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脉,绵延横亘在新疆的西南到东北,长达千里,群山纵横,冰峰耸立。
宋河他们押运的驼队,在这样的季节里出行,实在是有违商道的常识。可是,这笔大黄,是华胜洋行供应俄罗斯的急需用药,若不能按时交货,俄罗斯各大经销商就要索赔巨额的卢布。保尔虽然在肃州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可是心里对商业原则的遵守,还是清楚明白的。所以,他决定在这样的季节运送大黄,也是经过周密思考的。从肃州到俄罗斯,在中国境内,最难过的显然就是天山山脉。只要能够赶在大雪封山之前,翻过天山,到达伊犁,就可以松一口气。在俄罗斯境内,西伯利亚的严酷道路与无边森林的威胁,是驼队的第二道生死关口。只要有足够的冬季行走经验,应当是能够走出去,而在第二年的春天抵达圣彼得堡的。
其实,保尔隐秘的心里,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谋划,就是假如驼队遇上雪崩或者被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吞没,人马不得生还,大黄损失殆尽,那么,他宁可赔偿经销商的索赔。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么,施念慈最起码在名义上重回了自由身。她成了一个寡妇,总比有个名义上的丈夫要好些。
虽然,还有季良策的阴影在他面前挡路,可少一个对手,总比腹背受敌要好。当然,这是保尔心底里的秘密,他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的。
宋河他们顺利地翻越了天山,这一点保尔没有想到,祁连山的冰峰并不比天山更暖和,祁连山的夏天,也是如同天山一样“胡天八月即飞雪”或者是“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的。宋河在祁连山里安营扎寨,做山大王也不是一天两日,他们早已积累了丰富的战冰雪、斗严寒的经验。
在前往伊犁的路途中,果子沟的那次雪崩,让见多识广的宋河一想起来也是心惊肉跳。谁能想到,那绵软细碎的雪,离开山体的依托之后,会带着那么大的冲击力和震慑力。好像整座山峰都在移动,瞬间便可以填平深渊,掩埋山涧。
宋河他们逃得还算快,只死了一人,可是,驮大黄的骆驼却损失了几峰,连同那些珍贵的大黄,一起被大雪掩埋了,连点痕迹也没有。
到了伊犁,宋河便决定返回。朱信与王二蛋他们不想让他回。朱信说:“大当家的,你要是回了,俺们又没去过俄罗斯,只怕压不住驼队这帮脚夫呢。”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做师傅。祁连山上下来的,你还怕个
?脚夫我倒不担心,我还是担心前面这几千里路的西伯利亚,听说暴风雪很凶猛,一般到了冬天,商旅绝迹,飞鸟无踪。你们要心里有数唦。”宋河面色沉重的说道。
王二蛋一听浑身打了个冷战:“要俺说,咱就在这伊犁住下来,不走了。等到了春天,再去俄罗斯算
了。”
泉生赶紧说:“这批大黄是余庆堂的第一笔买卖,要是不能按时送到,那就是违约。违约就是不守诚信,不守诚信就是奸商,奸商就是坏人。咱们可不能做让大掌柜丢脸的事情唦。前面哪怕是下刀子,咱们也得走。”
王二蛋不服气,反驳道:“这条道冬天不能走人,谁不知道?又不是咱们不愿意走,是路上被短住了唦。”
宋河咳嗽了几声,对大家摆了摆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本来,我是不赞同做买卖的,这样辛苦一趟,究竟能赚几个银子呢?我不知道。这次雪崩损失了几峰驼和大黄,损失不小。可是,眼下要说的,不是走不走的事,是咋样走的事。我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大掌柜的面子。她那么想做生意,我不能不给她个面子唦。因此,暴风雪并不可怕,我怕的是你们的勇气和胆量变小了,韧性变脆了。我一直说,做过土匪的人,还有啥可怕的?咱们连大清的人都不怕,难道还怕俄罗斯的暴风雪嘛!我保证,这趟俄罗斯回来,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
就这样,驼队在伊犁休整了几天,就踏上了漫长艰险的大黄之旅。
宋河与大家分别之后,单人独骑,返回了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