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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这一住,就是三年五年的。

敏之再也没有回来长住过。

除去节假日,她偶尔回赵家坐一坐,都觉得像个客人。

说话吃饭,黄阿姨都说“请”字,客气得不得了。

敏之坐在她空荡荡的卧室里,好一会儿没有办法出声,东西都搬空了。她的东西。

也不是很多,渐渐、渐渐就搬空了。

她在学校宿舍,那间小小逼仄陋室,狭小军用床上,满当当的,都是她的东西。弥生送的,一本张爱玲。她与母亲的合影。

再后来,是王菲的CD。这几样东西,后来随她漂洋过海,未曾离身过。

敏之清楚记得,自己只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就装走所有贴身重要的东西。走出赵家时,黄阿姨还诧异道:“之之东西可是不多哩。”

世军伯伯一旁驳她话:“之之又不是不回来,以后再慢慢拿也就是了。”

还有以后。

她的世军伯伯还以为,还有以后。

敏之一刹那间心酸不已,她这一走,怎么会有以后呢。

等到以后,赵宅又会多了个小女主人。

是她的地盘,是她的地盘。

他们口中的之之,她用什么身份待在那里呢。

是子亚开车送敏之去学校。

“敏敏突然之间说搬就搬,也不见得学校离家里有多远。”还是春寒料梢的时节,那男人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套头毛衣,露出洁白挺括的白衣领,说有多英俊就有多英俊。开一部黑色宾士,直直开进校门内,那门卫还反应不过来。

这样地,这样地招摇过市。

要到他走下车,周边女生一阵惊呼,敏之才知道,“虚荣心”是怎么样写的。

世上也只有这个人,会叫她,敏敏,敏敏。

敏之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都没有住过集体宿舍。”

“宿舍有什么好住的,一间小小陋室,挤她个七八个人,床铺不像床铺,桌子不像桌子,提个热水上个厕所都要走老半天,敏敏怎么受得了这委屈……”

咦,还真像子亚说的,宿舍就是这个样子。

敏之看着粗糙的水泥地面,那瓶瓶罐罐的,转个身都困难。

她呆立门口,大约没有料想,境况是这样差。

白裙子,没两下蹭到墙面,一团黑印子。

“敏敏怎么受得了这委屈?”子亚提着她的行李袋,不是他不想进来,而是人高马大的,走进去,只觉得一室昏暗,一盏灯泡点不亮似的,摇摇晃晃。

“不如敏敏住我家来,我每天开车送敏敏来上课,不知有多好。”子亚认真道,拖她手就要往外面走。

敏之不动,并且沉默。

有一次教训,就够了。

没有什么关系,千万不要随便进驻别人家,哪天要到人家赶你走,脸往哪里搁。

“我都没有朋友,住在一起,也算容易交到朋友。”勉勉强强的,这个理由,叫子亚止了步伐。

她的这种样貌,别人在她旁边,都是陪衬,哪里交得到手帕交。

这也叫,高处不胜寒。

敏之只是觉得无限酸楚,蹲下身去,半天抬不起头。

男人轻轻托她脸,拇指揩她眼角,那么温柔,敏之止了眼泪。

“敏敏难道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做子亚太太的。难道要反悔,我可不依,先进我家,算是交了定金。”子亚似笑非笑,“我还真怕敏敏跑了,敏敏这么好看,被人拐走了怎么办,由我来照看敏敏好不好?”

敏之“扑哧”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温柔说:“我怎么会忘了,做子亚太太,可是要提头来见子瑶。”

子亚骇了骇笑,半天才缓缓道:“子瑶也不过是太依赖我。”

他自己讲给自己听,也觉得没可能,那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吻,粘腻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脸上,不自觉地,子亚伸手抹了抹脸。

