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我再度走进健康人医院。在化验室拿到化验单后,我与之前的一张进行了对比,发现有几个指标分别多了1个到2个红叉叉。我疑惑地问化验室的医生这意味着什么?医生面无表情地告诉我,这表示炎症有所加重。我的头“轰”的一下大了,冷汗忽忽地冒出来。化验室的医生最后有意无意地提醒了我一句:“还是加紧治疗吧,别耽误了,这么年轻个孩子。”
胖老太太告诉我,病情加重,那是因为我不配合治疗的缘故。如果能够做全套治疗的话,病情应该会迅速好转。父母赚的每个钱都是血汗钱,我不能因为我的胡搞而浪费掉,而且我压根找不到那么多钱去浪费。这么一想,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心想反正死定了,既然到了这地步,不如踏踏实实找工作去,以后能赚几个钱就是几个钱,然后寄回家里当给父母的养老钱吧!
主意打定,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健康人医院。胖老太太似乎觉得我很可怜,跟在我后面喊,说坐下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个比较省钱的有效治疗方法。我再也懒得理会她,原来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可以如此悲壮和潇洒的呢。
古语说得好:哀兵必胜。那一段时间,我只做两件事:喝药、找工作。对每个岗位、每份简历,我都会做极其充分的准备。机遇只垂青有准备的人,我很快接到了本市排名第一的都市报,也就是刊登“健康人医院男性科”广告的那张都市报的笔试通知。该都市报是本省党报下属的一个子报,在全省各类媒体中影响力首屈一指。接到笔试通知,我既不高兴也不紧张。一个男人都要前列腺癌了,就是不死,也不能算个男人了,有什么高兴的?既然不那么高兴,我就无需为是否录取而紧张。
平常心真重要。我一点压力也没有地走进考场,破天荒第一次在求职的笔试中提前半小时交卷。笔试出来后,我第一次连试卷考题是什么、自己答的是什么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居然通过了笔试。
又很快接到报社面试的通知。因为前列腺老是从两腿之间溜到两眼之上的部位作祟,我的心情非常不好,于是没有煞有介事地穿西装、衬衫,打领带,当然我也没有对人生绝望到穿着短裤、拖鞋去参加面试的地步,而是一身便装随性而去。
以前参加面试,在休息室里等待点卯的时候,心脏都会因为紧张而跳得“砰砰”做响,只差没从喉咙眼里跳出来。这次我沉着自如。是呀,连小命都快丢了,还在乎丢掉一个工作吗?我看着几个女孩子在那里紧张地背资料,心中万分钦佩:这大学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习气,居然还能带到这里来。
我真心怀疑,她们能否看到什么对面试有用的东西。不过事实是,报社每次招聘,能笑到最后的无一例外以女孩子居多,估计这还是临时抱佛脚的功劳:至少能够心无旁骛、平神静气不是?
轮到我了。我抻了抻领口,站起来,像进刑场一般大义凛然地走进去。几个其貌不扬的老家伙坐在会议桌的里侧。会议桌外侧则孤零零地只摆着一个凳子,我知道那是我的临时座位。报社面试一向是这样,多对一,还没有开始,就先吓死几个没用的再说。
这次吓不死我了,我沉着地走进来,弯弯腰算作行礼,然后顺势坐下来。正对面那个戴眼镜的家伙,我在报社网站上见过几次,依稀认得是这张报纸的总编辑。网上的照片可比真人顺眼多了。真人瘦得跟鱼干似的,在街上冷不丁瞧见,还以为是在哪个单位看门的门房阿叔。
问题还是那么简单的几个:介绍一下你自己,你有什么优势,为什么选择做记者。我以前经常奇怪,就这么几个简单的问题,许多人连准备好的答案都能背出来了,这能问出个什么东西?后来我得出结论,面试之为“面试”,不是看你回答得怎么样,而是看你长得怎么样!我这人平时嬉皮笑脸,没事就挤眉弄眼,像个猴子样的没个正形,所以很难入严肃端庄的老家伙们的法眼。
今天可好,我心里想着前列腺的要命问题,对于工作倒并不那么看重,如此一神守内、一神游外,懒洋洋地回答完所有问题,居然被总编辑刮目相看,特别询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是湖南人,短短五个字,言简意赅。
总编辑扶了扶眼睛说,难怪,湖南人就是有那么点辣子脾气。后来,同事告诉我,总编辑对我的评价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有大将之风。
一听完这评价,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老天爷,求你了,让我再得一次前列腺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