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果这就是爱
“记得，今天脚别碰着水，回去后马上用冰袋冷敷。”送苏沫父女到了别墅门口，楚晴杰还不忘记这么叮嘱着。虽然在她身旁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柔声开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自己就别逞强开车上班了！”右脚踩的可是刹车、油门，伤又伤在脚踝，正是需要着力的地方，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苏沫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个男人微笑着朝他们挥手，慢慢摇上车窗……目光落下并停滞，他浑身散发的俊雅气息曾像是麝香一样迷惑着自己，心折不已……可如今呢？是否依然情难自禁？
“还不快进来？”当头棒喝似的一声，苏沫在慌忙中转身，只见大门敞开，父亲已经不见人影，想必是刚刚进屋。
“爸！”呼喊着迈步跟上，莫名地就想解释些什么。
“爸！”大厅内的另一处喊出的声音与之重叠。江子熙一身休闲装，正慵懒地靠在软软的沙发上，“你们回来了？”抬头，目光扫过，却并没有在苏沫身上停留，“爸，我给你买了几份报纸还有些书，晚上见你不怎么爱看电视。”
“是吗？”苏建林一听就乐了，喜出望外地掏出老花眼镜，接过书来细细端详。竟然是易中天的《品三国》！以前他就在央视的《百家讲坛》上看过几集，厦门大学的易中天教授站在平民立场，通过现代视角，运用三维结构，以故事说人物，以人物说历史，以历史说文化，以文化说人性，是多年难得的好书！
见父亲接连说好，苏沫也不由得对那男人少有的细致入微刮目相看。确实啊！虽然自己也是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但现在大多频道播放的节目太繁杂，内容也没什么营养，适合老人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喜欢看电视的人却反而越来越少了。
“子熙啊，谢……”那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替代，“咳……咳咳咳！咳咳……”苏建林右手捂着嘴巴，左手按在胸口，上气接不了下气。
“爸！”苏沫见状，丢下手里的包就紧张上前，“爸，你怎么了？”
江子熙的速度更快，先扶老人坐下，右手则忙在他背脊上轻轻拍打着，帮助舒缓顺气，“快去倒杯水来！”头也没抬，就朝着已经惊慌失措的小女人嚷道。
“不……不用了！”苏建林艰难摆手示意女儿回来，气喘吁吁，“老毛病罢了，楼上的包里有药片！”他右手紧握成拳，挣扎着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可刚才的那阵咳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走两步路都不大稳当。
江子熙忙拦住他，“你坐着，让沫沫上楼去给你拿吧！”
“我想去楼上躺一会儿。”老人见自己虚弱的声音让一旁的两个孩子都很担心，忙挤出朵笑容，“没事的，可能刚才在车里没摇上窗，吹得感冒，我上去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
“那晚上我给你熬粥喝吧，清淡点！”
江子熙刚陪他走到楼梯口，就被老人一把抓住了衣袖，轻轻推开搀扶，不满抗议道：“怎么？真当我是生重病的人了？不用，不用！吃晚饭上来喊我声就行了。难怪，你今天出去钓鱼都不带上我呢……哼！”钓鱼？江子熙心中茫然，转身看了一眼苏沫那心虚的小脸，瞬间就猜着了七八分，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默默目送老人走上楼去。
苏沫还是放心不下，决定跟着去看看。
客房门口，她连敲了好久都没有回应。她本想推门进去，却发现房门从里面反锁了。她更担心起来，“爸，你没事吧？很难受吗？”耳朵紧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好像有水声，“爸，你开门啊！”
“没事，没事！刚在厕所吐了口痰！”老人的健康如常的声音传了出来，“喊什么？还不快下去帮子熙做饭！”
