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石找到曾经陪伴自己八年的那个木匣,从中取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的塞入自己喉中。
这是黑水玄趾用来改变嗓音的绝技,萧石本来不想再使用它,但他必须用这个去阻止他的朋友。
此时已近黄昏,萧石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林家的位置他再熟悉不过,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参与构筑了他的童年。要想潜入那里并不困难。
他本想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可惜林青峦不甘于平淡,还一定要把他再拉到火坑里来!
他实在是不愿意。
夜晚降临,漫天星斗显现。萧石黑巾蒙面,一身劲装,从自己家的宅子跃出,向林家的方向窜去。
黑暗中,只能看见一道黑影飞驰,在道道屋脊上掠过,矫如飞燕凌波。
顺天府中高手如云。萧石已经尽量小心,不想还是惊动了别人。几个方向上,突然均有人影一晃,有几个人居然也都掠上屋顶,朝自己这边追来。
萧石微微皱眉,身子一挫,从屋顶上跃将下来。双脚勾住檐角,半空中身子一荡,背脊发力,两手立时扣住了檐底,居然就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了檐上。
几道人影立时赶到,却已失了萧石的踪影。其中一个问道:“你们说的夜行人在哪里?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另外一个人答道:“错不了,刚刚确实有人影一闪。瞧他轻功不是庸手,只是不知他有何图谋。”
另一个老练的声音忽然低声喊道:“是江湖上的朋友么?可能你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顺天府内,天子脚下,决不许人飞檐夜行!此次念你初犯,不加惩罚,何不出来见上一面,也让我们兄弟知道知道是哪位大人物幸临京师?”
三人在檐上立了片刻,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当先那人于是道:“只怕是早已走了?”他却没想到,萧石这时正在他脚下,距离他不过是几砖几瓦而已。
老练的那个却是经验丰富:“哼,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走可不容易。他此时必然藏在某处,我们不妨与他耗着,瞧瞧是他有耐心,还是我们有毅力!”
萧石心道:“这老儿倒不简单!”
三个人居然就在这屋上分三处立着,四下扫视起来。
萧石又想:“只是这三人是什么来路?居然连夜行也要管。”
他心中一动,忽生一计。左手用力扣住屋檐,右手两指运力,竟从檐下抠出了一小块木块。他以木块为暗器,向东边激射而出,木块脱手生风,电光火石之间已然砸中了对面一栋房屋的墙壁,发出一声清响。
三人齐喝:“在这里了!”纵身向东扑去。与此同时,萧石一跃回到檐上,屈膝发力,向西边窜去。
三人反应迅速,一见中计,立时掉转身形,向萧石追来。萧石向后挥手一洒,叫到:“小心暗器!”三人立即举臂格挡。这样一来速度便不得不放慢了。萧石却是越跑越快,那三人便再也追不上他。
萧石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身后那老者忽然纵身长啸。“不好,叫援兵了。”他目光一扫,果见四面八方又有身影掠起,朝这边过来。
“好大的阵仗!”萧石轻笑,身子越掠越快,真是如同疾风一样。他认准路径,身子一转。一个黑影已然跃至身后,喝到:“请留步!”手掌挥起,向萧石腰间斩来。
萧石笑道:“来得好!”反手隔开他那一击,右足跟着扬起,向他面门踢来。那人手掌一翻,变砍为拿,疾抓萧石脚腕。不料萧石踢他面门只是虚招,见他手至,足尖猛踢向他阳溪穴。那人避无可避,被萧石一脚踢中,一只手立时剧痛无比,向后退下一步。
萧石喊了声:“承让!”也不恋战,足尖点地,身子向前纵起。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已有七八条人影拦着,隐然是合围之势。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好缩紧身子,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向地面落去。早有两个汉子在下面守候,见他落下,四掌齐出,分抓他手腕脚腕。
萧石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虽身在空中,也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他拼着把腰一拧,落势向旁歪了几度。可别小看这几度的距离:那两人抓将过来,一人倒是扣住了他的双手——但另一个人抓他双脚时却差了这么几分,被萧石猛地抽了出来。他横在半空,身子一弓,这次却是一脚实实在在的踏在了抓他双手的那人脸上。他借势跃起,挣脱双手,也不转身,就地向后跃出,依旧快如闪电。屋上的那八个人此时方才从檐上跃下,见他摆脱困境,大显神威,都是齐声呼喝,却又有谁奈何得了他?
萧石这时方才看清了追兵的衣着:只见那一群人皆是衣锦佩刀,配饰华贵,显然不是江湖人士,倒像是皇宫里边的亲兵。心念一闪,立即恍然,心道:“原来如此,这便是锦衣卫了,果然身手不凡。”
他面临强敌,应变如飞,瞬时便有了计较。突然向前一拱双手,道:“锦衣卫的身手果然不凡,小弟我是佩服得紧呐!”
