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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最终的幸福

手腕骨折,手背肌肉严重挫伤。一个月内,必须与石膏为伴。

“逞什么能啊你?”从医院回到家后,苏沫的嘴巴就没停过地数落着。绞了块热毛巾轻轻擦拭着他手边溅到的石膏残留。转身,走向浴室,声音从里面继续往外传,“靠手吃饭的人还这么不小心!”

外面飘起了小雨,昏黄的房间内,那盏咖啡颜色的台灯,有非常别致的灯罩,驼色的灯火朦胧而暧昧,把他暖暖地拥住。江子熙斜倚在床头的蓬松靠垫上,腿悠闲地搁起。

一缕清烟袅袅地从床角边的熏香炉里升起,盘旋在空中,缓慢地变幻着曲线,一点点地淡了,后来就慢慢消失。那女人说是可帮助舒缓压力,减轻肌肉酸痛的乳香芳香精华油,有压惊镇定之效,还有助于伤口的愈合。

“现在牛了?牛魔王了吧?”再从浴室出来,手里是新绞的毛巾,还冒着热气。坐在他的身侧,开始细心擦起男人脸上的汗迹。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拢过他的面额,痒痒的。

“哎……”江子熙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沫急忙停住,抬头望向他,“怎么,手又疼了?”自己明明没碰着他啊?退开些距离,左右察看。

“女人,你就不能像刚才去医院的路上那样温柔吗?”

苏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很好,能嬉皮笑脸了,说明你的手也不疼了!”将手里拿着的那块毛巾扔向江子熙的笑脸,“自己擦去!”

只能用单手接过,男人开始耍无赖,“我要洗澡!打网球出了一身的臭汗,后来又疼得直冒冷汗,难过死了!”身体扭动了几下,仿佛在声援这个要求。

“打着石膏呢,你怎么洗?医生不是说了一个月内不能碰水吗?”难得见江子熙露出小孩子气的样子,苏沫也又好气又好笑地耐心顺着他。谁让受伤挂彩的人最大呢!

“臭烘烘的你受得了?”他可没敢忘记这个女人的严重洁癖症,“反正,我可受不了!不洗澡,也要用清水擦擦!”

到了深夜,小区里鲜少有来去的人声车声。雨还在下,偶尔一辆汽车开过,溅起“哗啦啦”的波澜,仿佛是浪漫的海滩,依稀间闻到了带点腥的海风气息。

苏沫的手在他的皮肤上飘拂,黯淡的灯光下,似乎映出一丝蓝色,月光下的海滩,和顺地起伏着,勾出一条曲线。毛孔与毛孔之间,是细细密密的折叠,或许,海风就是从这里淡淡地飘起。回味的却是磅礴的海浪,后退一点点,蓄势,接着就汹涌地扑来,浑身每一个部位被击中,她无力地倒下,衣衫浸透了蓝色的腥味,奔流着淌过肢体,无法呼吸。摩擦的电流穿过每一根毛发,渗透到骨髓的深处,有些麻,有些痒,有些酥,软绵绵地沉浮。

溺水,记忆像幻灯片一样闪烁,温暖的海水无孔不入地溢进嘴唇,将唇齿紧紧包围,不停息地抚摩,忍不住大口咽下,从那种吞咽中品味咸腥的刺激……

不过是一个吻,仅仅是一个吻,就有如此的魔力!

南方夏天里的花,似乎还在没日没夜地开放,而北方却已经出现了枯黄的蔓草。

事情,已经在悄然无声中发生了变化,他没有料到的变化。

破天荒,江子熙居然也会找上门来。

“手,还好吧?”他将咖啡杯递到他没有上石膏的那只手里。

“拜你所赐,得残废个把月。”他的话里,依然是没多大的诚意。

“这么说,你今天来是为了报复?呵呵,我不认为你单手就能赢得了我,任何项目,任何比赛。”这点自信,自己还是有的,“你若是输得很惨,我岂不是胜之不武,乘人之危?”

