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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九月开学初,赶上弥生生日,弥生回来了。

敏之考上的是该市最好的公立学校。

敏之注册的时候,只听得女导师语声轻轻道:“谁是王敏之?”

敏之带一丝困惑道:“我是王敏之。”

那穿白丝连身裙的年轻女老师,大抵没料想,敏之出乎她意料中的美。

在她想来,考第一名的女生,十六七岁的年龄,无非是两头麻花辩,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一派乖乖女的模样。

敏之异样的清华,叫她不自觉地“呵”了声,道:“你联考分数是高中部的第一名。”老师原本想按分数高低来委任班委的。

这下不知怎么的,女导师只是叫敏之坐下,不发一语。

敏之这才知道,自己考了第一名。

周遭一下子多了耳语:“啊,王敏之。”

“那么好看,连脑袋也管用。我们这些人,还要不要活哩……”

“人比人,气死人。”

……

老师是对的,她要是任敏之为班长,估计女生会叫翻天。

敏之更沉默了。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赵宅非常热闹。连丹丹父亲都坐在大理石客厅里,不知在笑什么。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黑西装黑西裤,要多挺拔有多挺拔,看不出老态,眼神还是很亮的。

看到敏之,大约认不出来是谁,他“呵”了声:“是谁?”

世军伯伯微笑道:“我们之之回来了。你弥生堂哥在楼上呢……啊,之之是弥生的堂妹呢。”后一句话显然是回答丹丹父亲。

敏之耳闻着“你弥生堂哥在楼上呢”这句话,一刹那脑门一片空白,耳膜嗡嗡响,所有的声息都进不了她脑袋。

游魂似的,敏之沿着雕花栏杆扶手,一步一步上楼。

要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思念是多么的重,思念是多么的钝。

三楼书房,门扉半掩,静悄悄的,敏之在门口驻足半晌,都提不起力气敲门,近乡情怯,不知她头发乱不乱,脸色是红是白,衣服皱了没。

敏之慌得摸摸头发,摸摸脸。

她都不晓得手脚要往哪里放。

透过一线门缝,敏之凑首一瞅,当下心凉了半截。

那白衬衫的年轻男子,英俊的面庞,细长拖延的眉梢眼角,带着惯常温柔的笑意,一道声音可以当午夜电台主持人:“丹丹,错了……”

又凑过去,细细讲什么。

两个人,头挨头,衣服蹭衣服,不知有多亲昵。

男的俊,女的俏,敏之看着看着,都不忍心打扰了。

丹丹也在,比她早进入弥生生命中的丹丹也在,她一直在他身边。连她第一次月经,弥生都去请教丹丹。

敏之呆呆站了半天,脚脖子都酸了她也没感觉。

直到弥生拉开门,“咦”了声,道:“之之回来了。”他眼睛里都是笑,抬手就是一拍,“我们之之长高了。”手掌压她头,多么温暖。

敏之“嗳”了声,便没了声息。

她眼睛那么亮,好像被眼泪洗过似的,弥生见了只觉得心里深处的一根细弦,微微一颤。

他缓缓道:“之之,问你拿礼物。”

“什么……”敏之还反应不过来。

她呆呆看弥生,那么贪婪的样子,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丹丹都看不过去了,“赵大哥今天生日,敏之你怎么会不记得?”

她声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得很。加上身量高,又苗苗条条的,披一件男式的白衬衫,别有一种气质,叫人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跟弥生站一块,好似俩情侣。

敏之怎么会不记得,这巨大喜悦叫她丧魂,她只想到无人处,挂到弥生身上,抱他头,狠狠咬他一口:“叫你一个暑假都不回来,叫你一个暑假都不回来……”

然而,然而,只是静静的,手脚都青青的,敏之喃喃:“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好啦,哄你呢。之之来,我带礼物给你。”弥生去拉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他惊异,“之之你的手怎么这样冰……”

敏之任他拖她进来,像个木偶似的,由得他摆布。被按到柔软的沙发里,弥生初时是紧握她的手,后来丹丹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哈,赵大哥这么调皮,可是在吃敏之豆腐”,这才意识到,之之大了,不是想动手就能动手的了。