锦衣卫为首的那名百户立即越众而出,应道:“朋友过奖了。却不知朋友今日夜行,惊动京师,有何见教?”
萧石答道:“朋友两字,愧不敢当。”
百户一扬眉,道:“哦?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众兄弟虽在官中,却也愿意结交江湖朋友。”
萧石笑道:“此话有理!不过,若是真如阁下所说,那么像我这样的朋友,还是越少越好。因为像我这种朋友,一面跟你废话,一面背后就要给你捅刀子啦。”
百户惊道:“什么?”
萧石道:“你不妨赶快回去看看,只怕你们的诏狱,就要守不住了。”
百户恨恨道:“好啊,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众兄弟跟我走!赵总旗,你把他给我拿下了!”
他说完,果真带着众锦衣卫,向回奔去。
萧石计谋得逞,心中暗喜。眼见那赵总旗只带了五个人,也不急于奔逃,反而走上前去,笑道:“赵大哥,这当下只剩下我们几个了,你看应该如何?”
那赵总旗却如临大敌,也不搭腔,忽然大吼一声:“对头点子硬,大伙齐上啊!”一把拔出绣春刀,向萧石砍去。
萧石避开他那一刀,仍有空调笑:“呀,赵大哥说起道上的黑话来了!”
几名锦衣卫这时也冲了上来,手中各持兵刃,向萧石身上招呼。萧石一一闪过,目光瞧着刀光,忽然伸手一拿,竟劈手夺过了一柄绣春刀。那刀在他原主人的手中威力平平,此刻一到萧石手中,竟而虎虎生威。绣春刀刀刃本就单薄,此时萧石挥将起来,却是风声大作,有如雷霆。众人心中胆怯,哪里还有战意。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被萧石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萧石料理了追兵,这才安下心来。回头对赵总旗揖了一揖,道:“赵大哥,今日多有得罪,咱们后会有期!”只见赵总旗瞪着自己,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心中不禁好笑。
他不敢再施展轻功,便拐入胡同,在里面绕来绕去。城里被他刚刚这么一闹,四处都是巡逻的捕快和锦衣卫。为了躲避搜查,他一路东躲西藏,走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到林府。
萧石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无人留意,这才跃上墙头,跳进林府之中。
林府风景与八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但大同小异,其中种种,还是勾起了萧石诸多回忆。萧石一面在心中暗自感慨,一面摸到了窗下。
只听屋内有人说话,萧石连忙留神倾听。
却听一人说道:“李百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今夜不是归你巡夜吗。”正是林青峦。
李百户骂道:“他奶奶的!今天好不晦气!”他正在气头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青峦见他出口便是浑话,心中不喜,口中却道:“哦?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寻晦气寻到李爷头上来了?”
李百户愤然道:“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在城里大闹一番,还骗我说是要攻打诏狱。我带人回防,却连个人影都没碰到!没来由讨了谷逝川一顿臭骂。你说冤也不冤?”
林青峦干笑一声,道:“谷千户办的事,兄弟可不插不上话。”
李百户本是从这边经过,见林青峦兀自未睡,便进来跟他诉苦,料得大家共事一场,纵然没什么交情,也该口上宽慰两句。迎面确实林青峦如此拒人千里之外的反应,心头不禁有气,道:“林爷,兄弟知道你志向高远,想坐那指挥使的位置,像我们这种人,你原是瞧不起的!”他却不知,林青峦平时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无论白衣显贵,都是以礼相待。只是今晨见萧石对自己的图谋不置可否,这才闷闷不乐,以致深夜不眠。
林青峦这时听了他的话,更加烦闷,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这样想过?”
李百户冷笑道:“嘿,你口中不说,当兄弟们不知道吗!大伙一起出去喝酒赌钱,你从没去过一次。每次论功行赏,却总是你功劳最大。本来这没什么错,但你总该顾着些兄弟们的面子!”
林青峦道:“你大晚上的到我这里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的吗!”
李百户道:“你觉得这些都是废话,你又怎懂得我们是怎么想的呢?你这种人活该没有朋友!林大人,告辞!”
林青峦铁青着脸,默然不语。待李百户一只脚跨出门去,再也忍耐不住,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李百户头也不回,快步走了。
萧石在窗下听着,心中此刻也颇不是个滋味。
他抬头向屋内看去,只见林青峦孤单的背影坐在椅上,说不出的寂寞哀伤。
萧石心道:“他果然已不是小时候那个胆小的家伙了,只怕我用威胁想让他知难而退,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他这样一想,立即觉得此行已无意义,当下四处张望,开始寻思脱身之计。
突然,一只猫从屋顶探出头来,“喵”的一声,向下蹦去。说来也巧,正好落在了萧石头上。这畜生哪里想得到下面会有个人,吓得“喵呜”直叫,逃窜开去。萧石也不免收了一惊。但更大的麻烦却还在后面——
只听屋内林青峦暴喝一声,身影已强横地从窗子闯出。
“谁!”