“在家里，又没外人听见。”此刻的苏沫却是反常的固执，“你先把门打开！”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近自己所站的门口。
“苏沫啊……”
父亲极少这样唤自己，连名带姓，从小到大屈指可数。声音仿佛只隔着门板，又仿佛在那遥远的天边……女人低头，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爸爸希望你能够幸福，真正的幸福！当然，你的幸福并不是非要江子熙不可！但你自己也要想想清楚，是不是非楚晴杰不可呢？
“女儿，很多时候，我们往往只是因为到不了，所以才忘不了啊！”
饭后，江子熙站在厨房的水池前，龙头里哗哗流下来的水正冲刷着他手里的那只碗。本该向上飞去的剑眉，此刻却深锁着，目光从刚才偶然的一瞥就再没有移开过，直直停留在衣袖上的某处，那几点，并不显眼的殷红之上……
而苏沫，一直靠在卧室的窗边，开始思考父亲问的那个问题。
是不是，非他不可？
透过薄薄笼罩着的雾蔼，璀璨的星星一颗一颗散发着迷人的闪亮，把整个夜空点缀得那么充实。也许是不想要人去直视那压抑的黑色。可是，在心里，又能有什么能这样掩饰那片终年不散的黑色呢？
繁华背后往往掩盖着荒凉，今夜的月色明亮很多，明亮得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掩盖自己的身影，一个长长的清瘦的影子。风带动了世界开始飘摇，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能否带来一个可以避风的角落？
多年来积累的种种委屈都冲上脑壳，要一起从苏沫的眼眶里涌出来。身体里不断涌出的汩汩气泡，一路逍遥直升，离现实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和他，几乎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楚晴杰，一个精心于生活的人。他对自己的人生脉络总是摸得那么清晰、洞明，通过远离寒冷与酷热的极致酣畅，将那些所谓生活的繁杂抛之脑后，这就是他品尝生活、享受生活的形式。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包容自己的种种异行，在他面前，任何的厥词都能得到赞同。于是自己总是肆无忌惮的，甚至有些刻意地享受这种纵容。
而江子熙，一个眼底眉梢，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蛊惑气息的男人，遇挫时可以顺其自然，做事时总能专心致志，忘情时也会忘乎所以，欢乐时又是放浪形骸的。可骨子里，却像极了那个大房子和小椅子的比喻——气度上可以拥有大房子，而心灵世界却安宁于一把小椅子的男人。他从一个心灵世界到另一个心灵世界去寻找自己的感情方位、人生意义，这是一个习惯自己走路的方式，仿佛没人能够与之同行。
“我说应该来这里吧！”潘帅的小眼睛早已经眯成了缝，暗藏在墨镜后头四处打量着。从俱乐部里一路走来，擦肩而过的尽是身着紧身运动装的美女们。再想到他们将要去的网球场，就不由得心猿意马。他的梦中情人啊！俄罗斯的玛利亚·莎拉波娃，金色的长发和修长的身材，在比赛中步伐灵活，天真烂漫，而且富于表演色彩。小小的短裙随着击打的动作上下飞旋，更好地显露出了她健美的臀部和迷人的长腿……
“啪！”头顶结结实实地挨了个暴栗子。忿忿然扭头，眼睛虽小，但仍炯炯有神，潘帅怒目而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也敢对我下此毒手？”
“行凶者”老赵则是一反常态的正经，颇有长者威严地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指着旁边的王小娴，“YY就YY，别当着小孩子的面讲出来，会影响她身心健康的！”
左右环顾一番，只见设计室的其他同事都是一脸的忍俊不禁。想来自己是把刚才脑海中浮现的情景，顺嘴喃喃了出来……都是大老爷们也就罢了，可怎么忘记了她也在场呢？此刻那张略微泛红的小脸，正极不自然地望向远处的草坪……形象啊，形象啊，全毁了！
