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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原来依旧如此

周末的清晨,空气清新到陌生。

苏沫半倚在阳台的扶栏边。长发随意盘于头顶,轻盈欲坠的发髻用根别致的老银簪子固定,几缕叛逆的发丝垂在一侧。田园式铁艺花架缠成的小桌上,煮着法兰西的粉红玫瑰的水晶器皿,时不时送来一阵幽幽的清香。

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永远是男人最保守类的不二选择。任何场合都适用,但并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穿出俊逸里略带诱惑的味道。做设计的,总是对细节的搭配有着过高的要求。江子熙站在更衣室的移门前,漫不经心地挑选着袋巾的颜色。

“我要出去,午饭不吃了。晚上记得锁好门窗。”

“也好,我下午要去乌头村采访。”两餐并一餐,省得计划中午吃点什么了。

正扣着袖扣的手略微停顿了下……周镇的乌头村?据说位置偏僻,村内小道狭长,公交车也只能停在村口。没有路灯,所以末班车一般设在傍晚4点,“自己开车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女人的“小红帽”昨天不是拉去保养了吗?

“台里有采访车去省里,正好可以顺路把我送过去。”

那回来呢?江子熙的眼神闪烁着游移到那女人身畔,轮回一圈。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着衣角,“带把伞,天气预报说可能会下雨。”

直到他转身下楼,那盛着玫瑰叶的水晶杯还长久地停留在苏沫蜜色光泽的唇边。女人,即使是再不漂亮的女人,在这个时候也总是容易产生错觉。

当初的自己,也曾是一样。

就像搞不清楚为什么江子熙那天会突然出现在体育器材室一样,她也一直弄不明白交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自那天开始,学校里的传言就有了戏剧性的改变:金融系的江子熙出于人道主义,终于同意接受了苦恋他一年的苏沫。

T大历史性的大事件之一。八卦的、看好戏的甚至还有开局下注的,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津津乐道地谈论着这个话题。当然,他一直很低调。很低调地开始出现在她的周围,出现在食堂、寝室楼下、教室门口、图书馆……

这样的出现,已经足以让人误解。其中,也包括了她自己。

直到那天,某个狠角色的出现……

“苏沫,外面有人找!”

寝室的走廊上,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严肃且极具压迫力。

“你就是苏沫?”语气里满是怀疑。

“我是苏沫。”听到肯定的回答,对方再次用评估的眼神,对她上下打量起来,“苏沫,我知道你。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明显,来者不善。所以,自己用不着多客气,“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你有权喜欢他,而我也有权不喜欢你!你有能力让他喜欢你,我也有手段让他喜欢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听是听明白了,但是……

“请问,你哪位?”

她似乎没什么空闲回答,因为正忙于掏出手机。

“江子熙,你别当随便找个不入流的女朋友,我和你爸爸就会相信你的性取向正常,同意你转到建筑系跟那个什么学长的混在一起!”

这是苏沫第一次见到她名义上的未来婆婆。也是第一次,洞察到某些隐藏着的玄机。

原来费解的,终于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冷雨的黄昏,又适逢周末,本没什么人出没的乌头村村头,就连务农的蓑衣人也看不到。站在一处破旧的瓦檐下,孤雨瑟瑟。这个时节的雨总是细细绵绵的,偶尔掠过的风阴阴勾出冷意。她向来憎恨冰冷的雨,憎恨独自站立着,伸出手触摸到的,一片虚空……

暗暗的天色渐渐吞噬着仅存的光亮,苏沫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跳动的显示时间。

四点十六分。

有村民肯提供新的新闻线索,所以她才独自一人赶来。台里并没有派专车和摄影师,以至于现在孤立无援。可能真的是自己平日里人缘太差,不然怎么会翻遍了通讯录,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开口求助的?楚晴杰两天前去K市出差,就算打了电话,也是鞭长莫及。

呆呆望着手心紧握的手机,苏沫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毕业、工作,近两年的生活过得就像在井壁上奋力向井口攀缘的蛙,上窜一点,下滑一点……到力竭而亡,也不知,能否爬出这口井沿。只是到死,也不能停止这样机械的攀爬……周而复始,自我折腾个没完没了。累了,总想逃一逃,即使什么方向都没有,也只能昂起高傲的头。不过是,艰于呼吸视听的时候,无声的挣扎罢了。

不停变换闪烁着的幽蓝色光线,若不是此刻手心的震动感如此强烈,她一定意识不到是手机的来电。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苏沫诧异的,几乎有一两秒的失神。

“女人,HK公路口最近的加油站在哪里?”

