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在金佛寺见了朱信,头一个得到的消息,就是南飞雁重回卧虎寨的事情。
朱信说,四当家的派了一位叫杨五八的采药人,下山来送信,说要是见了失散的弟兄,就传话,让他们上山。
宋河正为如何处置分散的弟兄而头疼,他既不愿意像施念慈所说的那样,从此偃旗息鼓,在肃州城里做个只顾赚钱的生意人,也一时想不出如何安排下一步的事情。骨子里,他是喜欢叱咤风云的。可是,大仇未报,壮志难酬,宋河的心里,烦得很呢。
陈乐勤到茶馆来借酒浇愁,引起了宋河的强烈共鸣。他没想到,像陈乐勤这样见风使舵,贪婪受贿,好坏事全干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大烦恼。要不是朱信说了南飞雁的事,他很想出去与陈乐勤喝几杯,谝一会儿。
现在,他没有心情了,在问了蒋三等人的消息之后,他决定,连夜上山。临走前,他告诉朱信,让他即刻派人到高台,通知蒋三,让他把弟兄们再带回来,到卧虎寨会合。
宋河带领亲兵,匆匆吃了碗面,给马喂了草料,就翻身上马,出了金佛寺,直奔卧虎寨。
一路上,马不停蹄,在三更之前,他们回到了寨前。
借着月光,宋河看到一片废墟的山寨,心里百感交集。
马蹄声惊动了南飞雁与者五儿,她们正在熟睡,却听见了马蹄奔腾声,翻身起来,持了刀剑,隐蔽在屋角观看。
杨五八夫妇也起来了,拿了土铳,随着过来,朝下面张望。
“看他们的动静,不像是官军。”者五儿轻轻地说。
杨五八也赞成:“好像是绿林的好汉。”
南飞雁吹了一声唿哨,像夜鸟在叫。
寨门前立即回了一声。
“是大当家的他们。”者五儿兴奋地叫了起来。
南飞雁也站起来,朝山下走。
宋河听到暗号,便牵着马朝上走。
在忠义堂的断壁前,他们相遇了。
宋河与南飞雁对视着,两个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南飞雁很想扑进宋河的怀抱里,哭一场,可她忍住了。半晌,只是说了一句:“哥,我回来了。”
宋河也心跳得很厉害,憋了许久的一股气,松了下来。他没说话,只是把南飞雁的头抚了一下:“回来就好。我们从头做起。”
行人回到了南飞雁临时搭建的房子里,重新生了火,屋子里很快暖和起来。
杨五八与婆姨炖了一锅羊肉,用大盆子盛了,端了进来:“夜里寒气重,喝点羊汤暖暖。”
宋河问:“你就是杨五八?”
“嗯。”杨五八笑了笑。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要多谢你哩。”宋河端起一碗羊汤,喝了一口,一股暖意,透彻了肠胃,“还是山里好啊。”
南飞雁说:“这几日,已经回来了十几个弟兄。”
宋河张望了一下:“他们人呢?”
“我想还会有弟兄陆续回来,可寨子里吃的喝的都没有,住的地方也要建造,就打发他们下山采购去了。”
“好,季朝栋能给咱们毁了,咱们就还能重建。”
喝了羊汤,又谝了一阵子,宋河让大伙儿歇息。房间不够,杨五八把婆姨撵过这边来,让她与南飞雁和者五儿一块儿睡,其余的男人都到他那屋里去挤。
安排大家睡下,宋河与南飞雁又走出门来,围着山寨前后,转了一遍。两个人很少说话,宋河的心里既轻松又沉重。他与施念慈谈话时的忧虑,到了这里,好像消失了。尽管卧虎寨已是一片废墟,可在这里,他觉得踏实,轻松。尤其是与南飞雁的重逢,使他很兴奋。他有许多的话想对她说,可一时却不知道从何谈起。
两个人在后寨的一块山石上,坐下了。
月光如水,洒在夜幕下的山谷里,使苍凉的群山有了一种朦胧的温情。山风似剑,即使是夏季的夜晚,也带着一股袭人的寒意。
沉默了许久,还是南飞雁先开了口:“咋样,娃娃生了吗?”
“还没有呢。”宋河轻声地回道。
“她们在哪儿呢?”
“在肃州城里。”
“在她的娘家吗?”
“没有。自己买了处小院子。”
“噢。”南飞雁不吱声了。
又是一股夜风,顺着山谷吹来,南飞雁的长发,被风吹起。她打了个寒战。
宋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为她披上,顺势把她揽在了怀里。
南飞雁动了一下,却没有离开:“你是成了家的人。”
宋河把她搂紧了一些:“你是我的妹妹。”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南飞雁想挣脱他的臂膀。
宋河却更紧地搂住了她:“你想做啥我都依你,可你现在只能做妹妹。”
“你就会欺负我。”
“我是疼你。”
“骗谁呢。”
“我说的是真的。”
“往后咋办呢?”
“先把弟兄们收拢起来,再设法刺杀季朝栋。不除掉这只老狗,卧虎寨不得安宁。”宋河松开了南飞雁,语气强硬起来。
南飞雁说:“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生了娃娃以后咋办?”
“念慈已经在肃州城里开了家药铺,想让弟兄们都跟着做买卖呢。”
南飞雁冷笑了一声:“我们是强盗、土匪,官府能容忍我们做生意?想得美唦。”
宋河附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她已经开了,也去了十几个弟兄在那儿做伙计。”
“那二哥三哥他们愿意吗?”
“老二带人去高台还没回来。老三在祁连山里,半路上就不辞而别,音信全无。”
“三哥敢这样做?他还算人吗?”南飞雁气愤地说。
宋河叹了口气:“我有时也怀疑,咱们的义气就这么脆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