“安啦！呵呵，你刚只说到迷人的大腿，还没到限制级无法挽回的地步！”同一个设计组的损友是这么安慰一脸挫败的他的。谁想这话一出，反倒让大家的强忍破功，霎时间哄笑成一片，就连被硬抓来充当“壮丁”的江子熙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就这样，一行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着，来到了本周末的活动地。这个白领精英聚集的俱乐部，新建了两块露天网球场，消息灵通的网球狂人杜凯就忙带大家来开眼尝鲜。
左手边的草地球场，右手边的是红土网球场。
“没想到我们国内也终于有了这么专业的网球场地了啊，真不错！”正当大家隔着护网，边走边细细品味琢磨的时候，远处逐渐靠近的一男一女让王小娴的感慨声顿时停滞。两三秒的时间内，已经足够她脑海里翻转过数个念头，假意道：“哪里是入口啊？前面吗？”
“应该快到了吧！”这一声提问过后，所有人的视线都从侧面的球场转移到了正前方。老赵等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引开某人的注意力，等到回过神来再看，那两抹身影早已经在子熙的眼睛里，深陷了进去……
“这里怎么样？”楚晴杰凭空挥舞了几下沉重的网球拍，试图找回大学时代网球业余爱好者的风采，“太久没打球，差点连拍子都提不起来了，哈哈！”
球场有夜间照明，设施相比其他俱乐部是挺完善的，“不错啊，可以派摄制组来做特辑了。”苏沫漫不经心地应声，却没有对他后面的那句做出任何反应。
这样明显的走神，楚晴杰从一大清早就注意到了，变了法子地耍宝逗她开心，可换来的还是勉强敷衍的笑容。所以，特地带她来这个俱乐部新建的网球场散散心。记得大学里，她和自己一样疯狂地迷恋打网球，“我们来一场热身赛，看看究竟是谁退步得更多些！”
“好……”这个字半声呼了出去，半声仍含在嘴里。苏沫对上了前方那双忽明忽暗的眸子，脚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停住……自然，身旁的他也看见了。
“苏沫？好巧啊！”王小娴的声音在互相僵持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脆，“你也来打网球吗？这位是？”很用力地朝楚晴杰瞄了几眼。
这个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杜凯忙轻轻将那一脸天真的王小娴拉回队伍当中。
“子熙！”见身边的她低头局促的样子，还是决定由自己先开口，“又是设计室的周末聚餐活动？”楚晴杰的神情是落落大方的自然，仿佛是与久违的朋友见面寒暄。
江子熙冷漠依然，并没有回应他的热情，这让本就有些尴尬的场面更像是蒙上了层霜。
苏沫与他一样长久地沉默着，没有抬头，正视从对面射杀过来的冷冽锋芒。
“苏沫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们这么多人，干脆就包个场子打比赛，怎么样？”老赵的这一句，让周围其他的人都心里没底地开始发慌。他讨厌苏沫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且并非一天两天，而是不共戴天！如今态度180度大扭转，明显是正算计着什么。
“我们没什么问题！反正今天来也是想热热身，试试场地的！”自己还来不及开口婉言谢绝，不了解这其中恩怨内幕的楚晴杰已经跃跃欲试，爽快答应了。连同她的那一份。
“不吭声的就当是默认我的安排啦！”老赵笑得格外阳光灿烂，表现出了从没有过的积极，“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联系场地！”
“不是吧？”小波看着老赵手里拿回来的网球拍，一脸的不满，“我们都包场子了，怎么才发给你一副拍子啊？”急忙转身，开始清点人数，“1，2，3，4，5，6……”
“不用数了，加我们两个，正好十个人！”楚晴杰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温柔礼貌的语气，他举了举自己手的拍子，“我们这里还有一副。”
“呃……那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他可是特地提前一个星期去买了网球装，别等等说连摸一下拍子的机会都没有。正郁闷着呢，杜凯搂过小波的肩膀，“我刚刚看过了，这个场地够大，我们可以双打！”“双打好！双打好呀！”老赵一听就乐得拍手，这个提议正中自己的下怀，“能节省不少时间，大家就都轮到了！好，就这么决定了！双打！”他的脸瞬间凝成“我做主了”的表情，将拍子胡乱塞到王小娴的怀里，“谁也别抢，女士优先！你们几个年轻人会打的先打，我们就在边上酝酿酝酿再来！”