“我也这么认为。”

“噢?我可不认为你会莫名其妙地对我主动示好,所以开门见山吧!”

“好!所以,我希望你自动认输。”

他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倒是很直接!

“不战就降?江子熙,你这似乎有点强人所难!”

“真的是没有战过吗?呵呵……”很显然,他话里有话,“你扪心自问吧!是从来没有,还是明明已经看到了逐渐明朗化的战局,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呢?”

被他问住了,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有些事情,如果曾经有过意义,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拼命对于生命里那些错失的弥补,确实只是徒劳。”今天的江子熙,并没有平时那样咄咄逼人的锐利,只是用他的光芒盖住了一切,遮住了自己……

“在心里存在过,被彼此认可就足够了,无须用来损耗当下原本可以简单上路的幸福和生活。你觉得呢?”将咖啡杯搁到桌上,他站起身,“每一段故事都有自己的时间,不能比时间跑得快,那样往往你要等时间很久很久;不能比时间走得慢,否则就是让时间在等你,而它,又往往不愿意等人。不要跟时间较劲,消失的就是消失的。以后,它会让你明白,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过是一种流逝罢了。”

“走了!”正如刚才一样,江子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慢慢踱到窗口,外面的景致早已经失去了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样子。

自己,是在损耗他们原本可以简单上路的幸福吗?

人的困惑,也许真的是一些季节里的东西。这个寒冷的季节,应该对万物都有一个交代,对于时间,对于长久以来的酝酿。走到这里的时候,该是一些轮回的交错。

一些消失,一些出现。

如果说曾经的自己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宁愿在一种单调而且宿命的颜色里完成对于美好的企仰,没有勇气去看清楚那原来只是早已经逝去的一切。那此刻,该拾起那些遗落在太多地方的情感,放开毫无意义的不舍与意象了。

是的,一切都远去了。

有人说,最容易忘记的,和最难忘记的,都是味道?什么样的味道,若隐若现,类似于让人迷失方向的香,或者一种如同隐秘了年代的酒,因为无法看见,只能凭空地去感受和遥想,于是,一切就在真实与幻象之间徘徊。

当年的自己,就是这样,一直在苦涩的暗恋中走来走去,竟然找不到方向,也没有了出口。其实,何必跋涉记忆?何必探寻未来?沉默而克制,一切点到为止。也许,仅仅记忆这样的一刻就足够。若日后觉得失去太多,那是因为贪念太多。

阳光明媚,连续几天他都一觉睡到中午。暗紫色丝绸编制的落地式窗帘,遮光效果确实不错,让整个房间充满了自己极喜欢的怀旧奢靡气氛。

醒来从不穿拖鞋,直接跳下床,裸着脚走到窗前,打开帘子。耀眼的阳光迫不急待地挤进那条小缝隙里,跃入房间,地板、凌乱的床、中国红的沙发、直至占据整个房间……徐徐的清风吹打着窗帘后那层淡蓝色的纱质帷幔,没节奏地舞着。远处,小区里那些在阴影和强光交界处的别墅屋顶,淡淡的温暖,微微的惬意。

负伤的江子熙这几天都静静地呆在家里,偶尔也会迎着阳光到屋顶或者花园,在阳光的爱抚下看书。几片随风的枯叶,几瓣飘零的落花,都会拨动内心深处的那根幸福琴弦。

啊,对了!他有了新的外号,叫“铁臂阿童木”,某个女人取的。因为自己不想闲着,就一边做着“单手家务”,一边享受难得的特殊假期。

围裙上印的是肥嘟嘟的加菲猫,这抹好吃懒做的自私眼神风靡了全球。背倚在书房的立体柜上,旁边是还湿润的拖把。极喜欢看阳光细碎而稀疏,斜射进窗户,把木纹地板装饰得明暗有序,泛起悠然的光泽……

他刚把这几个星期囤积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就听见隔壁的房间里,又传出了熟悉的“吭吭吭”声。起先还是断断续续的,紧接着就一阵比一阵剧烈,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急促……在偌大的别墅走廊里,还产生了回音。

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的江子熙,总是能听到苏建林的咳嗽声,每次想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他都摆手坚持说是老病根子,或是最近受凉感冒了。老顽固的样子,让那女人气急!

