扶一下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阵。平头开始蛮不讲理了，恶狠狠地说：“少给老子油腔滑调，今天你们不给老子赔偿我老娘的医疗费，就别想走出这个门。”平头的鼻孔一翕一合，气势凌人。我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非常害怕，可是美人在侧，我只得咬着牙继续强装好汉。
我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搞不好还要挨一顿揍。我也不打算端出记者的身份，这种人看起来压根不会鸟我们，他们怕的是警察和官，不是记者。我问王亦婷：“老人家在哪个房间治疗？”王亦婷向一个门指了指。我牵着她的手走过去，一边说：“我们过去，问问老人家就清楚了。”
中年男女们很有默契地站成一排，阻住我们的去路。平头粗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不准过去。”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平头，说：“朋友，这个事情很容易解决，是不是我女朋友撞的，问问你老妈就全明白了，好吗？”
平头捏起拳头冲了过来，口沫横飞地吼：“你妈的，你敢骂老子。老子打死你。”
王亦婷吓得尖叫了一声，我也吓了一跳，双腿有些发软。我强作镇静，想想自己好像没有骂他啊，他干嘛突然这么冲动呢？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平头，做好了挨揍的准备，结果平头冲过来对我挥了挥拳头，终于没有揍我，只是大声叫嚷：“快点，把医药费陪给老子。”
王亦婷扯了扯我的衣服，小声地说：“郝惟锁，我们赔钱算了，反正医药费也不贵，只要七十多块钱。”我也想就这么算了，舍钱消灾嘛。
可是我们想赔钱，平头还不干：“七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吗？我妈还得做CT，做全面检查，这些钱也得你们出。我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你们还得赔偿精神损失费。”
我火气上来了，拔腿冲了过去，平头措不及防，被我闯进病房。平头随即反应过来，马上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外拉，其他几个中年男女也闹哄哄地一拥而进，齐心协力把我往病房外面拉。这些人对我骂骂咧咧、拉拉扯扯、动手动脚，我的头部、腰部接连挨了好几拳。
我心一横，豁出去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吼：“你们有种就打死我，或者把你老妈关在家里不放出来，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老妈问清楚。讹诈救你妈妈的人，你们还有良心吗？你们以为没有法律，没有警察了吗？”
平头手上松了点劲，想了想后说：“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拉出去，我先找妈问清楚再说。”在这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我往外推的时候，我一边继续挣扎，一边装作不小心地把录音笔掉到地上。百忙之中，我还顺便一脚，把录音笔踢到床边。我们几个推搡了这么久，那个老家伙背朝着门口一声不吭，我对她是否说实话不抱任何信心。我内心恶毒地诅咒了几十遍，希望她出门就被车撞死。
我终于被几个家伙推出房间，平头随即“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门。我甩开几只手，重重地呼了口气，转头看去，王亦婷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我对她做了个鬼脸，挤了挤眼睛，裂开大嘴笑了笑。她悄悄地走过来，轻轻地搂住我的腰。我闻着她清幽的发香，觉得自己很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