他无限酸楚,“之之可是在心里骂我,好一阵没回家?是不是将之之给忘了呢?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了之之呢?瞧,给之之带了什么,”他起身自抽屉里取出一本书,敏之定睛一看,是珍藏版的张爱玲文集,“之之前段日子不是说,想要一本张爱玲吗……”弥生微笑,有点讨好的意味。

旁边丹丹轻描淡写补一句:“还是叫我给陪着买呢。”

敏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年暑假,怎么这样长,她在苏家,对着子亚,把一辈子的书都念光了,什么张爱玲席慕容三毛的,通通念光。最爱的人却不在身边。

敏之接过书,磨蹭着,温柔说:“弥生有没有叫人坑了,这书贵死……”

“怎么没有,如若不是我,赵大哥是人家说多少给多少。”丹丹抬手过去,给弥生背后一巴掌,“我们家赵大哥,从来不会逛街。”

什么时候,弥生成了她们家赵大哥?

敏之听着心酸,背过身去,随手翻起一页,轻轻念着:“于千万年间,于千万人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也没有什么话,唯有轻轻地道一声:‘喔,你也在这里啊。’”

她的眼泪簌簌落。

她背后丹丹轻轻笑,“敏之你怎么胜得过我,单是年龄,你都是一大差距。赵大哥到恋爱时,你还只是脸盆架那么高。等你到恋爱时,我们家赵大哥,都要结婚了。呵,他眉毛动一动,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早在我们幼儿园,我林丹丹过家家时,就给赵大哥当过媳妇了。敏之你瞧着,今天晚上,赵大哥生日party,到时候有你哭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到时候有她哭的,生日party上会发生什么叫她哭泣的?敏之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她霍然回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哪里有弥生和丹丹的人影?

只听得门外隐隐约约丹丹的声音:“你别进去吵敏之,我见她看书看得连我跟她讲话都不理呢,真是个书虫……”

这般光景。

怎的这么熟悉?

好似她幼年时,母亲再婚,同伟叔叔四只手握一把刀,对着一人高的大蛋糕切下去,众人便拍手。

弥生同丹丹四只手握一把刀,对着“弥生二十一岁生日快乐”的大蛋糕,切了下去,噼里啪啦,四下一阵掌声。

敏之被人群挤到后面,伸长脖子努力想瞄到弥生,她只望得弥生一截饱满光洁的额头,那蓬松柔软漆黑的头发。

只听得他声音高亢清亮轻轻道:“二十一岁了,还是头一回请这么多人,这么隆重,爸爸难道有另外要紧事宣布?”他侧过头,看着他父亲。

世军伯伯拍拍手,“是。大家先吃蛋糕。”

敏之用手搭住面额,看不清眼前情景。头顶悬挂的水晶吊灯,灯光犹如百万金币挥洒下来,衣香鬓影,音乐和美食,人是这么多,可她像走在荒野里。

突然地,就看到了她。一张十多年前的脸。母亲的脸。

她似乎未曾老过。头发还是那样的黑,嘴唇还是很鲜艳,面皮那么细滑哩。美满婚姻给了她回报。

穿一袭伊丝兰寇的限量版家居裙,同她婉约气质十分相衬,头挨着伟叔叔,细细声不知在讲什么,然后就笑了起来,眼角细纹细长拖延,有种岁月的美。

咦,谁,这人是谁,敏之都不晓得王淑娴也有这么美的时候。原来,女子一怨,便不好看。她对牢母亲的,总是她憎恶的面孔。

在最艰难的此刻,她尖锐言辞:“要你出生,我恨你。”

是敏之内心一块塌下去的阴影,没有办法填补,没有办法痊愈。

无望地,一直塌下去。

她也看到她。

像是突然之间,生出心灵感应似的,母亲牢牢捕捉住敏之端详的目光。

母女俩隔着人影,相互对望。

音乐是这样的轻。

人群好像都远去了似的。

鼻端里都是香槟美食的香气。

直到伟叔叔拨开人群,护她周全,一连迭声道:“借过借过,她是孕妇……”

敏之才惊奇发现,那大肚子的裙装女子朝她走来,立在她跟前,敏之还直直瞠大眼,盯牢母亲圆鼓鼓的腹部。

她居然怀孩子了。

伟叔叔的孩子。

真正的,要建立一个健全、安稳、幸福、美满的家庭了。

“之之可喜欢弟弟,是个男孩呢……”从未有过的温和口吻,自她头顶落下,是她母亲王淑娴在跟她说话,唤她“之之”,仿佛之间从未分离过。

敏之抬不起头来,长长头发遮住面颜,良久才应一声:“我喜欢。”

