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州通往新疆的大道上,一队一队的清兵,正朝着肃州开拔。
这是朝廷从宁夏、陕西、青海等地的绿营兵中,调遣的增援队伍,人数多达两万人,由甘肃将军哈达布统率,陆续进发。
哈达布已先于增援队伍,率一营人马提前抵达肃州。
季朝栋得到哈达布的手令,让他到肃州禀报军情,便把有关军务交给何仁代理,自己带了金生银等数名亲兵,飞马前往肃州。
哈达布的行辕暂设在道台衙门西南角的酒泉书院。道台衙门因大火焚毁,正在修缮,殿堂主体已经筑起,配套的房屋院落尚未完工。等待新道台上任的刘迁也只有住在衙门角落的小间小房内,戴罪主持重建。
甜丫几次要他去翠屏楼住,他都谢绝了。
刘迁对甜丫说:“不是我不愿享福,不承你的情,而是我身为朝廷命官,如今又是待罪之身,不能去你那里住唦。”
哈达布进了肃州城,安顿一毕,立即召见州县文武官员。待大伙儿都到齐了,才发现有两人缺席,一个是嘉峪关守备季朝栋,一个是被撤职查办的道台刘迁。哈达布问了咋回事,酒泉县知县回道:“回军门的话,季将军现在金佛寺,统领剿匪事宜。刘道台因贻误军机,前不久被撤职查办,故此缺席。”
哈达布用手捋着胡子:“嗯,贻误军机应该追究统兵官的责任,咋把一个道台撤职查办了呢?”知县赶紧说:“军门有所不知,刘大人还兼着剿匪队伍的粮草饷银的筹备供应。”
哈达布点头:“俺不管谁的责任,立即把季朝栋给我喊回来。还有,那个道台撤了,谁来主事呢?”
“新道台还没来,刘道台就暂且代理着。”知县回话道。
“那就让那个撤职的道台先来听令。”
知县即刻就跑了出去,亲自去叫刘迁。
刘迁正在小屋里睡觉,听知县一说,慌得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服,就随着知县朝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知县催他:“哎呀,大人,你还磨蹭啥呢?”
“这官服我穿着不合适唦,我已经被撤职查办,不再是官身了。我去换身衣服。”刘迁说着朝后转。
知县一把拉住他:“我的老大人,都啥时辰了,你还讲究。你虽然被撤职查办,不是只撤了职,既没查也没办嘛。快,快走!”
刘迁只好随知县出了衙门,快步朝酒泉书院跑去。
在路上,他们与急驰而来的季朝栋,碰了个迎面。
季朝栋见刘迁在街上飞跑,勒住了马缰:“我说刘大人,别来无恙。”
刘迁正气喘吁吁地跑着,忽被人马拦住,抬头一看,却是季朝栋。他便冷笑一声,绕开了,继续跑。
季朝栋又策马拦住了他:“刘大人,无官一声轻唦。你跑那么急做啥子嘛,见了老朋友也不叙叙旧?”
“我没那工夫陪你耍,哈达布将军召见我,你敢拦路不成?”
季朝栋一听,闪开了:“哈达布将军要见你?我也是奉召而来的。”
“那最好就快走,听说哈达布将军的脾气很大。”
两个人一骑马一步行,同时到了将军临时行辕。
一进大厅,两边坐满了文武官员。
哈达布坐在上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两眼瞪着大门,有些迟到的官员,见状急忙头一低,赶紧找个位置坐下。
季朝栋一进来,哈达布竟然脸露笑容,把手一招:“季将军,你是个英雄,辛苦了。来,到上面坐。”
季朝栋听了,又惊又喜,朝上施了一礼,便进去与一帮子守备、参将们一块儿坐了。
刘迁站在那里,不知朝哪里坐为好。平素一贯精明强干的刘迁,今日却有些傻。
哈达布看见了他,大声地喊:“你就是那个被撤职查办的刘迁?你来做啥呢?”
“回军门,敝人是奉将军之命而来。”刘迁卑微地回道。
“好,那你就在门口坐吧。”
刘迁谢了,在门口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哈达布咳嗽了两声:“诸位大人、将军,今日把大家召来,是为了一件事情,就是肃清祁连山匪患。本人行武出身,不识字,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弯子。我就是想问,为啥子倾安肃兵备道之全力,三年还剿灭不了几个蟊贼?要知道,当年左中堂收复新疆,也不过用了大半年的工夫。”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哈达布继续问:“谁知道是为啥子?”
还是鸦雀无声。
“季将军,你来说说。”
季朝栋坐下之时,就感到大家的目光,犹如利箭,射向了他。正浑身不自在时,没想到被哈达布点了名,他觉得这是哈达布在羞辱他,可他只能站起来。
季朝栋镇定了一下,答道:“回军门,祁连山剿匪失利,责任在我。我小瞧了对手,犯了轻敌的大忌。”
哈达布嗯了一声:“说得有理。”他又转向刘迁,“那个道台,撤职的,你说说。”
刘迁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他站起来,面如土色:“回军门,都是卑职之错。卑职不谙军事,因此供给不力,才被朝廷撤职查办。”
哈达布说:“看来,你还算个诚实的人。那么,你既已被撤职,为何还不走呢?”
“回军门,卑职虽受处分,可新道台没来,我无交割印信,只有暂居此地。”
“如此说,肃州百姓还离不开你,那好吧,你就还把肃州的道台暂兼起来。等新道台一到,你就交割。既是道台衙门,就不能里面空空对吧?”
刘迁闻言,诚惶诚恐,仆翻身跪倒:“回军门,承蒙错爱,卑职五内感铭。可是,朝廷的法令不可违,这临时道台卑职空不敢担承。”
“咋的,我的话你不愿意听?”
“回军门,卑职愿听。只是朝廷的谕令,卑职却不敢违。”
“我看你有点傻,给你个官都不做。”
刘迁跪在地上:“恳请军门收回成命,以成卑职忠君之本。”
哈达布生气了:“怪不得几个蟊贼都打了三年,原来肃州官场,傻子作怪。你既然不愿干,就滚蛋吧。”
刘迁爬起来,如释重负,一溜烟地去了。
在座的官员听了哈达布的骂人话,心里愤怒异常,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伏地叩首:“军门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