江子熙轻轻摇了摇头,放了几小匙洗衣粉在水里,正准备去开按钮的手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怎么?褪色吗?”嘀咕着伸手,从里面捞起自己的一件白衬衣,已经被浸泡得湿漉漉的,但袖口上还是很明显有几朵糊开的嫣红。洗都没洗呢,怎么会染红了?

正纳闷着呢,搁在不远处铁艺架上的手机响了。将衣服扔到一旁的空篮子里,随手扯了一块干毛巾蹭了蹭手。三两步上前拿起,忽然发现屏幕上沾满了水,只好换成用下巴和肩膀夹着的方式接听,“喂!”一边甩着左手上残留的水珠。

“听声音,精神像是很不错嘛!”杜凯的调调是依旧未变的戏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是不是也该请我们吃喜糖啦?”

自动过滤掉无聊的废话,江子熙很直接地开口:“设计室怎么了?哪个案子?”之前因为心情不好,他接了不少的活儿,希望在不断的忙碌中可以不必去想烦心的事情。现在必须请假休养一个月,工作就平均分配给了杜凯、老赵等其他的几个设计师。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江子熙已经觉得不大好意思,而且毕竟是自己一直在跟的案子,有些情况多多少少会比他们了解些。所以,手机是24小时开通的,虽然他人没有去设计室、去工地,但也能没闲着,坐镇家中,指挥若定。

杜凯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指甲,随口应道:“嗯!出大事了!”这个混小子倒是乐得轻松,N久没享受过假期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丢下来的那堆烂摊子,还要他们加班加点,真是没有天理啊!而且,他的一些手稿,鬼都不认得,根本就是要重头来过。

“什么情况?”一听出大事了,江子熙刚才懒散的站姿也瞬间挺直了,一脸正色地把手机转移到了手里,脚更是已经开始向家里的工作间迈去。

“李头头他老人家,突然不愿意接锦绣山庄的案子了!”

杜凯的声音刚落,那男人就急了,眉头紧皱,“为什么?我之前已经跟他谈妥了啊?”锦绣山庄是设计室今年的重头戏,建成之后将是省里的重点小区,当初老赵和王小娴千辛万苦才竞标成功,设计方案几乎出动了全体员工,还准备申报国内第一的建筑设计大赛。李头头,李张宪的行内外号,是一家著名室内装修公司的老板,长期与他们设计室合作,一家主外,一家主内,合作无间。

“说是自己有个私活要接,怕耽误了我们山庄的案子。”虽然隔着电话,但杜凯的眼前还是能清楚地浮现江子熙的那张臭脸。他敢打赌,这事若要放在平时,大家立刻就可以听见那男人打电话PK李头头的盛况了。

“私活?什么私活?”江子熙挑起剑眉,一脸的不悦。他就不相信,那个死老头会头脑发热,公私不分到这个地步!

“哎……还不是为了某人呐!”电话那头长长叹息开来,“前几天某人的小玩意儿被他看见了,再加上另一个好心的某人随口这么一说,他的胖脸就涨个通红,兴奋得难以自持,硬是自告奋勇要帮某人完成心愿嘛!”

江子熙的脚本停在楼梯上,听到这里,愣了片刻,又开始往回走,继续洗自己的衣服,“替我谢谢他!还有……”故意停顿,转换了个语气,“谢谢……好心的‘某人’!”这个家伙,竟然又拿设计室的工作来耍他!

好心的“某人”笑得格外肆无忌惮,“还有啊,你回来上班的时候别忘记买些好东西来慰劳慰劳我们,日子难熬啊!又要忙着给你‘擦屁股’,又要忍受更年期提前的女人折磨,痛苦,痛苦啊!”