良久她才轻轻抬头,很是温柔道:“我很喜欢。”

没有眼泪。

非常非常平静。

只是她内心在发大地震。

那么小的人儿,掩饰情绪的功夫已到家了。

是这样的情景。

母亲笑吟吟,“可不是,之之都快有弟弟了,之之你说取什么名儿好,都八个月了,再不取名字可要晚了……”

伟叔叔只是笑。除了笑,还是笑。

敏之喉咙哽咽,鼻子发酸,无法言语,要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什么叫“酸楚”。

她不在她的预期之内,是不受欢迎的、不被接纳的。

除去她,母亲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敏之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你多保重。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走动……”

她想要伸手过去,揽她肩膀,求一个拥抱。

用长大的敏之的胳膊,用力用力抱她。

却是徒劳的,敏之伸不出手来。她背挺挺的。

“咦,之之也懂得关心人……妈妈晓得,若不是今晚上弥生要订婚,请的是家宴,来的人都是至交好友,你伟叔叔才不应我出来哩……”母亲停了停,好像有些累的样子。

伟叔叔扶她肩膀,哄孩子一样的口气,又恼又心疼:“走,找个地方坐坐,都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他忙不失回头招呼敏之一声,“之之,你自己找点东西吃……”

声音已然远去,消失在人声中。

他们待她,像对一个客人,这样客气。

敏之像是没听到似的,脑袋里装着那一句“若不是今晚上弥生要订婚”,霎时整个人像被扎破的气球,遽然萎顿下来。

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她胳膊,敏之早已跌落在地,出大洋相。

“你没事吧。”身后那人语声轻轻,是一把温润柔和的女子嗓音,居然听不出年龄,入耳只觉得熨帖,像一股清流,说不出的舒服,“可要我帮你忙?”

敏之睁不开眼睛,耳膜嗡嗡响,面颊好似有蚂蚁在爬,她伸手一抹,才知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下来。

“敏之你瞧着,今天晚上,赵大哥生日party,到时候有你哭的。”

什么叫到时候有她哭的,原来,这就叫到时候有她哭的,生日party上会发生什么叫她哭泣的,原来,是弥生要同丹丹订婚了。

“帮我找个角落坐一坐。”敏之轻轻道,扶着那女子手臂,像抓一根浮木,“谢谢你。”

敏之看到一把空椅,坐了下来,双手双脚抱在一起,才平静下来。

那人递一张手巾过来。敏之忙不失接过来,印在脸上,瞬间一大片湿濡濡的。

她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敏之眨眨眼,又眨眨眼。

她疑似生出错觉。

世上怎会有这等女子。光看她黑得发亮的头发,衬着光洁饱满的额头,就觉得美。

她盘着髻。脸部线条非常非常柔和,两颗眼珠子黑鸦鸦的,点漆般亮,唇畔挂着一丝微笑,声音也柔和得不得了:“你好些了吗……”

听声音都听不出她的年龄是大是小,连对牢她看,都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只觉得这人叫人好不欢喜,只想对着她一直看下去。

敏之瞧得目不转睛,心里想要怎么修炼,才可以成为这样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黑色长旗袍,小腹平平的,身材实在好。皮肤那么的白,整个人坐在那儿,像一幅古典美人图。

敏之轻轻道:“谢谢你。我叫敏之。”她无端地想要亲近她。

她仍然微笑,“敏之,可以叫我黄阿姨……”

她尚且还要问敏之刚才可是在哭什么,这时人群一阵骚动,音乐硬生生止住,三三两两跳舞的人都静了下来。

客厅中央,世军伯伯一手拖一人,他左边挨着儿子,右边挨着丹丹,三个人脸上都是笑。

世军伯伯极其自然地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周遭一刹那间安静如石。

“咳,老人家了,儿子都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了,光义兄你说是不是,你家丹丹今个儿戴了弥生戒指就是我们家媳妇哩,哈哈,光义兄你怎么不知,丹丹自小可是蹭我们家饭蹭到大的呢……”