“小娴，给我一个拍子！我们两个来打！”老赵一直极其艰难地用自己并不算魁梧的身躯，抵挡住正嚷嚷着这句，不停向前扑腾的小波。同时，又得不露痕迹地将王小娴推送到江子熙的身边……已是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偏偏这时候莫名杀出了个“潘咬金”。
“我是年轻人！我也还年轻呢！”高呼着这一句，潘帅越过无暇阻拦自己的老赵，眼看就要触到王小娴手里的另一只拍子……谁料有人竟然会快他一步！杜凯手长脚长的，轻轻松松就抽走了拍子。一个漂亮的旋身，就躲过了不服气的潘帅的偷袭。
这头为了争夺球拍正闹得欢，那头的楚晴杰早已经把其中的一只，给了刚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的苏沫。纯白色的鸭舌球帽后，自然垂下的是高高挽起的马尾辫，几缕稍短些的刘海则服帖地理在一边。清瘦的身材在蔚蓝色的紧身裙装包裹下显得异常匀称、修长。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活力运动模样，一出场就惊得四周鸦雀无声。这种不落俗套的美感，像极了20岁就击败当时如日中天的施特菲·格拉夫，获得美国公开赛女单冠军的阿根廷网球运动员——萨巴蒂尼。
正当所有的人都呆愣着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上前，矫健地接过杜凯手里的网球拍。推开挡在身前的小波等人，站到了球场内的草地上，王小娴的身边。
“还不开始？”江子熙把网球拍的柄支在右手心里，像玩街头篮球一样潇洒地旋转了几圈。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刚才一直扮演“沉默使者”的男人，早已经是一身休闲运动装打扮了。
“你……你……”潘帅指着他的裤子，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搞什么啊？刚才来的时候明明是长裤，怎么现在变成中裤了？”这小子什么时候换的裤子啊？
站在他们身后的老赵，左右手各提着半截裤脚管，朝正喋喋不休的人甩了甩，“人家这可是极限运动的装备——可脱卸式休闲裤！拉链一拉，就变身完毕了！”
原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小波等人在杜凯的多次暗示下，也清醒了起来。形势曲折艰险，不敢再锳混水。“得！你先打吧，我们做裁判！”
此刻，才算是真正确定了第一局的人选：王小娴、江子熙VS苏沫、楚晴杰。
男女混双？
由于双打是由四人进行的比赛，每人分管半边场地，因此对发球方更加有利。
两个女人走到场地中央的球网处，以最传统的“石头剪子布”方式决定哪方先获得发球权。结果，苏沫出的是“布”，王小娴则出了“剪刀”，赢得了先机！
“放开就什么也没有，握紧不一定能够全部都有。只有会珍惜拥有的人，才知道攻守并济！”对方转身走向自己那边球场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苏沫，这个道理，你永远不会懂！
“怎么了？”楚晴杰见那小女人走回来的时候，明显有些失神，便以为她是因为猜输了发球权，所以在自责，“没关系的！不用先发球，我们也一定能够赢他们！”
“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苏沫的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刚才王小娴的那番话。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对方的阵营里，那一男一女正站在一起说着些什么。虽然不是亲密的耳语，却也着实让眼睛刺痛起来。
对面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迎面正对上她的目光。一颗心猛然缩紧，忙瞥视线，慌乱中只能胡乱摆弄起手里的球拍。不用再抬头，她也能感觉到那双眯起的黑眸斜睨着，里面正散发出，灼人的幽暗火焰，吞噬着四周的平静。