“更年期提前的女人?”江子熙这就听不明白了,“谁啊?”

“设计室里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吗?”装什么糊涂啊,“你和苏沫当众表演了一出恩爱的‘相濡以沫’,我们几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就是刺激到她神经末梢的小细胞了!”提起这几天悲惨处境,杜凯赶忙大吐苦水,“重要文件找不到了,复印机炸了,传真机进咖啡了……整个人精神恍惚,说又说不得,一说就掉眼泪!哎!真是被她气得吐血!”

吐血?血……这个字闪电一般劈进了江子熙的脑海里!心,一起在那紧张地打鼓……垂下的左手,已经快捏不住手机。

杜凯的声音还在那头响着:“喂,老弟!说句实话,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她喜欢你吧?”

快步跑到阳台,从篮子里拿起那件衬衫。袖口上已经暗沉下来的颜色,依然是那么刺眼……江子熙的脸异常的苍白,像被人抽了魂,薄薄的嘴唇微微地翘着,忆起那天……

“那晚上我给你熬粥喝吧,清淡点!”

一把抓住了衣袖,轻轻推开搀扶,不满抗议道:“怎么?真当我是生重病的人了?不用,不用!吃晚饭上来喊我声就行了……”

黄昏的夕阳透过云层的间隙,洒向森林和草地。水成了动物们的乐园,鸟儿在河流的上空飞翔,“唧唧喳喳”的叫声和野牛高一声低一声的喘息声合成了天籁之音;羚羊健美的倒影落在水面,掩映着蓝天白云,温柔、安宁……真想就这样在夕阳中沉寂下去……原来世界可以如此清静……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斜躺在沙发上的楚晴杰,睁开了眼睛,“请进!”坐起身,匆忙系起松开的领带。虽然是在午休时间,但副台长的形象,仍然不能有一丝的马虎。不过,在他见到推门进来的人之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表情,干脆将其解下,扔进了身后的沙发里。

“又在听这张碟了?”苏沫走进办公室,轻轻掩上门的时候,他正转身看着窗外起的风,刮得阳光忽闪忽闪的亮,而自己却寂寞的,浑身散发着烟草的味道。

“都不会听厌吗?”女人的指尖拂过那塑料的碟盒,正面上印着非洲马赛马拉无边的草原,鸟相依,柳横斜,灌木遍野,植被丰富。背面是雄壮的东非大裂谷,几个身着艳丽民族服饰,手持捧子放牧的马赛人,野性十足。

“我一直想去非洲,看一看那里的天和树,听一听原始部落的鼓声!”也许是所因为憧憬的梦幻国度,楚晴杰的脸开始泛起微微的潮红,“徒步穿越纳库鲁(NAKURU———占世界三分之一火烈鸟的公园),看阳光洒射下的湖水闪着金光,数百万只火烈鸟把湖面充斥成粉红色,耳边空旷而悠远的鸟叫声萦绕徘徊……还有……”忽然停顿,用眼睛的余光瞥向那抹正背对着自己的倩影。

还有……偶然可以看见的,两只火烈鸟深情地凝望着对方,用长长的脖子共同组成一个“心”……那种幸福,一直让自己羡慕不已。

“对不起!”苏沫小小声开口,手里局促地摆弄着阅览铁架上的报纸杂志,“在球场上用那样的语气对你说话……还有,后来也没说一声就去医院了……对不起!”这样客套的语气,一般极少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是吗?单单就为了这些?”楚晴杰微微一笑,“为了这些才跟我说对不起的?”记得以前自己要是跟她说些对不起、谢谢之类的客气话,都会被她一句“朋友之间就是不需要交代这些才叫朋友的”给堵上。而现如今,倒是她这么对自己说了。