“赵伯伯!”丹丹嗔道,羞得别转身去,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最后还是悄悄地、悄悄地落到弥生身上。

四下骇笑。人们互相咬耳朵:“弥生多会把妹妹,小时候就知道预定老婆哩……”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又是一段佳话。”

“赵家同林家是世交,结亲是早晚的事。”

“世军和光义兄不止一次说,等孩子大了,就定一定亲,敢情是说到做到。”

……

弥生脸上还残留着上一秒的笑意,一刹那间,他僵了僵,本能地“不”了声,可是没有人听清楚。

没有人听清楚,站在他身边的丹丹可听得清清楚楚,她凑过去咬弥生耳朵,“赵大哥,这礼物可让你惊喜不?是我叫爸爸和赵伯伯瞒着你先,我们家赵大哥在大学里,那么多学姐学妹的,我不知要吃多少醋哩,索性先贴上林丹丹的标签,宣示主权。弥生弥生,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娶我为妻的……”

那是小时候过家家说过的话,她却记了这么多年,当了真。

弥生好一会儿没办法言语。这冲击太过激烈,他内心巨震,面上却挂着笑,有人敬他酒,本能地就灌下去。

“之之,之之可是知道这订婚的事?”问出这句话,弥生才长长、长长吁了口气,是了是了,这就是叫他不安、犹豫、惶恐忐忑的地方,之之,之之。

他尚还年轻,一心扑在学业上,自他母亲病逝后,幼年的他,就立志当个好医生。那种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痛苦挣扎、却不能够施援的感觉,叫他永远不想有第二次。

弥生迭声道:“之之有没有同意这婚事?”

丹丹对着旁人笑,笑,笑,暗地里狠狠踩弥生脚,细细声道:“你订婚,干卿底事?她是什么人,要她同意?至要紧赵大哥同意就是了,现在你同不同意都作不得准,从这一秒开始世上人人都知道林丹丹是赵弥生未婚妻……小时候可是你要我做你家媳妇的……”

是是是,弥生醉眼睛醉鼻子,他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人,不能随便应承什么。

在他二十一岁的秋天,她要他兑现这诺言。

“咦,丹丹你做我媳妇好不好?”

“怎么不好,赵大哥以后准是美男子,我瞧着都呆了,格格……”

她那么小,都知道有好东西拿过来就是,哪里管矜不矜持。

“之之,之之,之之。”弥生大呼。

满当当的人群,年轻男子要醉不醉的样子,眼睛亮得惊人。提起酒杯,走了一圈又一圈。

于是,一个人接一个人地传话:“之之在哪里?”

“之之是谁?”

“之之没听到弥生在叫吗……”

至大空间,那角落的一隅,穿旗袍的黄阿姨轻轻扶她肩膀,“可是在叫敏之你?”

敏之答了声:“是。”

她低着头,没有表情,可是那种无声胜有声,叫人沉默。

“伊莉莎白。”

有人在她背后说。

“伊莉莎白,”是世军伯伯的清朗声音,带着极细微极细微的颤抖,这时,他才知道,什么叫“惊喜”,“是伊莉莎白吗?是你回来了吗?”

伊莉莎白黄缓缓转身,她回过头来。

“是我,是我回来了。”极轻极轻的声线,那么多那么多的感情,也只得这么一声,“我回来了。”

世军好似被雷轰,又似电击,脑门一片空白,睁不开眼睛,他只见得少年的伊莉莎白穿着蓬蓬裙踩一辆单车走在英伦学院里。

是他十八九岁时的梦中情人。

“世军世军,”伊莉莎白上前一步,温柔地轻声道,“我们世军,还是这么好看呢。”

要到这个时候,敏之才用成年的目光去打量她的世军伯伯。

好一个儒商。

只觉得从来没有人在他这个年纪,把白衬衫黑西裤穿得这么年轻,背是直的,高高大大,一双眉毛长及入鬓,眼睛里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世故深沉,叫人看了,情不自禁,这才叫“深邃”。

从来没有发现敏之的世军伯伯眼睛里藏着这么多的东西。

“伊莉莎白,”世军上前一大步,双手大张,想要拥抱她,可是这情景,苦于人多,他又缓缓收缩起来,轻轻道,“早听建成兄说伊莉莎白回来了,这次,就不走了吧……”