长期在外采访,熟悉路情,那男人向来不客气地把她当成本市的活地图使用。可是,加油站?他问这个做什么?HK公路那么长……虽然加油站有好几家,但之间相隔遥远。

“你现在在哪里?”

江子熙修长的手指点着搁在副驾驶座垫上的地图,掠过某个村子的地标,找到最近的那处,“在HK西路附近。好像是离什么……四围村不远……”

四围村?那不是就在乌头村边上吗?这么巧……

“你一直往前开,第二个路口右拐弯,大概100米处就有一个加油站。”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苏沫很自然地问:“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接了个工程。”电话那头的人随口回答着。

“怎么你们设计所也沦落到去乡下接工程了,PC奖得主?”PC,英文perfect creation的缩写,意为“完美创意”。意大利建筑设计行业的著名奖项,不分国界,专为鼓励一些敢于突破创新且有独特才华的年轻设计师所设。江子熙在学校毕业后的第二年获得。

听得出苏沫言语中夹带的讽刺,他淡淡一笑,“一个暴发的集团老总,造福乡里,准备在这里盖幢科技大楼。”这年头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有,显然做传媒工作的苏沫早就见怪不怪了,“你采访结束没?”轻轻的,耳边飘来这么一句。是自己的错觉吗?他难得的温柔,温柔到没有一丝邪气的正经语调。

“嗯,刚结束。”

“有车吗?没车我过来接你。”这话吐出,又紧接着补充上简洁的两个字,“顺路!”

不知为何,苏沫的心微微一颤,“好!”

“大概……15分钟后到。”电话那头一阵估量的停顿,“要先开去加油。”

头一直望着远处的远处,灰蒙蒙一片的地方,有零星几点的村户灯光……

按下蓝牙的开关,拿下耳机。

心是一个容器,不停地累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

虽然我,总是守口如瓶,思念却满溢,溅湿了我眼睛。

因为我太想念你,所以才害怕这孤独大的,不着边际。

若此刻,能奔向你,我会毫不迟疑。

直觉我们应属于彼此,否则我不会每次无法停止。

想你想成了心事,等你等成了坚持,眼中渴望来不及掩饰,又如此诚实。

直觉我们应属于彼此,否则我不会常常若有所失。

白天眨眼瞬间里,夜晚呼吸气息里,都写满了,我是多么爱你想你的信息。

车内回旋着的是张信哲充满磁性的嗓音,很适合这样潮湿的天气。

ZIPPO清脆的开盖声音,轻轻地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升起,仿佛遮住了远处朦胧的树影也遮住了自己朦胧的眼睛。

乌头村这块路牌,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安静地停留在车窗外的雨雾之中……

日子鳞次栉比。南下北上,一切的穿行,似乎都是徒劳。如果可以,真想回到过去,看看那些年月里的我们,是如何的执着,是如何的荒唐,是如何的,孤注一掷……

“你从来没有想过问我原因吗?为什么我告白之后就没有下文?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出现?”苏沫并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总是喜欢直截了当,特别是当事情的发展不在她掌握之中的时候。

“我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如果真的想知道原因,我会自己去找。”当时的自己,好像是这么回答她的。而事实上,也没过了多久,答案就自动浮出了水面。

那是她和她的朋友第一次到他的寝室参观。

“学校的寝室造得一模一样,楚晴杰那里你们不是三天两头去吗?”一直走在她们后面的他听得出来,这次参观,并不是苏沫的意思。

“难道你一点儿也不会好奇吗?自己男朋友的床单是什么颜色?他的床头会放些什么书?他上厕所的时候看不看报纸?他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

“不好奇。”看来,严语夏的话也没有让她开窍。

“其实啊,这些都是次要的。呵呵,往往从寝室里的各个细节就能看出这个男生的人品、性格、癖好等等平时隐藏起来的东西哦!”叫胡迪的女生转头,朝他奸诈一笑,“希望这次突击检查,你能顺利过关!”

到了。推开门,检查队呆在当场。

“苏沫,你一定是通风报信了哦?”严语夏是第一个恢复正常的,赞叹:“好干净,收拾得比晴杰那里还井井有条呢!不过,你们这里怎么是两个人一间的?”