听到这句话,那女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逐渐僵硬麻木,缓缓紧握……真的是只为了这些吗?她自己心里也在反复地问着……今天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究竟要说些什么呢?话就在脑海里,处于混沌状态,无法抽丝拨茧,找到线头……

“越想要远离,就越会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楚晴杰突然冒出这么精辟的一句,明朗了大家此刻的处境,“你现在已经无法忽视他了吧?所以,才要跟我说对不起?”回答他的仍然是一片沉默……要不是那个女人伫立的身影太过突兀,也许他自己都会产生幻觉,以为是在与空气进行对话,“其实,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跟一个迟到的人,不必说什么对不起!”他,楚晴杰,是这场爱情里一开始就迟到的人,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和别人并排走了呢?

“你一直是知道的吧?”因为沉默了太久,苏沫开口的声音都显得略微沙哑,“……知道我喜欢你?”从前以为他是迟钝,而自己的演技又是天衣无缝的完美,但最近细细想来,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看不出一点的蛛丝马迹。

“呵呵……”沙发上的男人轻笑着站起身,走到窗台边,“你听说过这句吗?‘所谓的故事,都发生在一条芳香扑鼻的河边,涉江而过,芙蓉千朵,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什么意思?”苏沫不解。

“刚开始,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在自己的故事里;后来,我的故事结束了,而你和他的故事却已经开始了。一直不敢说明我们的故事,也许是因为太过自信,觉得两个人之间应该存有某种默契……”双手支在窗沿上,低垂着的头仰起,望向远处的天空,“球场上那天,我才突然发现,原来……默契的人称代词,不只‘我们’,还有‘你们’!”

寂静中,窗外的风把树叶吹得黄脆透明,点缀着零碎的阳光,像脉络清晰的昆虫翅膀,旋转、飞舞、款摆、飘移、颤抖……尘灰细细的风,金黄的淡褚的风,烟一样的风。

背后,轻轻的,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听说,你也画过一张我的素描?”

楚晴杰半眯着眼,阳光穿枝拂叶千丝万缕地碎落在自己的脚旁,倍感苦涩地扭曲了一下嘴角,“你们结婚那天,就送过去,算是礼物吧。”

苏沫那似乎充满了雾蔼的,难以形容颜色的眼眸,微微转动着,挤出一个字:“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掩上办公室的门。

午后两点的光线明显增强,白晃晃一片晒在地板上,看着看着就模糊了视线……眼睛也被刺得微疼。他脸色苍白,眉眼冷清,依然维持着肃立的姿势,哀悼一段,开始的时候毫无知觉,结束的时候依然疼痛的感情……

他和她,迟到之后,就只能这样了吧。

“铁臂阿童木”的三大烦恼:洗澡、挠痒痒和……

蝴蝶结!

“该死的!”单手苦战了十几分钟,浴室的镜子里,那张俊脸的眉头已经扭曲成“川”字形。一件黑白条纹海军风格的长袖T恤,下身配搭着极其宽松的居家裤,低腰的裁剪令他桀骜不驯的风格展露无遗。左脚的裤管随意地卷起,看起来性感而不做作。

刚才的低咒声转为烦躁的吼叫:“啊啊啊!”江子熙望着手里的那一小根裤腰带,满脸挫败的表情。他以前怎么没感觉到系这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哎呀!”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叹气,猛地打开房门,左手不忘提着宽松到完全可以当麻袋穿的裤腰,跑过走廊,快步迈下楼梯。虽然右手打着厚重的石膏,但瞧这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身体的平衡。

“女人,这条裤子太奇怪了!”人刚走到大厅,就已经朝厨房的方向喊了起来,“你怎么给我买了这么麻烦的裤子啊?”

“什么啊?”苏沫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煤气灶上,一口正不断往外冒热气的砂锅。轻薄质地的开身毛衣将她玲珑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头发很随意地在脑后这么一绾,零乱却又平添了几分女人味。

“你自己看啊!什么破裤子嘛,不是松紧的,还要自己打结!”如果是松紧的,只要前后左右这么用力一提,即使是单手也可以穿好,可系结的呢?依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扯开是简单方便,完事之后要想再穿上就……不亚于挑战极限!