多么矜持,男人别转身子,咳咳咳。

他耳根子都红得厉害。

“建成那厮,呵,我不过随口讲了讲,他回头就报告给世军,还真是好兄弟呢。”她似想起什么,兀自笑了笑,神情极是温柔,“怎么舍得走,世军我们且去书房,有那么多话……”

那么轻的语声。

她微微仰头,看牢他。

世军只觉得无限欢欣,轻轻把手搭上她旁边的椅子上,“好。”

敏之似被遗忘良久,要到走时,世军伯伯才想起,自己原是来找这孩子的。

“之之,带弥生回房去。”他偕伊人走一两步,又回头看敏之,敏之还缓不过神来,他温和轻轻道,“弥生喝多了,满场找之之,之之去看看好不好?”

“好。”敏之只觉得无限寂寞。

这一个晚上,从未有过的孤单。

母亲和伟叔叔。

弥生和丹丹。

世军伯伯和黄阿姨。

人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她是谁,她来自何处,要往哪里去。

最爱的人是谁,谁最爱她。

敏之寻到弥生,只见得那少年一袭白衬衫,靠在廊柱上,摇两摇酒杯,喝了一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弥生,弥生,”敏之走过去,伸出手,声音很是虚弱,“可要我拖你走,还是你自己能走?”

弥生乖乖说:“我自己走,之之不要生气。”

他任她拖他的手,经过大厅,经过楼梯。

凌晨时分,他听到房间里的细微声响,仿佛是同室女子披衣起床的声,听她捂着嘴巴轻轻咳嗽。

是南方城市的秋日凌晨,两三点钟,雾霭里有着些微的凉意,天上的星光还未曾黯淡。

她似背着光,脸容轮廓隐在暗中,只见得两颗眼珠子晶亮晶亮的。

敏之上前,床侧凹了凹,她坐了下来,看着弥生,缓缓轻声道:“酒醒了吗?”

声音带着沙沙声,仿佛哭过。

“醒了。”弥生答。

一刹那间,在黑暗中,她把脸轻轻贴在弥生的大手掌里,蹭了蹭,问了问:“我是谁?”

敏之不晓得要怎么样才能说清楚她微妙、复杂、无从言喻的心境,要到几年以后,大陆出了个王菲,她的一首《矜持》———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怀里

我是爱你的

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

她都听得鼻酸落泪了,怎么会有人写得如此贴她的心境呢?要怎么样,才可以叫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弥生,弥生。

弥生在黑暗中缓缓应她话:“之之你是我至钟爱的小妹……之之,你是否在生气,可是哭过了……”

敏之温柔道:“那么,弥生可是喜欢她?”

但凡三角恋,她或者他,称呼情敌,总是一口一个她,或者他。不愿直呼其名,有着微妙的情结作祟。

弥生想了想,他要待想了想,才晓得,原来他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有什么理由喜欢。

至昏暗中,他轻轻答:“也不是不喜欢的。”

那么,也是喜欢的。

他父亲不止一次地说,嗳,丹丹给我们家弥生做媳妇好啦,天天往这蹭饭的家伙,哈哈……

丹丹不止一次说,赵大哥,赵太太宝座我是坐定了,谁叫你小时候都知道美女要先预约的哩。

他当时还一本正经,是,赵太太。

说得多了,假的,也就成真了。

不喜欢也喜欢了。

弥生略微困惑,他分不清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不喜欢。只知道这个人一直在他身旁,连他眉毛动一动,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多么多么熟悉的人,这样一直在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况且,他们赵氏,和她们林氏,家族生意总是要有人接管的。他当医生是当定了,丹丹有了名分,可以理所当然地接管生意,他也少了后顾之忧。

原来,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弥生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最自私不过的,是他自己。

“也不是,不喜欢的。”敏之重复一遍,她抬首看牢弥生,眼睛里的火焰连眼泪也无法熄灭,“可是为什么,弥生要口口声声喊着‘之之之之’,之之同不同意这婚事,之之可是在生气,之之你别走开,我头疼得厉害……”她低低道,“要我不走开,你头疼得厉害,喝醉了的弥生,讲得话到底作不作得准呢。”

弥生听了,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在凌晨寂静时分,她的声音听来异样清晰,一字一句,明明白白。