“这幢寝室楼是今年新盖的,公寓式。”

“哇,跟电视里一样书桌上面是床铺哦。得好好参观一下。”这边异常激动的两个女生,跟那边兴趣缺缺的一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沫站在窗口,本是百无聊赖地欣赏校区的风景,却意外发现这个角度能看见那幢男生寝室楼。一栋四层直上直下很不起眼的小旧楼,因为居住者都是传媒系的精华,而变得令人神往。朝阳投在墙上,微微有点红光映射出来。一间间地数,数到右边第二间,看到他的窗帘仍然低垂,不由慢慢地微笑。

见她如此专注,自己忍不住发问:“在看什么呢?”

“她在看别人的男朋友,呵呵!”回答的人却不是苏沫,而是严语夏,“还没起床?今天不是出了名严厉的沈教授的课吗?他胆子还真不小!”

“我说苏沫啊,你人在自己男朋友的寝室却还仰望着别的男人的方向,实在是有点过分哦!”如果说刚才严语夏的话只是无意间开的玩笑,那现在的胡迪则是彻彻底底地讽刺了,“如此光明正大地爬墙头,你也不怕江子熙吃醋?”

仿佛被抓了个正着,她局促地杵在那里,无力反驳。

原来如此……将细枝末节串联起来,大概的故事就已经成形了。上前,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呵呵,你们在这里当灯泡,她当然不好意思大方地进行参观啦。”

一首歌的时间,一支烟的距离,回忆竟飘了这么远……

已经很久不听这样泣诉的歌了。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被感染。日子过得很苍白,曾经的憧憬在无聊的消磨中逐渐钝化的触脚,慢慢变成断了根的水藻,尽管飘浮,却抓不住自己想要的。该以怎么样的一个姿态可以预见一些值得欣慰的情节和片段?叩首,或者卑躬屈膝?不属于自己的,即使低到尘埃,也永远无法缩短那个无奈的距离……

车门被打开,苏沫侧身跨入车内,“这么快就加好油了?”右手用力在外面甩干了折叠伞上的雨水,拿进来搁在脚边,关上车门。不是说要15分钟吗?自己从村头摸索着小道走过来,原以为免不了还要在路口等上一会儿的。

随手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江子熙漫不经心地应着:“加油站等着我去开张。”不用排队,进出方便,速度自然就快了,“这是什么破村子……找都没地方找……”

听得出那男人话里的抱怨,苏沫苦笑,看来真是不应该劳他大驾,“你刚才从哪条路过来的?四围村那段不是在修路吗?”怎么车子轮胎上一点黄泥都没溅上?因为工程延期,这几天又接连大雾,今天早上还有个同事来这里报道了件突发的交通事故。

呃?她随口一问,还真是把江子熙给问住了,好在手机的来电铃声及时响起,懒得再戴上耳机,直接就按下接听键,“喂!”

“子熙,你出去买包烟怎么买这么久啊?”电话那头,王小娴的声音。扩音器的效果,将略带娇意的抱怨一丝不漏地传给了车内的男女。

“马上就来,嗯?”重新换上蓝牙。他天生充满磁性的嗓音,仿佛就是为了诱惑女人所生的。最后那个“嗯”字,更是极其性感,酥酥麻麻的让人全身的毛孔都忍不住痉挛。

苏沫的唇角浮现异样的笑容。果然,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自然地扭头,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着的农田……

“那个臭小子人呢?”会议室的门露出了一条缝,老赵咬牙切齿地从里面探出脑袋,“关键时刻又死到哪里去了,难道不知道省里的领导都在等着吗?”

“说是出去买包烟。”

“买烟?多重要的人在等着他,他竟然只是去买烟?!”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嗓音,老赵四下张望,急忙收声,“我没烟吗?杜凯没烟吗?设计室难道找不出一包烟了吗?”