他扶了扶敏敏肩,见她光洁的额头,黑漆漆的眼珠子,粉红色的嘴唇,忍不住的,倾下头来,嘴唇贴她嘴唇,轻轻吮了吮。

尚还吻不够似的,舌头还缠着她舌头。

“砰!”是重物落地的声响,门口那女生双手捂着脸,发不出声音,她脚跟旁挨着行李箱。

子亚转过头,看了看,一张脸没有表情。

要到这个时候,敏之才知道,子亚没有表情的样子,叫你背脊生凉。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清楚记得那日,子亚父亲鹰一般利的眼神。

“咳,咳。”男人背过身去,状似咳嗽,一双耳根子出卖了他。

这种矜持,这种害羞。

敏之都忘了掌他一巴掌,叫他土匪,不说一句,把她第一个吻,给吻走了。

她只是好笑,要她出面,招呼这第三者:“你好。”

敏之是第一个来宿舍报到的女生。

那女生大约从没见过,如此陋室。只觉得昏暗中一团光,她的肌肤,都像发着象牙白的光晕。

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你好。”

莺声呖呖。

她“嗳”了声,道:“你好。”

这是一个穿白衬衫,黑粗布裤的少女,看得出来家境不是很好,一双布鞋都磨得泛白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大眼睛黑溜溜地转,特神气。睁得那么大,像个好奇的孩子,似没见过世上有这等男子,眼珠子都快粘在子亚身上。

许久许久以后,敏之都记得招娣当时带着孩童般天真纯善的眼神,结结巴巴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这好看的男人当下只是朝招娣点点下巴,一点表情都没有的一张脸,带着说不出的冷酷,叫人惊退三尺。

他走到角落里,对着手机,声音平平的,不知在讲什么。

敏之尚且是头一回见到子亚这副脸孔。她这才知道,子亚对她,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敲了敲门,待子亚点了点头,他们才敢进来,神情很是敬畏。

敏之看着他们不发一语,乒乒乓乓敲打起来。

大半天后,墙壁白了,日光灯亮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平了,床板换成新的,只差没把整间屋子都给翻过来。

最先进来的,那叫招娣的女生看得目瞪口呆。

外面围着的女生,大多下巴都合不上来。

四下都是耳语,如蜜蜂般嗡嗡响:“是谁呢?”

“两个人什么关系……”

“楼下停的小车,难道是那男人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生?”

……

子亚打量了下,大约还嫌弃,皱了皱眉头。真的,叫他站在这里,都是屈尊了。

他都还想把这屋子推平了,重新盖成苏家大宅。

“敏敏,勉强住一住,”子亚拖她手,把她按在床板上,“要是住不惯,敏敏记得跟我说。”

敏之都抬不起头来。

怎么会有这么嚣张的男人。

视所有人如无物,眼睛里只看见她一个人。

许多许多年后,该校都传说着,某某届某某人,怎么样怎么样,听得人都痴了,追问着,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招娣对牢敏之就是一拳,真真是咬牙切齿:“怎么世上的好男人便宜,都叫你给占了。”

要到这个时候,敏之才享受到友情的美好快乐。

从来不知道,女生之间,也可以这么温暖熨帖。她的体温都是温暖的,笑起来像个孩子仰着头。

嘴巴上老挂着,“敏之,你家男人怎么那么看不起我,没丝笑似的。”

他对敏敏以外的陌生女子,大多是一张酷脸。

招娣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讲了又讲,讲了又讲,然后,就沉默了。

那沉默叫敏之生出了某种错觉,疑似至交好友爱上她家男人。

是,她家男人。

敏之高中毕业,毕业典礼那天,也是她的订婚典礼。

子亚嘴巴上一直叫着:“苏太太,苏太太。”

叫到最后,真的成了他们家苏太太。

当然,这是后话。

招娣也不过只是沉默了一下,就展颜一笑,“敏之,可不要叫他给溜了,做不了苏太太,我头一个宰了你。”

也只有她这种性格,才跟敏之合得来。

她在某天夜里,凌晨时分醒来,看到黑蓝夜幕中,那未曾黯淡的星光。

以那样的姿态,下巴仰着,透过雾雾窗玻璃,看到老式红砖楼下,一棵二层楼高的白玉兰。钝重花瓣受惊似的,扑簌簌坠落至树下的泥地里。

又到了一年夏天。

突然地,她推开窗户,定睛一看,眨眨眼,又眨眨眼。

哪里有弥生的影子。

是她的幻觉。

少年扶着老式单车,连连跺脚,“之之之之,下次准到你房里揪你耳朵,看你起来不……”