“蘑菇什么呢啊？快开始吧！”在众人不满的齐喝下，主裁判杜凯终于吹响了哨子，双方正式开始厮杀。
王小娴见苏沫站在端线以内，看来是想以接发球上网为主。心中暗笑她的不自量力，用尽力量发出平击，侧旋，上旋球！
楚晴杰一直退在后场，这样就有时间移动到位，或者挑出高球，使球不死。眼睛的余光扫向江子熙，见他并没有在网前横向移动，摆出准备截网的姿势，心中大叫不妙！他们肯定是事先商量好的，打算由发球直接得分！
“沫沫！”等到楚晴杰这一声大喊的时候，苏沫才真正发现对方的意图，此刻再急忙退回到端线外回球，已经来不及了。
王小娴率先发球得分！
“漂亮！”老赵从刚才的错愕中勉强缓过神来，不由得感叹，“这小妮子的球技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平时藏着掖着，还真是没看出来呢！
“小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偶像！完全取代莎拉波娃！”潘帅在场外喊得撕心裂肺，其他人也是接连高声欢呼。
王小娴颇为得意地将赞美一一收入耳中，在第一时间朝江子熙所站的方向看去。他虽然没有开口，但竟然也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这可比任何人的夸奖声都来得珍贵啊！
“是我太轻敌了吗？”苏沫低着头吐气，双手撑在微微弯曲的膝盖上面，猫腰的姿势。看着一个影子从后面逐渐走近身边……“没想到她也有首发就得分的实力！呵呵，看来是我小看她了！”
“只不过是失了第一个球，比赛才刚刚开始呢！”楚晴杰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略带激将法地安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输不起了？可别忘记，我们两个搭档到现在，无论是辩论赛还是其他的，可都是天衣无缝的常胜组合！”
有微凉的风吹过，吹起她腮边的黑发，随之轻轻送来一声：“晴杰……”
“嗯？”被唤到名的男人脸上，仍然是不变的温柔笑意，“什么？”
“我不想输……特别是输在这里！”等他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苏沫方才失去意识，恍惚了好久的身体已经慢慢活动了起来，直起腰，目光也变得跟以前一样流畅坚毅了。
是不想输还是不能输？是不想输了球还是不想输了他？这些问题本来是要脱口而出的，可到了嗓子眼儿，楚晴杰又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只因为，他也不想、不能，输给那个男人！
比赛继续，不久苏沫就以一个漂亮的死角回球，得分！绝妙地还以颜色！
“啪！”和楚晴杰在半空中击掌，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庆祝胜利。
见到那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十足的样子，老赵轻轻捅了捅一旁的杜凯，小小声道：“喂，老弟！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杜凯倒是一脸的气定神闲，“等着吧，真正的好戏，才要开场！”他可是兴奋地屏息以待呢！瞧瞧某人的那张臭脸，眯着眼睛冷冷注视着对面，一副气极想吃人的样子……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场面，该会多有趣啊！
交换后的发球局开始了。楚晴杰以攻击性挑高球过头顶的方法，轻松化解了自家网前的危机。他的高球威力无比，江子熙只能从网前向后退步，错失了抢网成功的机会……
“那个小子是不是职业选手啊？防守得简直密不透风嘛！”潘帅摸着下巴，一脸惊异地指着楚晴杰。快打与软打相结合，平抽与挑高球相交替，使对方在网前捉摸不定，判断不准而出错，再伺机发动进攻。这完全是网球老手的战术！
“现在就下结论，恐怕还言之过早！”杜凯高深莫测地出声断言，“变数快出现了！”