“已经通了电话,说马上回来。”王小娴只能这么回答。

不能说,买烟,他是开车去的。

不能说,买烟,他是辗转酝酿了好久的。

“是吗?呵呵……”老赵忽然冷笑起来,望着走廊尽头,话里有话,“我看,那种烟,他是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成套的仿古雕花椅,显然没有多少会人注意到它是红木的,只觉得冷冰冰、硬邦邦不如休闲沙发。台长大人的恶俗品位,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苏沫和几个同事,号称“白骨精”的,齐聚一堂,商量新一年的节目调整计划。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的现实,苏沫有幸能坐在其中,也是托楚晴杰的福。两年前的省电视台,台庆十周年。同样是传媒系,早毕业了两届的楚晴杰,已经从知名的电视节目策划人破例升为最年轻的省台副台长。而那时候的苏沫,还是初出茅庐。好不容易挤进市里的电视台,却干着一份与所学专业完全不搭边的打杂工作。

以帮助她见世面为借口,楚晴杰硬拖着苏沫参加了那天晚上的宴会。所以,当挺着啤酒肚的台长大人看见她的时候,一时惊异恍惚的表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从省里回来的第三天,她就接到了调整工作岗位的通知。负责招聘她进来的管事也以“埋没人才”为由,狠狠挨了一顿臭骂。

“这么看来,是没有人会自动请缨啦?”台长手里的派克笔敲击在桌面上,发出规律的“咄咄”声。在座的几个,心头的小算盘都打得很清楚。这趟民生节目的公干,根本是出力不讨好。单单是这次也就罢了,就怕得一跟到底,今后甩也别想甩掉。没有焦点谈话栏目热门,也没有娱乐综艺抢手……谁会愿意跳出来趟这混水?

“K市也不远,台里再派辆专车跟去,还有什么问题?”台长望着下面挑肥拣瘦的家伙们,气不打一处来,“难道非要我来点将?”

K市?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苏沫瞬间抓住了这个重点。

记起昨天晚上,楚晴杰的那通电话……

“沫沫,你去我家接一下‘球球’,帮忙照顾它几天。我可能还要在这边呆上一个星期。咳咳……”球球是他养的爱猫,美国短毛的银虎斑,“咳咳咳……家里的钥匙你应该有的吧?”

“嗯,我有。”听出他声音的沙哑,忙关切地问道:“你感冒了?”

“气候关系,所以今天有点发烧。吃了药了,应该没事的!”

“没事?没事会咳得这么厉害?”那个男人工作时候说的话向来要打个折扣,“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啊!”

楚晴杰无奈地笑着,“呵呵……知道了,有空了就去。”

你有过“空”的时候吗?苏沫心里嘀咕着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急促的声音打断:“不跟你说了,赶着去开会。记得好好照顾球球啊……”

电话那头挂断的盲音到现在还回旋在心里。思索了半晌,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不多,负责的重要专题也进入后续工作,其他该安排的也能尽快落实……

她眼睛一抬,“台长,我去吧!”

回家,简单收拾下就得准备出发。昨夜睡得不好,所以此刻的步伐也迈得格外疲惫。

扶着楼梯,上了二楼。

那男人没去上班?工作室的门虚掩着,仔细凝神,还能听见里头传出的蓝调的老爵士乐,极尽沧桑……有着片刻的迟疑,还是推了门进去。

虽然很少有机会进来,但这里,似乎永远是那么混乱。苏沫拾起几张散落在地的手绘画稿,才发觉是窗户没有关好。上下舞动着的白色幔帘正与微风火热缠绵……

他双手抱胸,半躺在血红色的欧式沙发里,皮肤在其映衬下,会让人错以为是玫瑰丛里殉情的罗密欧。最喜欢的毛衣款式,粉红色,没有一丝柔弱的脂粉气,反倒感觉透着股性感。又是深V领,隐约可见厚实的胸肌。不用贴近他的胸口,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呼吸的起伏……

印象中,两个人也仿佛有过这样贴近的时刻。

那年圣诞,系里的舞会。

“给!楚晴杰送的圣诞礼物。”胡迪将一条印有W寄生的红围巾递到面前,“人人有份,不过图案你没得挑了。”她脖子上的那条,是更可爱的小雪人。

无所谓!随意地将围巾一绕,正好挡住了有点冰冷的夜风,“进去吧,快开始了。”那时的自己,还不知道已经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舞会可以带家属,楚晴杰带了严语夏,所以她也邀请了江子熙。虽然节目推陈出新,布置也绚丽缤纷,但给人的感觉总还是年复一年,并没什么特别。