这样的好时光。

这样的好时光,不会再有了。

敏之想了想,她要待想了想,才发现,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弥生的消息了。

在她十八岁的某天凌晨,敏之把脸贴在雾蒙蒙的玻璃窗上,以一种缅怀的姿态,良久,良久,抬不起头来。

然后,就听说弥生要结婚的消息了。

她还在上课。

高三课业繁重。累的时候,只想趴下来痛痛快快睡一觉。

就在弥生结婚这天,她父亲找上她。

是上午第三节课,敏之趴在桌面上,睁不开眼睛。

她觉得非常非常倦,拿本书蒙住脸。耳膜嗡嗡响,听年老的导师在台上絮絮讲着什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没有什么比这更叫她发困的一年夏天了。

蝉鸣叫嚣。

招娣在课桌底下看着金庸。

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明教众人齐声念:‘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段话时,教室门口,教导处长背光而立,叩叩道:“请王敏之去教导处,外找。”

敏之还在睡。

要到招娣伸手推推她,一下又一下,低声且气急道:“敏之你还睡,有人外找。”

全班人都看过来。

明丽少女睁不开眼睛,“唔”了声,道:“谁?”书本哗啦啦掉在地上,她也忘了拾。

她忙起身道:“到!”完全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招娣都笑呛了气。敏之就是这点可爱,一睡起来,反应总是迟钝。

敏之见教导处长含着一丝诧异的笑,看牢她目不转睛,“你爸爸找你来。”

谁、谁找她?敏之疑似听错。要到她自己见到了那男子,才知道,教导处长何以断定,是她父亲找她来。

一模一样的面目五官,连气质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父女面对面坐着,旁人瞧都瞧不过来,咦,遗传的力量真是厉害啊。

“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如琢如磨,如砌如搓……”

这句话形容那男子再贴切不过了。只觉得他一身儒雅,没有在书房里磨上十年是不行的。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再平常不过的装束了,叫他穿出高贵清华来。整张脸,眉目柔和,嘴角挂一丝笑,牙齿是白的。

敏之要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像父亲比较多,是他遗传给她这副好皮相。

她还缓不过神来,直眉毛直眼睛地瞪着那人瞧。

在一刹那间,敏之理解了母亲。若干年前,换做是她,要离开这谪仙一般的人儿,她也会看到谁,迁怒到谁。

“之之,别这样看爸爸,之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口口声声,一声之之,一声之之,仿佛之间从未分离过。

男人目光像一双温暖大手,抚摸着敏之。

敏之涵养真是好,由得他看,由得他口称“之之”,她沉默着。眼睛对牢墙壁上的名人名言看,再也没有看他。

再也没有比这更叫敏之好笑的了,再也没比这更叫敏之心酸不已了,她居然不知道她父亲叫什么,姓什么。她居然不知道。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这人突然间就冒了出来。敏之今天算是领教到人性脸皮之厚足可纳鞋底。

“之之,跟我回家,好吗?”温文尔雅的男人,温软腔语,叫人听了,好一个慈父。

敏之没有表情,倒是很平静,目光且对着这人,细细瞧什么,室内一阵沉寂。

只听得窗外蝉一声一声叫,知了,知了。

“让我细猜猜,咦,可是你家里现下儿女通通出了什么车祸什么绝症,你一无所出,而且无法生育,正在苦于无人传宗接代时,忽然一拍脑袋,啊,不是还有一个前妻吗,前妻不是生了个女孩吗,于是手忙脚乱的,开始顺藤摸瓜起来,找啊找,找到这里,逮着我就说,之之,跟我回家,好吗……怎么不好,又怎么好意思?咦,你姓什么,我姓什么……”她缓缓道,用从未有过的犀利言辞。

像是一巴掌,那人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他都不知道,要回答她什么。

“我姓郁,你姓我的郁。我是你父亲。”

他怎么敢说出这句话?他不敢说出这句话,人都是要脸皮的。

要到这个时候,郁某人才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他面前这明丽少女。

他自己都汗颜,之前怎么会以为,满心以为,女儿必定感激涕零,语不成声地扑过去,喊他爸爸,他随口道,跟我回家,她一定跟他回家。

他忘了,是他先不要她的。

这刹他只是奢望,奢望她能够不怨恨。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只是奢望。

怎么能够不怨恨,怎么能够?