微微转动着调整了下灶火的大小,苏沫这才转身,正眼来看看一大清早就为条裤子耍小孩子脾气的某个男人,“是你说松紧的穿着不舒服,腰上勒出了红印,痒痒的老要伸手去抓,我才给你买的这种款式!”怎么男人的心思也这么反复无常,“买回来的那天,你自己不是也说系结的方便,大小可以调节,吃多了就松一下,瘦了就紧一点的吗?”

“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能一样吗?”江子熙提着裤子,急红脸的模样倒是怪可爱的,“你来单手打个蝴蝶结给我看看?打死结都够困难的……呀呀,我都快被它搞疯了!”把长长垂下的裤腰带直接塞到了她还握着铲子的手里,随后腰身一挺,“我不管,你负责搞定它吧!”

江子熙现在一头都扎在这根烦人的带子上,完全没有考虑到刚才的这个动作,会让苏沫的脸起什么样的反应。等到无意瞥见她满脸的红晕,这才缓过神来,扬起嘴角,绽放出诱惑人的微笑,“你很热吗?额头都冒汗了!”

知道这男人是在捉弄自己,苏沫拢了拢他的后腰,以最快的速度打好结,抬头怒目而视,看他到底还要耍些什么花招,“你……”

然而,剩下的话语都被温柔的双唇所覆盖……

“铁臂阿童木”不能打腰带的结,可没说不能打KIXH1哦!

“你这里面煮的是什么东东啊?”怪香的!江子熙从厨具柜里抽出一把汤勺,不等正在案板上切着西芹的女人回答,就揭开砂锅的盖子,往里面打捞起来,“猪脚?”一脸厌恶地扭头,朝着她喊道,“喂,女人!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猪脚的!”虽然闻起来是挺不错的,看着也不像是用了普通的烹饪方法,但……终究还是猪脚!

“放下!还没好呢!”一掌猛拍下来,差点让江子熙安好的左手也惨遭不测。苏沫忙抢下他手里的砂锅盖,警告性颇浓地瞪了一眼,“你给我老实点!等会有你吃的时候,现在开盖会走味儿的!”盖严实了,再低头,检查了一下灶火的大小。

“还是孝敬你爸爸吧!”男人一脸“小生怕怕”的样子,“我就能免则免了。”

“这锅全部都是你的!”苏沫现在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伤了手,还是伤了智力?怎么最近一段时间,返老还童似的,经常做出一些孩子气的举动。这个男人童年时代的“猪脚阴影”,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忙半保证半哄骗着,“放心吧,我特地放水里烫过,再用镊子拔的毛,花了不少的时间,处理得很干净!”

“再干净它也是猪脚!”在这个问题上,江子熙的顽固并不亚于一个80岁的倔老头,“是猪脚就长毛,拔不光的硬毛!”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开始浑身往下地掉鸡皮疙瘩。

不识货的家伙!“这道是意大利香烤蜜汁猪脚!”苏沫也被他气极了,“淋上了蜂蜜、凤梨汁,还打了蛋清,放进烤箱烤过,最后才转到砂锅里小火焖炖的!哪里还能剩下什么猪毛?有毛也早焦了!”

“焦了的猪毛不还是猪毛吗?”

见他满脸较真的神情,苏沫刚才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结果被这么小小声嘀咕的一句就让仅存的理智溃不成军。随即,“啪”一声,手里刚拿起的菜刀便用力地扔到了案板上,“痛快一句话!吃还是不吃?”“……”内心挣扎良久,经过一番权衡之后,明智地选择了:“吃!”