直到临近午夜12点的时候,音乐停了,灯光暗了,主持人的声音伴随着紧密的鼓点,在某个角落里传出:“各位男生女生们,终于到了那个最令人期待的环节。请大家环顾四周,有碰巧站在我们特地布置的W寄生下的朋友吗?如果有,请自觉接吻!旁边的人帮忙监督啊,传统的圣诞礼节我们可不能抛弃!”在众人的口哨声、尖叫声中,有的人面红耳赤,有的人半推半就。主持人非常满意,“好!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学长!”胡迪突然大叫,同时挥舞着手臂,“我有个问题!”不只自己,就连身边的楚晴杰、严语夏也通通是迷惑不解的表情,“学长,戴着W寄生的算不算啊?”转身,拉起某人脖子上的那条围巾。

“呃……”正当主持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现场已经掀起了一波高潮。

周围等看好戏的人在喊:“算!算!当然算!”

江某人的爱慕者则在叫:“不算!不算!不能算!”

“如果你是真的在跟江子熙交往,就证明给我们看啊!亲啊!”面对瞪大眼睛气极了的自己,胡迪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来。

“你别闹了。”严语夏出来做好人。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是我说不闹就能不闹了?他们答应吗?”

显然,场面已经有点收不住了。

就在这个僵持的阶段,江子熙忽然伸手扭过她的脸,飞快地低头亲了下去,点到即离。

“哇哦!”夸张的叫声四起。可事实上,其中的微妙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手捧着半个脸颊的同时,大拇指早就垫在了唇间……

半蹲在沙发前,苏沫慌忙摇头,试图甩掉那些微酸的气息。

忽然发出轻笑,“呵呵……最新的瑜珈?甩头式?”江子熙伸了个懒腰,单手抬起,手背贴在额头上,没有睁眼也完全感觉得到那女人的白眼。

苏沫的理智恢复到了正常状态,起身,“我要去K市,出差,大概两三天。”虽然简单扼要,但还是交代了一下。

听到关键的地点,那双极为魅惑人心的黑眸瞬间显现,“他还在那里吗?”记起昨天晚上的电话,“感冒了,所以要去照顾他?”

“是去工作……碰巧罢了。”苏沫看不到背后男人的表情,但却听出一丝酸楚的味道,带些落寞的,“有时间才会去看他。”

“身边不是已经没有人了吗?”他俊美的脸庞,散出淡淡的邪气,“可以说了……”

话题的骤转,让她停下了脚步,身体僵硬,慢慢石化……握在房门的把手上的手指,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室内的空气也仿佛凝结了……

江子熙重新闭上眼睛,疲惫不堪的语气:“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呢?自己也想知道。也许人之成长,穷其一生就是,从开始找不准痛部到明明知道痛在哪儿却不敢去触动的过程。苏沫苦笑着打开房门,走出去。

“既然不打算说……那就结婚吧!”

愣!她僵硬着的耳朵里,又传来了这么一句:“允许考虑,但不允许太久。”

K市。

站在宽阔的中心广场,伸出僵硬的五指,苏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四周是没有护栏的世界,天空也阴沉沉的。棱形的街风吹走仅剩的体温,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向上慢慢延伸。多么渴望这冰冷的手机能导出一片温暖。拨出号码,颤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点击着这几个让人沮丧的阿拉伯数字。

连接之后却是同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冰冷的话语,是这个城市抽象的陌生面孔,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这个城市的声音自己并不熟悉,苏沫茫然的心一片空白,不知是该继续寻找,还是该悄然离去。

踯躅街头,流浪已久的思绪,仿佛正盈着泪的黄昏。步行街一角的公园里,零星的几个异地旅客正围着一座喷水池拍照留影。

一直不相信“许愿池”这样的名胜,总觉得前脚丢下钱许愿,后面就有管理人员捞了出来,窃笑着盘腿点数。所以,每次路过,也只不过微做停留,看看水波潋滟。可是,有些无意听来的愿望,还是感人的。一个人说,别无所愿,但求今生能吃得下,睡得着,走得动。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曾经沧海的人。

斜阳从背后照过来,氤氲在这湾浅浅的水洼上。凝神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忆起空荡的胸底那些不可宣告的心事,缄默如风中的眼睛……

本以为失灵的手机突然响起。周杰伦的《菊花台》,楚晴杰最近老哼着它。

“沫沫,我刚开机,听到你的留言了。你到了?现在在哪里?”

