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队车仗出现在肃州南门外。
这支车队引起了路人的好奇。
一个高鼻深目的洋人,骑在了一匹高头大马上。
本来,洋人在肃州出现,一点儿也引不起肃州人的注意。肃州东门外的洋行街上,每日里都是做大黄生意的洋人在活动。还有那不少过路的洋人,如走马灯般地来来往往。
这一个洋人,却与别的洋人不同。
他的穿着打扮,不是洋人的服饰,而是大清朝的官服。
有懂行的人看出来,这洋人顶戴上的官阶,是四品正堂的衔。也不知这洋人是啥来头,可是肃州的道台也才是五品道员。
令人稀奇的是,这车队的仪仗,是前有清兵开道,后有骑兵护卫。西北虽然商道繁荣,中外交通也称频繁,可洋人穿清朝的官服却很罕见。
车仗进城时,守城门的清兵也觉好奇,伸了脑袋朝前看,竟忘记了查验路引。
车仗顺着南大街,向北一直到了鼓楼,再右拐沿东大街到了道台衙门。早有报事的清兵打前站,通知了在衙门留守的刘迁。
刘迁是个卸了任的道台,自从被撤职查办之后,整日里躲在后衙的小房子里,不愿意出来见人。一些需要道台衙门处理的公事,他也都一股脑儿地推到肃州布政使或者酒泉县那里去。
甜丫总是劝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咋活都是个活。不当官了,还可以做一个好老百姓。要是他愿意,甜丫出钱,给他开一家药材铺,倒腾大黄,一年赚的抵得上当道台三年的俸禄。刘迁说你不懂,这不是银子的事。何况,我只撤了职,还有查办两个字在等着我呢。啥时候新道台来了,再定行止吧。
正在度日如年的刘迁,忽然听说来了一队车仗,已经到了大门口,心里感到一阵轻松,总算熬到头了。他一直盼着的就是新道台赶快上任,他好去京城领罪。哪怕是在北京城里做个讨吃,也不想再在肃州受这熬煎了。
他慌忙穿好了衣服,小跑着来到前衙中门。只见衙门中门大开,车仗已经进院。
洋人下了马,刘迁心里一愣,不知如何应答了。
洋人看见他,走上前来,用一口河北话问道:“请问肃州道刘大人在吗?”
刘迁见状,急步上前,深施一礼:“不敢妄称大人,鄙人正是罪员刘迁。”
洋人握住了他的手:“刘大人,不必过谦。您的事,我离开北京前,军机处几位中堂和庆亲王都与我说了。还有,我姓林,字辅臣。比利时人,原名叫斯普林格尔德。您还是叫我林辅臣好了。”
刘迁受宠若惊:“不敢,林大人,您请。”
林辅臣又说:“我还要告诉您,我来肃州,不是担任道台的。我的职务,是大清朝嘉峪关海关的第一任税务官。同时还兼管司法、公共事务、教育和卫生方面的差事。另外,关于汉人与蒙古人还有土耳其语系的人们之间的诉讼案件,也由我来审理。”
刘迁听得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只是不断地点头称是。最后,他疑惑地问:“林大人,既然您不是来接任肃州道台的差事,那我何时能够交差,离开肃州呢?”
林辅臣命随从拿出一份卷宗,打开来,抽出一份上谕念道:“查肃州道刘迁贻误军机,已于六个月前被撤职查办,然因肃州道台一缺至今未补,致使该犯官迟迟未能来京销差。今有北洋大臣李鸿章亲自选定比国人林辅臣者,为大清国肃州道嘉峪关海关第一任税务官。兹授权该税务官对刘迁一案,全权审理,如无大罪,可贬为庶民,就地安置,不许妄自迁居也。钦此。”
念完,林辅臣说:“刘大人,待我安顿好家眷之后,再对您的案子进行审理。您不必过于着急。”
刘迁闻听,望空跪谢皇上开恩。
此时,酒泉芦县令以及季朝栋等一干文武官员,闻讯齐集道台衙门。酒泉县令禀报:嘉峪关海关衙门,已经奉旨选定在肃州北城门口,现在已然建造望成,只待装饰完毕,就可搬入。暂时还请林大人在道台衙门委屈些时日。
林辅臣听了,说没有关系。因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河北话,与众位官员交谈无碍,相见甚欢。
当晚,酒泉县令在翠屏楼设宴,给林辅臣接风洗尘。
席间,刘迁坚不上桌,林辅臣硬是要他入席,他才忝列末位。看着满席过去的部下,如今个个春风化雨,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尤其是看到季朝栋趾高气扬的样子,刘迁的胸口,像吞了铅块,堵得难受。结果,他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