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猛跑,再加上一阵猛跑,最后气喘吁吁,踉踉跄跄了,还是要跑。何仁的耳朵里,一直没有断过追杀声。尽管每一次回头,身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他还是听见卧虎寨的土匪在狂呼乱叫,仿佛随时都要出现在他的背后。直到何仁筋疲力尽,栽倒在祁连山少女峰的一条深沟里,这种声音仍旧回响在他的耳边。
这条深沟,位于祁连山腹地的一片山林密布的地方。这是一条干沟,祁连冰川的雪水没有流经此处,沟里由于年复一年的积聚,把整条沟铺满了一层厚达数丈,五彩斑斓的落叶。因此,当何仁失足跌入沟底时,他却是毫发无损。只是由于惊吓过度,加上疲惫至极,一时晕了过去。
日头从林间的缝隙透射下来,形成了一条条,一片片的色块与色条,整个林间静谧异常。何仁从昏晕中渐渐醒来,耳边的追杀声消逝了,眼前的景象让他慢慢地记忆起自己的逃亡经历。他从离开那座山寨,大概奔跑了大半夜,又加上大半个白天,这之间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他很惊异自己竟然有那么大的劲头和体力,能一连不停地跑这样远的路,其实,他跑的根本就不是路,有路他也不敢跑。何仁躺在沟底松软的落叶上,看着头顶灿烂的阳光,他被自己的行为感动了,于是,他流下了两行热泪。
从伍这么多年,他大小也经历了几十次战阵,可没有一次能与这一次的逃亡相比。这次他是真的卖力气,使出了自己吃奶的本领。
他成功了。
何仁想站起来,可试了几次却没有如愿。他就那么躺着,望着林间变幻的光影,他开始思量自己的去向。很明显,直接回嘉峪关,风险很大。季朝栋不是一个很宽厚随和的人,作为他的副将,何仁几年来没少领教这种性格。这次受命出来,更是非同一般,季朝栋给他的差事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不仅没有见人见尸,反而丢盔卸甲,做了强盗的俘虏。更要命的,是他自己一个人逃出,其他的弟兄却无影无踪,这样回去,季朝栋赏给他的,也就是一把鬼头大刀。
可是,假如不回去,那哪里又是他何仁的归宿呢?他行伍半生,连个家也没有。他曾经娶过一个婆姨,生下了一个儿子,后来却弄清楚那个儿子不是他的。他一怒之下,把那女人连同那个野种一块儿杀了。
何仁思谋了半日,没有头绪。突然,他的眼光落在了脖子上戴的那个银钗上。这个银钗,是他在金佛寺堡与艾沃沃旧情复燃时,两个人互换的信物。
看着看着,何仁感觉有了希望,他想,莫如先到金佛寺暂且落脚,尔后再作打算。倘若陈乐勤没有发现他与艾沃沃的私情,那么他就可以在金佛寺堡待上一段时间。至于季朝栋那里如何回令,反正他那个儿媳妇这辈子是回不来了。他料定土匪绑票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女人,何况听说施家小姐美貌如花。试想,哪个绑匪抢了压寨夫人还会再把人放了呢。除非他不是个男人,话说回来,假如绑匪不是男人,他又何必冒如此风险呢?既然施小姐回不来了,那么他进山搜索没有音信也是正常的了。如果陈乐勤察觉了他俩的事情,干脆就带艾沃沃私奔算
了。他在新疆乌鲁木齐有个远房的亲戚,在都统衙门做师爷,到了那里再谋个差使想必不是啥难事。
何仁翻身想爬起来走路,只是浑身酸软,又饿又累,爬不起来。他感到身下有个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用手在落叶中摸索,竟然摸出了一个野山果,他没有犹豫,就把那野果子吃了下去。
野果下肚,何仁便觉得腹中一阵疼痛。他以为是吃得急了,用手揉了揉肚子,结果越来越痛,而且头开始发晕,嘴里发麻。何仁吓坏了,他明白自己是吃了毒果子了。
何仁拼命想爬起来,但挣扎了一番之后,身体越来越软,眼睛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他丧失了意识。
沟边上,一只野猪嗅着气味走过来,嘴里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哼哼,不知道是找不着食物不满意,还是吃饱了快乐地唱着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