外面这么大的风,“你在哪里?还是我过去找你吧。”

“在医院挂着点滴呢!呵呵……”轻松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病人的声音。

她赶到的时候,虽然不是周末,可偌大的输液室里还是塞得满满的,没什么空位。气候变化,最敏感的当然是孩子,所以哭闹声此起彼伏的。医院里头的人大多行色匆忙,一脸的惨白色。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难闻味道。医生、护士戴着口罩,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

一进门,极容易的,就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一脸温柔的男人。仿佛不是来看病,而是来偷闲的。老习惯,他总在一只耳朵里塞着IPOD NANO,闭目养神。

站到他面前,用力摇晃着手里的那个塑料袋。丹麦蓝罐曲奇的声音,果然引起他的注意。睁眼,拿下一边的耳塞,楚晴杰微笑着,“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坐到他身侧的空位,苏沫抬眼,看了看吊杆上的小号盐水瓶。一边拆着曲奇的包装,一边问着:“要挂几瓶?”从要挂多少瓶上就基本可以看出他的感冒有多严重了。

“护士刚刚给换好,这是第2瓶。”

“嗯!”伸手递给他一块。忽然瞄到楚晴杰打着吊针的左手下垫着的热水袋。怕烫着,还细心地裹着一条毛巾,完全不像是男人会使用的颜色,卡通图案。显然不可能是医院的爱心关怀,苏沫满心的疑惑。突来的甜美声音,正好帮她解答:“苏沫?”柔情万千的严语夏一脸惊异地站在他们的前方,仿佛这些年来都不曾离开过……

路上,车内的冷峻气息让人仿佛回到了冰河时代。

楚晴杰当然清楚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只不过,多年的相处,太了解对方了。当她感觉不爽的时候,最好别去搭理。等到浑身竖起的刺,自然服帖下去的时候,再靠近。否则,每根充满了怒气的刺不碰则已,一碰就无法收拾。不只扎手,还会飞射,时常殃及无辜。

终于结束了这段折磨人的路程,回到楚晴杰所住的酒店。

“给我吧,我拿进去放!”严语夏拿过他的公事包,率先走进房间。熟门熟路的感觉,让苏沫眉头紧皱。她转身来到玄关的冰箱前,“沫沫,你想要喝点什么?”虽然是体贴温柔的语调,但在某人看来,俨然就是以女主人自居的神态。

显然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可迟钝地仍旧不明白所以。

严语夏坐进他们身侧的沙发,试图拉近点距离,聊些亲切点的话题:“沫沫,你这次出差,要在这里呆几天?”

怎么?碍着你了?巴不得我早点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晴杰就帮着接过:“大概两三天。正好,我的工作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到时候一起回去!”

“江子熙知道你过来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她,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

“那你呢?”和某人住一起久了,他的招牌笑容自然也学到了三分,勾勒出几丝蔑意,“周亦磊知道你又回头,该气成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几乎是在一瞬间爆发的!

难以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喃喃唤着:“沫……沫沫……”

从来没有这么刻薄过。即使是两年前,得知她转投周亦磊的怀抱,第一次看见楚晴杰眼泪的时候,都没有今天这么刻薄。

“严语夏!贱女人我见得多了,你这么贱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两年前,你冷酷无情地挽着周亦磊的手,从我们面前走过的时候,但凡算得上是人,自己还有点羞耻之心的话,就应该清楚,今天绝对绝对没有资格再回来找他!”一番冷言冷语似乎不够解气,站起身来,苏沫几乎是破口大骂:“今天我没有冲上来扇你两个耳光,你就应该偷笑,趁早人间蒸发!别再装一副楚楚可怜的小贱人相,你知不知道会让人看着极度反胃?”

“你够了没有!”楚晴杰一把拽住她激动挥舞着的手臂,拉她坐下,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峻,“别说了,坐下!”

一把甩开被禁锢着的手,她今天就是要把话说痛快了,不然一定憋成内伤,抑郁而死,“周亦磊怎么你了?今天你是被他玩弄了还是被他抛弃了?就算是沦落到卖笑卖身,要哭诉的话,你也大可以找任何人,别再把这个男人当成是冤大头!”

“苏沫!”怒不可遏地,楚晴杰起身挥手。

那头的温柔公主瞬间从抽泣声转为尖叫。

脸颊上麻麻的痛楚感,异常清晰却让她侧着的头无法回过神来,“你也真是够贱!”冷冷地从唇间吐出这几个字,抓起沙发上的手包,猛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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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