老赵刚想扭头，叫他别再卖关子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球场上忽然出现了戏剧性的转变。一个直线球快速飞向江子熙的脚下，那男人却不慌不忙，嘴角还咧出一丝暗笑，他等的就是这个球！忽然一反优雅，杀气腾腾地接过，并随之展开快攻，落点都在对方死角，一下子吊极左边，一下子又吊极右边。
越是这样凌厉的变幻快攻，越是让苏沫不敢掉以轻心。她奋力人扑出去拦截一个大角度打至双边线的高压球，勉强击在球拍的金属外沿上弹过网，江子熙趁这个机会又用高球回击。当楚晴杰回到底线去救高球时，刚缓过气的苏沫还留在网前。两人之间出现的那个漏洞，让江子熙顺利打出落点很好的“破网”球。得分！
“那个男人疯了吗？”老赵惊得张大了嘴巴，恨不得亲自上场抽醒他，“网球这种既耗时又耗体力的运动，怎么能用集中火力快攻这招呢？”哎呀！看那边的楚晴杰如此小心地防守着，肯定是想与其拼比耐力，等到这头消耗得差不多了，就发动让他们无法招架的猛攻，反败为胜！“子熙，长期抗战！长期抗战！”
江子熙是越攻越勇猛，汗水飞溅，但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楚晴杰的直觉，虽然能够准确判断出每个球的落点，但移动速度跟不上，力不从心的情况逐渐显现……顺势，一个高空急杀，凶狠的斜线球切入，措手不及！
再得一分！遮阳伞下观战的设计室众人高声欢呼，沸腾成一片！
半场过后，场上的比分是3：4，王江组合暂时以微弱的优势领先。
杜凯吹哨暂停，示意双方退回场边休息。
“子熙，你太牛了！”小波一脸崇拜地搂着归来英雄的肩膀，“特别是最后的那球，简直就是帅呆了！”紧接着献媚地递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矿泉水，“我决定了，要拜你为师！”
江子熙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接过一瓶水，仰面，从头顶开始淋下。冰凉清爽的感觉，奔流过俊美的五官线条，仿佛是要把他身上尚未褪去的肃杀瞬间熄灭……将空瓶子扔到一边，又接过杜凯拿过来的新瓶，猛灌了几口。刚做了几次深呼吸，抬眼就见旁边，另一顶遮阳伞下，楚晴杰一脸温柔地笑着，递给苏沫毛巾擦脸。
手里的矿泉水瓶在顷刻间扭曲，挤压出来的水渗了一地。随后，便像软泥一样瘫倒进一张躺椅里，那条原本用来擦汗的毛巾，被凉水浸湿，此刻正覆在面颊之上。
王小娴默默地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老赵等人也只当他是严重脱力，疲惫不堪，所以不敢轻易靠近。
浇灭了自己的疯狂，洗涤了不确定的莫名心情，直到从头到脚的每个细胞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慢慢恢复理智的江子熙，真的很想嘲笑自己刚才幼稚又愚蠢的举动，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最后的那个球，就瞄准那个男人的右上臂，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出去了……
“最后，不是改变了球路吗？”杜凯可能是刚才唯一看清微妙瞬间的人，凭他对自己师弟的了解，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网球没有白打，所以才能洞察到局面的转变。
沉默了许久，才闷闷地传出声音：“果然，还是被你看到了……”坐起身，遮在脸上的那块毛巾也顺势滑落。江子熙低垂着头，右手捏着半瓶矿泉水，自然地搁在两腿中间，旁人根本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想杀了他！”背倚在遮阳伞的柄上，杜凯仿佛忆起了很遥远的往事，声音从缥渺转为凶狠，接着，又变回最初的淡然，“可惜啊，也没有成功！呵呵……”轻轻按了按师弟的肩头，“不是没有机会，只不过是……不想看到，她终身怨怼的眼神罢了……”从嘴里吐出这句，就再也没有开口。
江子熙只是静静地看着地面，直到感觉身边的男人，片刻间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淡淡一笑，将剩下的半瓶水倒于掌心，刚才出汗的粘腻感还在。水流过他的指尖，从那些透明的骨关节和光滑的皮肤上穿越过去，最后凝结成珠，滴落下来……
下半场开始，交换场地。双方在球网的正中央，狭路相逢，却都一致地选择沉默。