他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这又是为了什么。

之之不过是他至钟爱的小妹,他爱之护之,将来要将她交由另一男子护佑,一想到这,他都嫉妒得无法言喻,只想把之之藏到无人处。

弥生良久才道:“不叫之之同意,我就是结了婚,也不安生。”

“喔,”敏之握他手,“我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弥生不假思索,极清楚道,“之之你自小依赖我,若我找女朋友,头一个也要你同意才行。”

原来,只是这样。

他与她,只是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

宿主与寄生的关系。

她不过,是这个家,一个长住不走的客人。

要到此刻,敏之才明白,“伤心”是形容什么样的人。

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踯躅,神情居然非常平静,在将明将暗的天色中,无法形容的,脸色惨白,轻轻道:“要我同意,我怎么会不同意,弥生喜欢最要紧了。”

弥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悄地、悄悄地没掉了。他惶恐道:“之之可是在生气,之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我若是知道今晚同丹丹订婚,头一个告诉的,就是之之你,之之你别生气了,要怎么样,你才会对我笑呢……”他喃喃,紧握毛巾被,青筋暴突,多么用力。

这个时候,他还不晓得,那少女伤心难过的,是什么。只道她生气,是生她自己没被知会到的气。

弥生怕之之以为自己不重要,急着说明白,他越是这样,少女的脸色就白得越厉害。

忽然地,就轻轻伸手过去,敏之抱住他的腰,这是她所能做过的最大胆不过的动作了,少年僵了僵,到底还是任由她贴上来。

“以后,要抱一抱弥生,都得问人家同不同意呢……”

黎明来时,她轻轻的鼻息,像小时候靠他肩窝那样,睡着了。

然后,你知道的,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能尽如人意。

他是敏之的竹马。

敏之却不是他的青梅。

丹丹翌日清晨像走在自家里,推开弥生卧室房门进来,极其自然的,她说:“赵先生,可酒醒了吗?”

笑盈盈的,温软腔语,好不亲昵。

假寐中的敏之才知道,这个,才是他真正的青梅。

“嘘,”弥生别转身子,食指抵在唇上,嘘了嘘,“丹丹轻声点,莫吵醒之之。”

丹丹脸色大变。

她要到弥生别转身子,才发现床上躺着另外一个人。

她上前一步,见到白色枕头上尚且留有凹痕,他昨个夜里,可是同敏之睡在一只枕头上?

不是一张两张床,而生生是枕着同一只枕头!

就是亲生妹妹,也是不被她允许!

况且,还是不知从哪儿来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名义上远得不能再远的“堂妹”!

叫她如何不怒火中烧?

“赵弥生你跟我来。”丹丹冷笑,她没有大声,反而叫弥生自觉矮了矮身,迟疑地,他回头看了看背对他侧躺的之之。

到底还是上前,立在床畔,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无限酸楚温柔。

“我们之之长大了,到底长成大姑娘了,瞧,连睡在一张床上,丹丹都要开始念叨了……”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弥生怔怔的。

本来,他想要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抚摸她头发、脸。

本来,他想要像小时候那样,俯下身去,贴她额头,轻轻说早安。

但,但他只是缓缓转过身去,先丹丹一步,出了房门。

丹丹恨不得拿把铲子将那敏之铲下床。铲下她们家赵大哥的床,恨不得过去,揪她头发,切齿道:“下、去!”

但她只是冷冷笑一声。

敏之机灵灵打一个寒颤。

要有多大怨毒,才会连空气都那么沉闷,叫她都屏息。

房门“卡嚓”一声,轻轻合上。

丹丹声音已急不可待地响起:“赵弥生赵弥生,你给我解释清楚!”

……

“她是谁?她姓什么,她姓王!同你赵家什么关系,同你赵弥生什么关系,不过是你那远得不能再远的堂婶,从她前夫那带来的拖油瓶子!她亲生母亲都不待见她,赵弥生你倒好,当成宝,捧成个什么样子?若不是怕弥生你生气,我一早就要她走!”