很好!女人满意地退去杀气,提起菜刀,继续忙碌……

半小时之后的餐桌上。江子熙看着自己眼前,一大锅子的猪脚,再看了看苏沫和苏建林跟前,荤素搭配,有鸡有鱼的丰盛场面,左手里的大勺(不用怀疑,就是刚才他自己顺手抽出来的那把)就怎么也伸不下去。

“闻着好香啊!这里面是什么?”刚入座的苏父忙凑身到准女婿的身边,“我在楼梯口就能闻到这股味道了!哎呀,是猪脚吧?”见江子熙忙不迭地点头,他更是细细打量起来,“用什么方法做的啊?怎么不是红褐色的,看起来倒是有点焦黄……”

“爸,你尝尝看啊!”见那女人转回厨房去端别的菜了,他忙一脸献媚地将砂锅推到苏建林的面前,“烤箱里高温烘烤过的,又反复涂沫上了蜜汁,口感酥脆,吃起来有嚼劲儿又不黏腻!”这可算是典型的现学现卖!

“你忘记老爸是吃素的吗?”苏沫端着盘子,在拐角处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两人。

苏建林手里的筷子刚碰到浓稠的汤,马上就缩了回来,无奈地附和着:“是啊,吃素吃素!你自己吃吧……”

“你不是最喜欢吃猪脚的吗?我特地做的!”江子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砂锅又被她推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沫沫特地做的啊?”正埋头猛吃素菜的苏建林抬起头来,“该不会是昨天我跟你开玩笑说‘吃啥补啥’,你特地去买来做的吧?”见女儿的小脸上红绿灯一样闪过,他心中暗喜着打趣道:“还蛮有心的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盛汤!”苏沫急忙尴尬地掩饰着,转身走开了。

“嘿,还知道害臊了!”苏父望着那抹背影含笑嘟囔着,“我说女婿啊,你真是好福气哦!”当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忽略掉江子熙对自己“最喜欢吃的猪脚”的特殊表情。

“什么啊?吃饭吧,爸!”这头的某人也红着耳根子,望着眼前自己曾一度深恶痛绝的猪脚,深深犹豫了片刻,忽然猛啃起来。还不到两口,动作便停止,伸手再用勺往汤里捞了捞,看到某个部位,朝厨房嚷嚷开了:“女人,你买的是猪后脚吧?我伤的可是手啊!是手!”放下筷子,喃喃着,“还是等你买了前脚,我再吃吧!”

否则,补了也不是白补嘛……

“沫沫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建林就站在二楼主卧室的门口敲门了。他也不想那么早,只是住了那么久,也差不多时间该回去了。怕女儿留他,所以就连火车票都已经买好了。早上8:40的列车,而现在,已经是7点了。

苏沫翻身下床,随手裹了件衣服,睡眼惺忪地打开了房门,“爸,这么早,有事吗?”微微睁眼,看见他手里提着的行李,诧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这次来,主要就是看看你和子熙。现在你们的感情也稳定了,他的手也拆了石膏,我也就放心了,得回去啦!你这些年寄回家里的钱,我都给你存着呢,得准备准备做嫁妆用!下次再来的时候,约子熙的爸爸妈妈见个面,然后早点把你们的日子定了,也就心安了。”

父亲的话说得很温柔,但却让苏沫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伤感,“爸,钱你别省着,该花就花,结婚这些事情不急!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还是再多住些日子吧。”

“呵呵,老都老了,我可不愿做你们的电灯泡!”苏建林还是很能跟上时代的,“你们过你们的小日子,我虽然是一个人,但日子也过得很潇洒。”往房间里面张望了几眼,因为自刚才开始就听不到任何声响,“子熙呢?我跟他告个别!”

“叫他开车送你去火车站吧,票不好买。”

“票我早已经买好啦,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你让他多睡一会儿。”

正当这头在依依惜别的时候,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打开了。

“爸?”从里面出来的江子熙,还哈欠连连,“这么早,你上哪里去?”

这下,轮到苏建林呆住了。那间是江子熙的设计室,他知道。可为什么江子熙一大早会从里面走出来?莫非是吵架了?不对啊,昨天晚上睡觉前,这两个人还是好好的……

放下手里的包,微笑,“那我就再多住几天吧!”