“在搞什么啊？赛前谈判？”老赵这个场外人，见他们长时间僵持不动的状况，不由得担忧起来，生怕出现上次江子熙挂彩上班的情形，急忙站起身来，大喊：“你们还打不打？不打就换人哈！这边一帮小弟弟干等着呢！”
“是啊，换人！换人！”听到老大哥都发话了，到现在还眼巴巴候着场的潘帅，瞬间过电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看见场上的人早已经各归各位了。
“耍我呢啊？”无奈，在裁判凛冽的目光威胁下，只能又坐了回去。
刚宣布比赛开始，杜凯就看到楚晴杰代替苏沫，站到了网前。脸色一变，眸子凝重了起来……莫非，他是要……
身后的苏沫发球过网，那男人就在一瞬间摆出了姿势，随时准备截击对方的第一还击球。这种无形的压力，迫使江子熙还击大角度的球。这次，不仅角度要巧，而且要求有一定的球速，否则，有可能被抢截。
“那小子好像改变了打法……”老赵眯着眼，细细端倪起那抹敏捷移动的身影，“跟上半场相比，完全像是两个人嘛！”判断灵活，反应快速，步法有序，再加上娴熟的截击球技术，显得干净、利落，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这一切的转变，都看在杜凯的眼里，“现在是在比谁的心理上更无懈可击！”
“依你看，目前谁处于上风？”这一来一回的，他看是看得出蛮激烈的样子，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才看门道！虽然是体育狂人，但老赵毕竟对网球研究的时间不长，只能请教一旁酷酷站着的某人。
“这也算是变相拼比耐性，所以……你说呢？”杜凯眉毛一挑，不答反问。接着就干脆悠闲地躺倒在了椅子上，两眼一闭，懒得再往下看了。
变相的耐性？耐性……老赵在嘴上反复琢磨了几遍，忽然拍着大腿惊叫起来：“变相的耐性还不是耐性嘛！”认识那个混小子到现在，什么时候见他有过耐性了？“哎呀哎呀……”叫唤着，团团转圈。这样说来，他们岂不是输定了？
江子熙也逐渐意识到了情况对他们越来越不利。虽然自己迎上前，压得快，但这些，终非长久之计！不过，刚才好像注意到……
等楚晴杰拦了一板球后贴近了网前，江子熙突然挑出带进攻性的上旋高球，反抽一回合，又挑出高而深的防守性高球，破坏了他进攻的节奏……果然如此！江子熙的嘴角，暗暗勾勒出一抹冷笑。经过刚才的一番试探，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刚才自己心中的猜测。
那个男人的正拍远远好于反拍！
机会来了！一个防守高球深挑，旋转至楚晴杰的反拍，先压成功率为主，把落点加深，以求得第二次进攻。他的反拍虽弱，但江子熙估计这球不至于弱到接不到的程度。果然，那男人的应变速度还是挺快的，成功挑起过网。就在这个时候，江子熙突变正拍，待楚晴杰转为接正拍的一瞬间，又再改为反拍。
先前的这一次反复，就已经引起了楚晴杰注意，可为时已晚，自己一个浅挑，江子熙乘机上前一板将其扣死……可本该反转不及，死角落地的球却被救了起来。竟然是苏沫！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场移动到网前的她，侧身飞扑，硬生生捞起了这一球！
楚晴杰见状，一跳跃急杀，将球击至二条双打线内。已经放松了警惕的江子熙忙大步退后试图挽救，可谁想到身后的王小娴也正往那个落点赶去。各自追着球路，都没有看到队友的移动位置，措手不及相撞在了一起……急切后退的江子熙本就已经失去平衡，再经奋力十足的她这么一撞，整个人控制不主地反弹向前……
“子熙啊！”潘帅惊声尖叫，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大家都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就连杜凯都从椅子上急蹿了起来。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在场的众人都被吓傻了，完全不知所措。老赵更是连冷汗也淌了下来……
正面着地一定受伤不轻，自知情况危险的江子熙，忙弯曲膝盖做出缓冲的姿势，出于直觉地就用右手去支撑。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叫一声，便侧身翻倒在地。