……

住不长了。

敏之把脸埋在枕头堆里,良久良久都抬不起头来。

住不长了。

她有预感。

她一早就知道,不能够太幸福,有多幸福,就有多大代价。

那一日,敏之现在已忘记当初是为了什么折回家,不知是要取什么物事,还是落一本课本,她搭公交搭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那一日,有着冬日里难得因而显得特别珍贵的阳光,烘得人肩头暖暖的。

敏之走进家门,那自庭院老榕稀稀落落筛下的光影,叫她眯了眯眼,“呵”了声,笑起来。

她都不晓得,后来有多少次,梦到这一幕。

这一幕叫她驻足良久,良久。

不知今夕是何夕。

“敏之的房间跟她的人一样,简洁大方。”她卧室房门洞开,黄阿姨的声音,叫人听过一次,想忘也忘不了,只见她背对着房门,仍然是一件黑色长旗袍,柔和嗓音缓缓吐出,“咦,这人是谁?”

她对牢敏之书桌台上,一张彩照细细瞧着。

是那一张照片,敏之十多岁时,她母亲再婚那一日合的影。

母女看着镜头,头挨头,不知有多亲热。

旁边世军伯伯温柔应她:“是之之的母亲。”随手拉了把软皮椅子,叫伊莉莎白坐下。

“怎么,敏之母亲不是她,敏之不是弥生的亲妹子?”她还在惊异,不假思索道,“那是什么人,同弥生这么亲近,要住到什么时候?”

已经完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那姿态,那口吻。

这个家,没有女主人之前,敏之的卧室房门不会被人打开,而没有经过她同意。

世军伯伯很温和,笑笑搭伊莉莎白肩膀,“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不过多了双筷子……”

原来,在世军伯伯看来,她不过是多了双吃饭的筷子。

敏之站在楼梯口,听到这里,抓紧雕花栏杆扶手,那么用力,指节泛白。

她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什么叫“难堪”,这就是。

什么叫“自以为是”,这也是。

原来,她从来不曾是她心目中以为的那么重要。

“不不不,”伊莉莎白黄似是想起什么,大约是头一次见敏之面,她哭得蹊跷,叫她心里生疑,要等到她以一个女人的目光观察敏之时,才发现这爱恋叫她吃惊。

“叫敏之尽早搬走,叫敏之尽早搬走,”尚还是敏之口口声声叫唤的“黄阿姨”,这黄阿姨却这么畏她如虎,“太亲近太亲近了,怎么可以跟弥生住同一个屋檐下,这还了得……”

“伊莉莎白,你这是做什么,之之同弥生怎么会太亲近,怎么不可以住同一个屋檐下……再说,孩子这么小,十七八岁的年龄,‘谋生’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你让之之往哪里搬去……若是碍着弥生,大不了叫弥生搬出去住,再说弥生现在上大学都不住家里,有什么好顾忌的,到底伊莉莎白在顾忌什么呢?”

世军一连迭声下来,仍是含笑看着伊人,涵养功夫算是到家了。

伊莉莎白霍然起身,却仍保持和缓口气:“怎么不顾忌,是我亲生儿子,我当然要护他周全,敏之喜欢弥生你居然看不出来,你更看不出来,我们家弥生对王敏之也是有几分情意……敏之怎么没有去处,她大可投靠父母叔伯娘舅,怎么没去处……世军世军,我最钟意林家那丹丹,学识相貌年龄家世都跟弥生再相衬不过了,再说孩子也定了亲,可别生什么节外枝……”

这一番话……这一番话下来,没有什么比那一句“是我亲生儿子”更叫敏之大骇了。

她趔趄一步,差点没滚下来,搂着廊柱,敏之止都止不住颤抖。

“你好些了吗……”

她只觉得这人叫人好不欢喜,只想对着她一直看下去。

原来,是有原因的。

她的额头和眉毛眼睛,无一不跟弥生相似。

难怪她无端地想要亲近她。

她是弥生的亲生母亲。敏之尚是头一遭深切明白,什么叫“世事难料”。

世军闻声,也骇了骇,且扶着伊人肩膀,迭声道:“真有这事?伊莉莎白你不要跟我玩笑说,之之她可是弥生堂妹……”

这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敏之这个时候,还顾忌彼此脸面,不想叫长辈难堪,只得强忍着眼泪,放轻步伐,不让他们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下楼去。