比怨恨更叫郁满堂心寒的是,这少女完全没有一丝感情,对他们一族,完全没有一丝感情。

恨也是需要力气的。

她连恨也不屑。

至大胸襟,她已经轻轻放过,看他的目光,像是路人甲乙。

要到此刻,郁满堂才知道,什么叫“报应”。

像不像一出电视剧,真真叫她说对了,他膝下一儿一女死于一场车祸,他目前无法生育。要他自己找她来。

“没错,之之你说得没有错。”像是耗尽所有力气,郁满堂双手掩面,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要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人不能做错事,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之之你说还有挽回的希望吗,你愿不愿意……”

这“愿不愿意”什么,他不说,她也知道。

她可愿意随他回去?

敏之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已经无话可说,这一瞬间,她只想仰头大笑,要有这一天,要有这一天,要他来低头,要他来低头,自己找过来,请求她回去。

她忍不住回过头去,长发遮住面颜。可是为什么,见他捧面,无端端地,她泪盈于睫。

血亲,这便是血亲吗?

下课铃声这时铃铃作响,敏之原本要说什么,一下子给打乱了,只听得窗外人声嘈杂,像一锅煮沸的水突突响。教导处长在走廊上,背着手,走了一趟,又走了一趟。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敏之温和轻轻道:“您请回去,我还有笔记没补上。失陪了。”

她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郁满堂还在震荡中缓不过神来,她的这一声“您”,叫他眼泪淌了下来。

真的是用“淌”的,像两条小河。

此刻这情境,她还知道用尊称,这么好的教养,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淑娴是怎么教育的。他错过太多太多与她相处的时光,她的幼年、少年。

那么,她的未来,他会不会再错过呢?

……

后来,他托敏之母亲去劝说敏之,那王淑娴竟呆了呆,半天才回他一句话:“我跟你有什么两样,都没有脸面去见之之。我都没有替她付过学费。”

做父亲的这才知道,这极好教养的少女,这些年来,一直寄居在别人家。她的好教养,通通跟他们没关系。

前夫与前妻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王淑娴才缓缓道:“我要怎么劝说之之,你随你父亲回去,他需要你……要这样说吗?我怎么敢说出来,阿堂你可是对之之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小时候,你抱过她,亲过她吗……她小时候,我都没有抱过她,亲过她,我自己都汗颜,我对她,我对之之,当时说了些什么话,那也叫人话吗……”

她言辞多么伤人,她自己也知道,“我恨你,要你出生。”

怎么面对之之?

这些年来,她见了敏之面都躲,敏之那种眼神,她做梦都会梦到掉眼泪。

要借一个大的理由,比如说之之要有弟弟了,要借一个大的场合,比如说弥生订婚家宴,她才敢亲近之之,唤她之之,询问她可喜欢有个弟弟吗。她怕之之私下子掴她两掌,骂她还有脸说。

郁满堂听她这一番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煽了一巴掌。

不愧是母女,讲的话,叫你直想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也埋不了敏之此刻至大愤懑。

她回到教室,坐了老半天,才知道,她应该愤懑的。

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滑稽事!

