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乃千的出殡大葬礼,为了披麻戴孝的事,施念慈与季良策闹了一场。
在季良策的指点下,施文义与张氏都没敢再找施念慈的麻烦,葬礼也办得非常排场。
季良策还亲自撰写了一副挽联:
杜鹃鸟血泪滴红白练无情肝肠寸断
芙蓉城愁云惨绿黄泉相见歌哭辛酸
他又守了几夜灵,有庆余堂和洋行的人手,加上道台衙门的出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可是,在出殡的头天晚上,为了季良策提出要为施乃千披麻戴孝的事,施念慈坚决反对:“我有男人。”她说。
季良策说:“我知道。可爹为啥要把你交给我呢?”
“爹那是糊涂了。”施念慈不愿意多提此事。
“就算糊涂了,可毕竟我们夫妻一场。我是有其名没其实,宋河却是有其实而没其名。我们是一样的,都可以做儿子,都能披麻戴孝。”季良策坚持说。
“我爹有儿子。也有孙子。”施念慈面若冰霜。
季良策无奈地叹口气:“你干吗如此计较呢?算我是他的干儿子,好了吧?”
施念慈道:“可是你不是。你要真是,还要请假,丁忧三年,做不了官,你愿意唦?”
“只要是做儿子该做的,我都会去做。”季良策仍不让步。
“你这样做,到底想把我置于何地?”施念慈发怒了。
季良策平静地回答:“我没想把你咋样,我只是要做我该做的事。”
“不管咋样,反正我不同意。”
“那没关系,只要二哥和继母不反对就行。”
施文义连忙接话:“你是道台,能为我爹披麻戴孝,那是我爹的荣幸。我咋能说不行呢。”
张氏也跟着附和:“那是求也求不到的事,大老爷出面,俺全家都有脸。”
第二天,天气阴沉,朔风呼啸,十分寒冷。
出殡的队伍,绵延了好几里地,像一条黑色的巨蟒,盘旋在肃州城外,缓慢地移动。施文义与季良策披麻戴孝,在棺前手拄孝棍,一步一磕头地出了城门,朝着墓地走去。
张氏与施念慈跟在棺材后面,哭得伤心,只是,哭的心思不一样。
墓穴早已挖好,是在施念慈的生母墓穴旁,另开一穴,与施景芝夫妇的墓相挨着。墓穴的下首,还留有一个墓穴位置,是给张氏留的。
送葬队伍在吹鼓手的唢呐声中,迎着初冬的寒风和阴沉的天气,终于到了墓地。墓地前也搭了灵棚,供吊唁的宾客为逝者作最后的告别。此时,孝子要谢孝,为每一个吊唁的宾客磕头跪拜,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跪拜,而且,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首先,在冰冷的泥地上,一跪几个时辰,即使铺了毛毡,放了软垫,那膝盖也是受不了的。其次,在家里守灵,毕竟是在屋里,烧了火炕,不觉得冷。这里是漫地漠野,陵墓上的树木已经是光秃秃的干枯枝条,没有任何遮蔽,凛冽的西北风便越过祁连山口,顺着讨赖河谷,肆无忌惮地刮了过来,还带着尖利的呼啸。这种天气,真与这送葬的气氛融为一体,冷彻了骨髓。最后,因为季良策作为孝子,一样的要给宾客磕头。这让许多人不敢接受,因为他是肃州道台,作为草根百姓,只有给他磕头的本分,哪里敢接受太爷的下跪唦。
见许多人迟迟不上前祭灵,施文义便让执事问咋回事。人们把顾虑说了,施文义与季良策商量,让他不要谢孝了。季良策坚决不愿意,他说,即使贵为天子,父母大丧,也是要尽孝的,何况我这个比芝麻大一点的官?这样,祭灵才顺利地进行。
祭灵的仪式一毕,就开始下葬。当人们扯着粗壮的麻绳,把乌黑油亮的楠木棺材徐徐下落的时候,施念慈猛然扑了过去,趴在了棺材上,放声痛哭,不忍分离。
季良策不由分说,站起身来,上前就把施念慈抱了起来,他眨着红肿的眼睛说:“人死不能复生,爹走了,我们还得活。你不可悲伤过度,伤了自己的身子,老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施念慈出乎意料的没有挣扎,她瘫软地站不起来,就在季良策的怀抱里,看着棺材一点点地被放在了墓坑里,然后掩上了黄土。
不知啥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雪花是六瓣的,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融化了。等壮工们堆起了一个大大的坟墓时,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浩渺的天空中倾洒下来,把灰褐色的大地,覆盖成了一个银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