他转变得太过突然,所以不只苏沫,就连江子熙都感到很诧异。不过,这样的诧异没有过上多久,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原因。

一阵敲门声,短促而轻微,如果不仔细听很难让人察觉到。

在电脑前忙碌的苏沫愣了愣,回头瞥了一眼窝在沙发里听碟的江子熙,他连头也没有抬。“爸,进来吧。”整幢房子里,也就只剩下苏建林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苏沫见他手里端着一盘水果,问道:“爸,你还没睡啊?”

“你们不也还没睡嘛!”苏建林随手带上了房门,走到她身边,将那盘水果放下,“女孩子熬夜要记得多吃水果,补充水分!”然后,在江子熙对面的沙发里坐下,笑吟吟地开始做“木头人”。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以前苏建林没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是这么相处的,不说话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只是……如今多了双雷达一样扫视的眼睛,实在是让人专心不起来。

苏沫最先破功!无奈地转头,“爸,你有事吗?”

“没事啊!怎么,你有事吗?”

盯了他几秒钟,无法开口。她还是更无奈地将头转回到了屏幕。

这个时候,苏建林却开口了:“是不是我在这里不太方便,影响到你们的工作了?”

还能怎么说?

“没有的事,爸。”

“呵呵,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太无聊了。子熙买的书都看了好几遍了,电视又没什么好的节目,想睡觉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睡不着,所以想来你们这里坐坐。”

“那我找点老歌给你听听吧!”江子熙起身,走到CD架边上。

“不用了!只要没有打扰到你们就好。我只坐在这里翻翻杂志,保证安安静静的,你们只管当我不存在。等到你们要去休息了,那我也就睡了。”

很快,时钟上的指针就从9走到了12,人明显开始有了困意。

明天还要上班,苏沫开始关电脑,与此同时,江子熙也起身,去关CD机。

“爸,你先去睡吧。”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们!”

苏沫还在整理文件的手停住了……扭头,对上了同样察觉到异常的江子熙的眼睛。

人,总是非常敏感的,更何况是女人。只要稍微加以联想,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子熙!”

当苏沫这么叫他的时候,往往是边上有外人。而此刻,苏建林显然也成了外人。他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凭着默契也继续配合了下去,“怎么了?”

“你今天晚上还要忙吗?”

“不用啊!”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悠闲地坐在这里听几个小时的音乐。

苏沫打趣道:“总算是忙完了?呵呵,你都熬了几个通宵了,客房的床都睡出感情来了吧?”悄悄使了个眼色,“你先去洗澡吧,等等记得把枕头拿回来。”

这么一来一去的对话,江子熙自然也是明白了个大概,“没办法,忙到太晚,怕进来睡会吵着你。你休息不好,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呵呵,我还是委屈点好了!”

听到这里,苏建林才稍稍放宽了心。再待下去,也许不大合适了,于是开口:“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先回房间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爸,晚安!”

“晚安!”

当听到他房门关上的声音,江子熙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但苏沫却不这么认为,“你还不去洗澡?记得要把枕头拿过来。”

这下,可轮到江子熙愣住了。

“那是我爸,我比你更了解他!”她一副笃定的表情,“自从生意失败,跟我妈离婚之后,他就成了典型的怀疑主义者。没有进行反复论证的,就不一定是事实!毕竟,这年头假象的东西越来越接近真实了。”“呵呵……”江子熙突然笑了,笑容很奸险,“你的意思是他会从门缝里偷窥或者贴在墙壁上偷听?女人,那我们岂不是要一个晚上都激情四射?”假意为难道,“装这个事情我可没有经验,要不……我们干脆真情出演,弄假成真算了?”朝她飞去一个媚眼。

题外话:第二天一早,苏建林心满意足地去了火车站。没有跟女儿女婿告别,因为他们,是真的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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