她浑身颤抖,抖得像筛糠似的,手脚都青青的,面部神经都僵了僵。

招娣还伸手推她两推,笑道:“怎么都没见敏之提起爸爸过,怎么见了爸爸跟丢了魂似的……”

她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敏之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一颗一颗的眼泪,大而钝重,簌簌落下来,聚流成河。

骇得招娣忙不迭递了团纸巾过去,“敏之,敏之。”

敏之把脸埋在臂弯里,不发一丝声音。

这种无声胜有声,招娣这才晓得,世间还有种沉默叫人窒息。

傍晚时分,子亚来学校,招娣怯怯近他身,只敢轻轻道:“敏之哭得可伤心了……”

夏日天光这时五六点钟还是很明亮,天边一朵晚霞。

那人白衣长裤,静静依着黑得锃亮的车身,本来,脸上还是冷冷的,是招娣见惯了的没表情,听到“敏之哭得可伤心了”这句话时,霍然一掀眉毛,震了震,扶招娣肩膀,“敏敏是不是知道了弥生今天结婚!”

一刹那,她只闻到他鼻腔里散发的柠檬气息,年轻男子健康清新的鼻息,她幸福得都快了昏过去,只觉得肩上像被火烙似的烫,哪里还回得了他话。

敏之这时姗姗来迟,刚好听到那句“敏敏是不是知道了弥生今天结婚”,她当下止了止步,还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怔在原地,光听到“弥生”这两个字,她血液都往头顶涌。

直到子亚摇两摇她胳膊,迭声道:“敏敏敏敏……”

敏之这才“喔”了声,道:“子亚今儿个怎么有空找我,这个时间你没有饭局吗?”

她还打了嗝,又嗝了嗝。

子亚见她不对劲,回头朝招娣厉声道:“敏敏是不是从早上一直哭到现在,都哭岔了气,你怎么当人家同桌的!校医室往哪里走……”

招娣指了指一条绿阴小道,“尽头就是了。”

直到子亚拖敏之的背影消失在林阴尽头,招娣这才觉得,心酸委屈不平,甚至是,嫉妒。

她这刹才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什么叫暗恋。

敏之直到躺在医务室的硬木板床上,才缓过意识,耳畔嗡嗡响着那句“弥生今天结婚弥生今天结婚”,她霍然抓了抓子亚手臂,带点沙哑,缓缓道:“子亚刚才可是说过弥生今天结婚?”

子亚低了低声:“是。”

他想了想,又温柔道:“你难道没为这个哭吗,那又是为了什么,哭得这般厉害……老先生,她刚才一直打嗝来着……”

老花镜底下的两颗眼珠子瞄了瞄,头发花白的老校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咳了咳,咳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回两字:“没事。”

年轻人大惊小怪,太着紧心上人。

嘿嘿,老人家还是慢吞吞道:“没事看什么医生,瞎折腾,不就是眼睛红了红,稍微打了嗝吗?”

子亚真想替他拍两拍背,他要待憋两憋气,才缓过口气,“那么,就是没事了?”

一只手还是小心翼翼地托敏敏的脸,将她枕头垫了垫,温柔道:“敏敏哭得我手脚大乱。”回过头来,对牢老校医,就是一张阎王脸,他冷声,“借个地儿。”

那表情,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敏之都觉得好笑了,怎么一个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她“扑哧”一声,笑了笑,然后,就没声息了。

子亚奇道:“敏敏都没听说吗,六月份弥生大学毕业了,弥生收到伊斯坦大学通知书,要出国进修去,两家人趁这个机会,就办了婚事……我也是看到伊莉莎白黄给爸爸送喜柬过来才晓得。”

她怎么会听说,她都好久好久没有弥生的消息了,黄阿姨瞒得她好苦。

她巴不得,君已娶,妾已嫁,木已成舟,王敏之彻底死心。

敏之喉咙哽了哽,“唔”了声,轻轻道:“知道了。”

她知道了,她已经与二十几岁的弥生,隔山隔水,再也回不到年少时了。

以后,有人会叫他,赵先生。

她尚且记得那日,丹丹笑语宴宴:“赵先生,可酒醒了吗?”推门进来,一派女主人的姿态。

有人会叫她,赵太太。

敏之想了想,把脸靠在子亚肩窝,轻轻道:“我也不过是他们家的远亲,听不听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怎么会没关系?她尚且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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