场外的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楚晴杰也没有想到场面竟会转变成这样，一时间来不及反应，只能呆愣在原地，就觉得身边旋风一样闪过去一抹蔚蓝色的身影。
“子熙！你怎么样？子熙……”距离最近的王小娴，早已经扔掉手里的拍子，蹲在他的身边不停呼喊着。那双乌黑的眸子此刻泪汪汪的，真是让人觉着心疼。
江子熙在她的搀扶下，勉强挣扎着坐起来，脸色惨白地低咒着：“该死的！”额头上渗出越来越多细密的冷汗，嘴唇也无血色，左手一直托着微微颤抖的右手，呼吸急促。
匆忙赶来的其他人围成一圈，各个面露担忧之色。
“让开点，给他点新鲜空气！”杜凯率先拨开一条路，随即轻轻接过江子熙受伤的右手，察看起来，“已经开始发红浮肿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为了确认，只能尝试用最小的劲儿转动手腕，“忍着点！”“嘶——”俊美的五官瞬间揪成了一团，原本就煞白的脸更是连最后一丝的血色也隐了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地咬着下唇，已经咬得紧到不能再紧，甚至扭曲起来。
脚步虚浮的苏沫一直被隔在包围圈外，尽管那男人吃痛的声音刻意掩饰得很小，却依然清晰。
“白痴啊你！怎么会想到用手去撑嘛？”老赵满脸的焦急，嘴巴还是不饶人，“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不过是一个破球嘛，救不起就不用救了啊！”从来就没见他这么拼命过！
杜凯不敢再耽搁，当机立断地决定：“去医院！”
“这么严重？”一直守在旁边的王小娴听到这里，忍不住哽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跑到前面来抢接球的……”潘帅等人怕她压到江子熙的伤口，所以将其强行拖走了。
细汗逐渐变成了大滴的汗珠，在额头和背脊上汇聚，形成了冰冷的汗水小河。有些风穿过身旁众人的身体缝隙，忽然一阵一阵凉……直到看见那张躲在人群后，神情紧张的小脸，自己的疼痛才终于开始有所减轻的迹象。
“沫沫！”楚晴杰见她身体摇摇欲坠的样子，慌忙之中只能上前扶她，“别担心，马上就送他去医院了！”
谁料下一秒，就被用力地甩开了。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异的不解。
“你出手太重了！”苏沫冰冷的声音，静静的，轻轻的，伴随着自己胸膛内的那颗心，上下跳动抽搐着，“他的手……还要画图的！”
这一句后，楚晴杰愣在原地，心脏也随之发出不成声调的悲鸣。
“喂！快过来！”机灵的小波已经把车子从停车场开了出来，此刻正在网球场外的小路上候着。
“我来扶！我来扶他！”王小娴抹了一把眼泪，急忙上前挤开粗手粗脚的老赵。谁知道有人会比她更快！
一手顺势搂住了江子熙的腰，侧身紧贴在他的背后，另一边则小心翼翼地伸向那只还在颤抖着的右手。苏沫的声音异常的温柔：“当心，慢慢放下来！”不只王小娴，就连老赵、杜凯都被她这个举动震住了，不敢动弹一下。
刚开始，在江子熙的眼睛里透出的疑惑，逐渐被聚集的黑色所吞噬……默默低下头，把身体的重心依靠到她的身上……两个人慢慢地，慢慢地走向球场外的车子……这个过程缓慢，却像在进行一个异常神圣的仪式，没有人敢去打扰。时间恍惚了，仿佛看到多年之后，一对夕阳下，相依相靠相互搀扶的蹒跚身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车子发动，驶向市中心医院。
“有我们陪着呢，你先回去吧！”杜凯只朝楚晴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跟剩下的设计室同事去停车场坐另外的车，跟上前去。
偌大个球场，此刻就剩下他一个孤单的身影，楚晴杰不由得苦涩一笑。那两个人，在这几年的琐碎家务和柴米油盐中，从一开始的吵吵闹闹、互不妥协，到逐渐的磨合、吸引、注视……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空隙留给自己了……
原来，爱情晚了，也只能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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