从来不知道,赵家的楼梯这么长,这么长,没个尽头似的,敏之深一脚浅一脚踩至最后一层阶梯,像是耗尽所有力气,忍不住跌坐在地上。

大理石阶梯刺骨冰凉,穿深蓝色校服的少女,单薄外套下的瘦削肩膀一耸一耸的,一颗头颅埋在臂弯里,半天没有一丝声息。

要到赵家老妈子出了厨房,手里还沾着白面粉,老妈妈吃了一惊,“小姐怎么坐在地上?天可真个冷,冻坏了怎么办……”

见到这个情境,她也不敢大声,光看那一抽一抽的肩膀,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老人家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那老妈子只敢远远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叫也不是,装哑巴也不是,急得双手搓满身粉。

直到好一阵子,敏之才抬起头来,带着些微鼻音,唤了声:“孙大妈。”

孙大妈眨眨眼,又眨眨眼,细细瞧她脸,忙不失应一声:“嗳。”

那少女一张脸干干净净的,若非眼睛鼻头红得厉害,谁也料想不到,她刚才哭得那么伤心。

性情已那么沉默的敏之,耐力这么好,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只见得她衣襟上湿一大片,敏之要待爬两爬,才趔趄起身,稳了稳身子,她头发那么长,遮住面颜,只听得她声音很是温和地轻轻道:“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过。”

尚还是两手空空的,连要取什么东西,也都不重要了。敏之就这样直挺挺地,走出了大门口。

院落是这样长,好像没有尽头。头顶依稀间,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现世安稳,这大千世界。

春季开学时,敏之同世军伯伯说:“我搬到宿舍住。功课重了,晚上还要自习。世军伯伯你说这样好不好……”

怎么不好,黄阿姨听了头一个暗暗鼓掌。

敏之也不小了,十七八岁,本来就早熟得厉害。

她再不知趣,陡然招笑。

自她黄阿姨住了进来,搬到赵家主卧室。

她已然明白,不能再住下去了。

一件事,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达到了。

管她功课重不重,至要紧她搬出去。

世军伯伯要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之之是多么敏锐,触觉锐利得叫人吃惊,她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之之,嗳,住宿舍也好,处几个知心朋友,不然老是一个人。只是,唔,伊莉莎白你不晓得,之之要是不住家里,咱家门口就少了人站岗,哈哈……”他尚且笑,笑到最后,见敏之一直沉默,世军伯伯居然湿了眼眶,“之之,我们之之住到外面,不晓得惯不惯,能回来尽量回来。”

他伸手过去,抚摸之之的脸,那么爱惜。

敏之还来不及背过身,眼泪就飞溅出来。

她轻轻道:“世军伯伯别担心,住不惯还由得我赖在家里,不去上课得了。”

“敏之,随我来。”黄阿姨柔柔笑言,“要到敏之走时,阿姨才想起,都没给过之之见面礼。”

她给敏之的礼物,是几句忠告。

“我忠告之之,”那女子脸容手足无一不白,一身黑衣服,背光站在窗前,声音极清晰,“之之别怪我太无理,之之尽早对弥生死心,假使他爱你,也不会有这可能叫你们一起,他都分不清楚,什么叫妻子,什么叫妹妹。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她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叫敏之都无话可说。

良久,她才轻轻唤一声:“黄阿姨。”

她还记得那一日,她扶着她胳膊,极柔和极柔和地问:“可要我帮你忙?”

她有什么不好?

她没有什么不好?

她只不过,是要护她儿子周全。

室内好一阵子静默。

黄阿姨看向窗外。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像无数双手伸向天空。

“我本来叫黄伊莉。伊莉莎白,是世军建成他们给取的英文名,当时是在英国伦敦学院。”她缓缓道,很是温柔,“多少年来,改不了口。也只有他们,才会叫我伊莉莎白。”

刹那间记忆倒带,刷刷刷往后退,在她还是少女时,留学在英,穿着蓬蓬裙大草帽,同两个大男生交好,她跺跺脚,他们的世界也要番两翻。

这中间,少年的她,和他,发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不消说,只听她叹息,敏之也知道,这又是一个长长、长长的故事了。

外国人总是名字在前,姓氏在后。伊莉莎白黄,由此而来。

敏之温柔看她。

“为什么人年少时,总要叫深爱的人受伤。之之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是为你好。”她言尽于此。

敏之咀嚼着这一句“为什么人年少时,总要叫深爱的人受伤”,无端端地,觉得凄凉起来,为什么,最爱的人总是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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